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宁攸飏看了她一会,眉头轻轻锁住,虽然他于男女情事并不十分了解,但佳阳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明明她对昭王有意,他的心仪之人,明明是凤朝歌,而非嬴华。
    “能告诉王兄为何执意嫁给赢世子吗?”
    佳阳想了一会,面上浮现出截然相反的希冀与失落,最后化为坚定:“臣妹曾见王兄和凤公子所下的那盘棋,只是未能尽解其意。”
    她眼眸地低垂下,带着失落:“阿予姐姐曾说过,这天下本就是棋局,若是可以,臣妹想和王兄、凤公子和阿予姐姐一起执子对弈,做一个局中人。”
    她屈膝行礼于王座之前,若说几个月前她还是一枝教养于暖室之内名贵花朵,那么在经历了内乱的腥风血雨和此次的疏国之行后,她将蜕变成坚强的松木。
    她不愿一辈子都活在王兄的庇佑之下,就算来日会遇到无数的险与难,也比做一个局外人要好。
    只要她嫁给赢华,宁国和浊沧将会联姻,从此互为一体,相互扶持,即便......她有一日会成为凤朝歌和云舒的敌人,她也愿意与他们共处于乱世之中。
    宁攸飏失神的看了一会,似乎能明白这种感觉,所以他终究叹了一口气,答应道:“好。”
    凤朝歌发兵北疆,与此同时怀王和陈氏也得到了处置,云舒得到的消息是怀王于宫中秘密处死,而陈氏作为外戚为了平息百姓的愤怒被处以腰斩之刑。
    这赐死是凤朝歌出战前与自己父亲达成的共识,因此处置起来又狠又绝。
    “殿下,这疏王真是个狠心的,自己的妻儿竟然处以极刑,一点也不含糊。”成碧一边为正在晒太阳的云舒添茶,一边说道。
    云舒看着日光洒在自己身上,懒懒地翻了个身,声音却有些笑笑地道:“你以为疏王真的会任人宰割吗?你猜若凤朝歌抗旨不尊,疏王有几分把握能将他赶到边疆?”
    “殿下的意思是?”
    她拈起旁边的玉杯,里边浅青色的茶水看着十分消热:“可怜疏王还以为林一笑和风恪是自己人,以马上赐死怀王和陈后作为筹码发配凤朝歌,只可惜……”
    云舒的笑容中带着惋惜,放虎归山啊......
    只可惜不仅林一笑和风恪,就连何乐生将军也已经不是这位年迈王者的亲信,疏王在自己的儿子面前竟然毫无胜算,因此这一局疏王败了,而且败的十分惨烈且不自知。
    远在北疆的凤朝歌自然无需她担忧,只是朝中却另有一件大事将要变动,那就是穆青。
    从自己手上的消息来看,穆青并不是一个无心朝堂只愿闲云野鹤的人,他出身疏国氏族本应封侯拜相,却在女儿入宫为后的同一年辞去官职回到寿阳老家,并聚集了十分丰厚的资产。
    氏族子弟显然不会以经商为趣,而他的辞官似乎只权势如日中天的宣仁王后。因此,此人若不是极为胆小,那便是有着超乎常人的眼光。
    云舒今日特地让成碧将房中的小榻搬在院中,自然不只是因为想晒太阳这么简单,而是因为她在等一个人,那个昨日便让季伯奉上拜帖的穆青。
    当穆青不紧不慢的从辕门外走进来的时候,云舒刚好喝完了一盏茶,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聪明人,但绝对是最棘手的一个。
    云舒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也是一个精明敏锐却不显于外,杀伐思虑皆隐于书卷气后的人;她又想起了疏王,一个懂的权衡利弊、心狠手辣的角色。
    可是眼前的穆青却与他们都不同,他那身普通锦袍看起来并不富贵,灰白相间的发显得十分苍老,他内敛的气质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那双眼睛,似乎藏着数不尽的思绪和算计。
    岁月,让穆青的精明变成内敛,他的算计就如隐藏在锦布之下的银针,不仅淬了毒,还随时准备上任,稍不注意便会万劫不复。
    所以云舒的第一种感觉,是危险……
    穆青那双瞳孔略小的鹰目带着探究和考量,他甚至不愿意先开口。
    云舒没想到昨日递了拜帖的人今日竟然没等通传,直接来到内院而不是前厅,她起身踱步,缓缓走到穆青眼前,屈膝一礼:“穆老先生。”
    穆青的眼睛又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会,才点了点头:“原来你就是广陵公主,文昭的王妃?”
