离开姚子淳和两百人的骑兵部队后,云舒自己一个人在雪域中行走,那样子看上去慢慢悠悠似乎在欣赏美景,可却不知道比之前快了多少。
    其实她并非要放姚子淳等人离开,据她估算凤朝歌所在的地方大约在三日路程以内,只不过急功近利只会损失更多的兵力,所以她才以三日为限让他们慢慢走。
    云舒顺着满地盔甲残片寻找,终于在雪山的背风处寻到了一处冰洞,门口被疏国军队的甲胄掩盖住,里面昏暗一片。
    见过战场上的横尸遍野,见过宫中的尔虞我诈,却从未见过眼前的惊悚和残忍,几十个尸身堆积在狭小的冰洞之中,因为寒冷,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显得栩栩如生。
    可怖的是,大多数尸体要分成两截看,上半部分是人的脸人的身体,下半部分却因为皮肉被割而露出森森白骨,看样子竟是人食人的惨状!
    云舒眼中凉凉,恐惧袭上心头,她嘴唇哆嗦着喊了一声:“文昭?”
    然而,没人应。
    即便在死人堆里,凤朝歌修长完美的身材都显得十分显眼,云舒很快找到了那具身穿主将盔甲的尸体,尸体表层结了一层冰霜,一动不动的将在那里,看样子已经死透了。
    云舒愣住了,她呆呆地看了尸体半晌,然后,巨大的痛惜和复杂情感袭来,几乎淹没了云舒的理智!
    这个人?这个曾经被撞断两根肋骨还能活下来,在司马老头面前顽强挣扎的人,就这么死了?
    她嘴唇微微张阖,一晃三抖的走到凤朝歌身旁蹲下,胡觉得心头发梗,她盯着俊美的冰雕看了一会,才颤颤巍巍的伸出双手,准备给凤朝歌的尸体合上眼睛。
    毕竟人......不能这么死不瞑目的去了。
    忽然,她哀伤的表情和颤抖的手都顿住了,心中一吓,嗬!死人眼中怎么还能迸出想杀人的怒火?
    凤朝歌恨恨的看着眼前准备让他能够‘死的瞑目’的女人,如果他能动,估计会选择杀人,然而他奋力的合上双眼,抖掉睫毛上的冰碴,决定眼不见为净。
    云舒看到他清风朗月般的面容因冰霜而显得神秘,当然,如果顺着唇角留下的液体也能消失就更好了。
    她很不合时宜的提醒了一句:“凤朝歌,你被冻面瘫了,还在流口水……”
    凤朝歌眉头缓缓蹙起,俊雅凤目中瞬间爆发出灼热的光亮,眼刀飞出仿佛能将人凌迟处死,他用如同风击玉环的声音磕巴道:“你柴万瘫(你才面瘫)……”
    云舒:“……”
    “噗,哈哈哈!”终是没忍住大笑了出来,且越来越大似要背过气去,声音清朗无匹,让人闻之愉悦,见之倾心,竟将眼泪都流了出来,渐渐转变为似歌似泣的响动。
    心中却被巨大的惊喜淹没,他没死...他果然没死!还好他没死。
    雪山深处,且走不出去。
    满地尸身,还是自己人。
    四肢僵硬,浑身无知觉。
    凤朝歌觉得这实乃生平最惨,绝无仅有,可当他看着高贵软甲加身,被冰雪映出夺目光华的女子,珍贵的眼泪就似珍珠一般洒在自己胸口,他觉得此处也没有那么令人生厌,反倒有些享受起来。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是啊,怎能忘记女子的顽劣,对别人倒是一片高华的样子,却很喜欢让自己多受些苦。
    凤朝歌的眼中凝起夜色,阴郁的看着匕首刺进手臂,偌大的伤口只冒了几个小血珠,满脸表达的只有一个意思:你这是想看我死透了没有?
    云舒飞了他一记‘你是白痴吗’的眼神,朗朗说道:“血液流动的太慢。”
    若不是被冰雪冻僵了脸,他额角一定会‘啪’的一声迸出青筋,他都不能动了还用试吗!?
    在看到云舒狡黠的目光后,他觉得自己果然是白痴,当然用试了,分明就是想公报私仇。
    好在这女人尚有几分良心,知道用外面的雪水不停揉搓他的四肢,当然,还有脸……
    云舒心中早就笑开了花,平日里算无遗策的凤朝歌竟也有任人拿捏的时候,早就好奇御膳房是怎么做出宁国的白馒头,听老嬷嬷说就是像这样揉啊揉,捏啊捏,还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没想到手感还不错。
    凤朝歌看着她一动未动,实则是不能动,眼中明明灭灭似风中残烛:“乎人觉的本狼的万好然吗?”
    云舒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啥?‘夫人觉得本王的脸好玩吗?’她笑意闪闪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对自己说道,听不懂,嗯!听不懂!
    然后又揉啊揉,捏啊捏,再揉啊揉,捏啊捏。
    凤朝歌感觉四肢和面部渐渐有了一丝直觉,可那感觉就如同被牵线了的木偶,知道有人摆布自己,就是无法挣脱。
    更要命的是,半瘫未瘫的肌肉因有了一点直觉而开始生理抽搐,唇边的液体‘啪嗒啪嗒’的流出来落在前襟上,看着到处乱流的口水,他不用揽镜自照就知道自己的形容……宛如智障。
    看着云舒一脸揶揄,还兼得几分嫌恶,可恨的是笑的花枝乱颤的面容,他诚恳的祈求上天,不如降道雷劈死他算了!
    云舒又用雪水将他冻住的肢体搓暖了些,才到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用火折子生了火,这是她在北疆多日不舍得用,身上的唯一火种。
    暖洋洋的光线映在云舒的侧颜上,将睫毛剪成蝶影,一向苍白的肤色柔和了几分,美的有些虚幻。
    凤朝歌动了动嘴唇:“该不似,就你一个人吧?”
    云舒听到他说不利落的词语,眼底闪过笑意:“姚子淳带了两百名军将跟在后面,有他在,应该找得到这里。”
    “他似不错。”凤朝歌揉了揉疼痛的脸颊,给出简短评语,又问道:“阖勒此人有几分狡诈,再加上错误密报,你们是怎么粗来的?”
    他既然糟了埋伏,明摆着是有人和鬼方人勾结,所以无论是军中还是京中都需要防范,再加上鬼方人的严防密守,应该很难出境。
    云舒沉默了一会,浮现出梳淡的笑意,仿佛将心思放在遥远的地方,用缓慢的语速告诉他宁攸飏来军中寻她并在潼门送她出关的事实。
    凤朝歌沉静了好一会,才郑重其事的点头道:“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云舒心中轻笑,凤朝歌这个人虽说性情曲折了些也爱算计人了些,可他却知道什么该有所为,什么是不所为,他说记下攸飏的人情,就必定会还。
    没想到他神色闪了闪,神情又幻化成了平日里那般清雅贵气的模样,好似高高在上的道家仙人,又恍惚是生来的王者。
    他的声音有几分缥缈之意:“若我真的死了,你会如何?”
    云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笑笑言道:“收尸啊。”
    凤朝歌盯了她一下,移开视线,心中竟然有些发堵,可不是,她刚才就颤颤巍巍地想给他收尸来着,呵……这女人真是。
    忽又听到她接着说:“然后将杀你的人灭其全族,以血肉祭奠你的亡灵。”
    声音中的冷漠之意十分明显,让人毫不怀疑她言出必践,于是凤朝歌又笑了,唇角弯弯多出几分暖意,好脾气的继续问道:“那……若是宁攸飏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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