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是风行烈。
    他伤愈之后,更增俊秀,脸上本带着几分兴奋,一见谷姿仙,立即转为歉意,笑道:“风某鲁莽了,不知公主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实在对不住。”
    谷姿仙心中一阵难过,低声道:“姿仙无事。风公子如此匆忙,是要找什么东西?何不让府中下人去办?”
    风行烈笑道:“不是找什么东西。是邪异门的几位长老传信过来,秦梦瑶小姐正赶来双修府,打算帮我们共拒魔师宫。”
    一听秦梦瑶之名,谷姿仙心头也泛上喜意,毕竟秦梦瑶是任谁都要高看一眼的人,最近一人一剑战退藏密四尊者,终结中藏道统之争,更是声名大噪。双修府得此强援,无疑于雪中送炭,赢面又多了一成。
    风行烈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与贵府有关,方夜羽最近放出消息,直指少林无想大师的弟子马骏声杀害长白谢峰前辈的儿子谢青联,夺走传鹰大侠的厚背刀,很可能还害死了韩清风前辈。马骏声对此事供认不讳……这虽然不是大事,但牵扯到少林派,不知不舍大师如今身在何方,此事对他有何影响?”
    不舍俗家姓名为许宗道,曾为少林和尚,后来成为双修夫人的丈夫,人称双修子,后来因为夫妻矛盾,返回少林继续当和尚去了。
    风行烈问谷姿仙,自然是因为双方关系匪浅,双修府更有可能知道不舍的行踪。
    谷姿仙一阵茫然,摇了摇头道:“我亦不知。”
    ☆、第十九章
    慕典云的精神状态并非很好。
    在漫长的沉睡之后,他现在已经醒来,正出神地望着双修府的美景。
    风行烈曾十分负责地转述了他之前的状态,“气息全无,胸口也没有起伏,犹如一个死人。无论怎样呼唤,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我还以为慕兄定当无幸,还好师父和震北先生都说无妨。”
    庞斑那一拳没有保留半分实力,足以当场把他毙于拳下。他之所以没有死,得益于动手前在自己身上种下的锋针。
    锋针为太素九针中的最后一针,非孙思邈门下不得传授。它是万花医术的精华,如同体内活动的一个小天地,能够在人体受到致命冲击时,将生机锁入锋针之内,待脱险后慢慢恢复。
    事实上,这并非寻常意义的治病救人的医术,而是万花弟子保护自己的最后手段。如果伤者不是万花门下,那锋针也全然无用。
    他能够这么快醒来,还要得益于府中的“毒医”烈震北。
    毒医与医仙,前者神出鬼没,行事亦正亦邪,遂有“毒”之称。后者则常常悬壶济世,以此增加自身医术上的经验,遂有“仙”之称。
    这两人都不是第一次听到彼此的名头,却是第一次见面。
    双修府府主本为汉朝征西将军的后代,不归故土,在西域建立无双国,后被瓦剌人吞并。无双国王族逃入中原,想请中原皇帝出兵复国,但那时正值元末明初,无人理会这逃难而来的小国国王。
    国王无奈,只得创立双修府,在中原安顿下来,等新的九五之尊出现,再谈复国之事。王族所有的武功都基于双修大法,此法非常诡异,要求双修夫妻之间,女子对男子有欲无情,男子对女子有情无欲,方能成功。
    但女子天性较易动感情,男子则倾向较重,想要做到这一点,势必无法与自己真正的心上人厮守。
    谷姿仙选择一个才貌平平,但对自己十分仰慕的成抗,就是想要成全有欲无情的条件。
    双修府在中原经营数代,也有过一些朋友。这一代双修夫人谷凝清,与厉若海便是知交好友。谷凝清去佛堂静修后,抛下年幼的谷姿仙无人照管。厉若海遂请动烈震北,让他前来双修府帮忙照顾府中事务,照看谷姿仙等人。
    这已是八年前的事情。
    这些事情均非秘密。慕典云清醒后,烈震北和风行烈来探视他伤势,陪他闲聊,自然会聊到双修府的来龙去脉,以及烈震北为何会住在这里。
    此时烈震北正坐在他对面,微笑道:“慕兄似乎若有所思,难道是不喜欢双修府的景色么?”