    他顿住,动了动唇角:“我是文昭的外祖,而你只称我为先生,似乎是不以文昭为夫?”
    云舒蹙了蹙眉,她感受到了敌意。
    只是这两国联姻凤朝歌才是最大的获益者,这敌意着实没有道理。
    她来不及细想,只笑道:“穆老先生严重了,既然先生是为了朝政而来,必然不会希望广陵以私情相称。”
    说白了,穆青就是为了疏国丞相之位而来,为了帮凤朝歌稳定局势而来,并不是什么从乡下入城的探亲老人。
    云舒说的十分客气,听上去也入情入理,可细细想来却带着淡淡的防范。
    穆青看了她好一会,都没有从面前笑容里发现一丝破绽,更没有惧怕或是退怯,果然...这个女人不是个容易摆平的角色。
    “你很不错,配得上文昭。”他终于点了点头。
    听闻这话,云舒轻轻笑了,笑的礼貌而客气,实则冷淡疏离。
    季伯在一旁看着两人三句话不到便有些短兵相接的意味,又想着昭王不在的这段时日,朝中能依靠的也不过是他们二人,于是少不得劝解一声。
    “殿下,穆老先生明日还要入宫,是否需要先行休息?”
    云舒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对成碧吩咐道:“带穆老先生去先前收拾好的院落,顺便将明日的一应事宜打点好。”
    穆青来到都城的事自然逃不过疏王的眼,因此不如大大方方地请他入府,再怎样说这也是天道人伦,疏王即便一百个不乐意也无可奈何,再者穆氏树大根深,当年杀一个宣仁王后已经费尽心思,如今穆青出山,对疏王来说也很棘手。
    朝中,唯一感到愤懑难当的便数谈冲了,他身为安勇将军却因身兼禁卫军统领而无法和凤朝歌通路行军,为此事他曾找过云舒许多次,就盼她能想个法子将自己发配出去。
    然而凤朝歌留下他的本意并不是认为他适合禁卫军统领一职,只不过是接着怀王的计策借力打力,再来也是为安疏王的心。
    第二天一早,穆青去宫中觐见,云舒想了一会,让府中的下人给谈冲送去了口信,吩咐他今日一定要将承阳殿前的禁卫军换成最得力的亲信,而且无论听到殿中有什么声响都权当作没有。
    “穆翁,孤看你好似又老了许多。”疏王细细分辨起多年未见的人,那满头花白的发果然又增添了许多。
    穆青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神色未见改变:“中年丧女,妻子病逝,自然老得快些。”
    疏王闻言不语,想了很久才记起当年那个美艳不可方物,却一心弄权的女子:“呵……穆翁你可知道,这些年有谁敢在孤的宫中提起宣仁王后,都是死罪!”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再提起凤朝歌生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憎恨,那女人自进宫以来便十分爱结交朝臣,多番参与朝政收买宦官,尤其生下儿子后便一心想着谋权篡位、甚至想谋害夫君,当真是心如蛇蝎!
    “所以你就让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让她登高跌重状若疯癫?然后又将文昭发到军中自生自灭,让我一世不能入朝?”
    若不是疏王当年让朝臣对宣仁王后假意服从,让她自以为在朝中大权在握,何来之后的谋朝篡位?
    若非他心狠手辣告诉自己的女儿若能亲手将凤朝歌杀死便会放心地让她参与朝政,她如何会迷失心智,状若疯癫?
    若说宣仁王后是权利熏心的妇人,那疏王无疑是罔顾人伦的禽兽。
    而穆青为了保全满门的性命,不得不放弃女儿一人的生死荣辱,可以说他是冷眼旁观看着疏王将宣仁王后折磨致死。
    “嘿嘿……”疏王想起那段往事也显得有些痛苦,可他竟然诡异一笑,声音痛快:“可是孤还是赢了,还是杀了那个贱女人,是我让她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听到这狠毒充满快意的声音,任穆青是如何深沉精明的人都止不住冷笑:“可是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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