    他着文士服,两鬓微白,容貌苍白文秀,气质飘逸洒脱,更像是世家大族的公子,或者深山老林中的隐士逸客,没有半点常见的武人粗豪之气。慕典云还在万花谷时,惯于和这等人物打交道,所以一见他就生出好感。
    他耳后别着一支长达数寸的金针,比常用的金针长,也稍粗一些,名为“华佗针”,是他的独门兵器,也可用于治病救人。
    慕典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其实他眼里看的是景色,心中却浮现出了数个疑问。
    风行烈和他谈及厉若海,曾提到厉若海闭关八年,不理俗务,才会被宗越那等叛徒把持门中大事。而烈震北驻守双修府,也有八年之久。
    最奇怪的是,风行烈在此之前,从来不知道双修府和邪异门有交情,更不知烈震北和厉若海有生死交情,当年并肩闯荡江湖。否则,风行烈跃进长江后,就会直接去找烈震北求援,而非找三年未见的慕典云。
    长江上,厉若海说出烈震北就在双修府,对燎原心法和道心种魔大法均极为熟悉,能够帮忙接续那个神秘的中断。风行烈身为他的徒弟,反而是最吃惊的人。
    此事乍看没什么,细想起来却处处透着不正常。
    不过慕典云并非喜欢窥探他人隐私的人,虽有疑问,仍按捺下去,转而问了一个不易涉及他人的问题,“昨日风兄和我说,烈兄好似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性命?”
    烈震北笑道:“不错,等姿仙的婚礼结束,就是我魂归道山的时候了。”
    他叙述死亡的口气,既没有应有的沉重,也没有故作轻松,好像叙述将要回家那么自然。慕典云看惯生死,仍被他的平淡所打动,心中不由一颤。
    他在第一眼见到毒医的时候,就感到对方身上远比正常人微弱的生气。别说黑榜等级的高手,就算和普通的帮派喽啰相比,也颇有不及。
    通常来说,唯有将死之人才会是这个样子。
    但烈震北外表看上去一如常人,只是脸上少了点血色。不问可知,这是托他出神入化的医术的福,否则怕是已经少年夭折。
    其家以重金聘请当世名医做他的师父,也自然是为了治好他的病,延续他的生命。
    再怎么严重的外伤内伤,只要没有当场断气,总有可以商榷缓解的地方。像烈震北这样从先天娘胎带来的痼疾,反而是最难医治的,因为他的五脏、经脉生下来便是这样,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无法更改。
    烈震北不是魔门中人,却多年如一日,悉心研究道心种魔大法,正是想从中找出一条通往天道的道路,在生命终结前改变自身体质。
    可他的底子比寻常人薄弱得多,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能够取得今日的成就,成为先天高手,已经是凝结他无数汗水心血的结果了。
    风行烈想起师父听到烈震北的死亡预告,露出的不可置信之意,又见慕典云沉吟个没完没了,终于忍不住道:“慕兄何必苦思冥想,有话直说就好。相信震北先生也不会拒绝你诊治于他。”
    烈震北是个很容易取得他人好感的人,风行烈与他相处数日,已为他淡泊直率的气质折服,不由自主地期盼他说的话不要成真。
    慕典云的实力暂时还难以复原到受伤前的水准,但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而且他在庞斑那里得到颇多领悟,对生死两气的相互转换亦有更深一层的理解。他听到风行烈说话,看了他一眼,笑道:“风兄此言莫非是说,我的医术强于烈兄,所以烈兄不会拒绝么?”
    风行烈坦然道:“不瞒两位,自从慕兄苏醒以来,我天天听你们谈医术,听得一头雾水,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确非常好奇你们谁强谁弱,可惜医术不像武功,总不能找两个病情差不多的人来,看哪位的病人先痊愈吧!”
    慕典云和烈震北均不禁一笑。慕典云示意道:“晚辈失礼了。”
    他将三根手指搭在烈震北的脉门上,凝神听了一阵,缓缓道:“其实烈兄一定自家人知自家事,原不必我多言。不过,既然厉门主就在双修府,晚辈倒是有个提议。不过这提议具有相当程度的危险……”
    烈震北见他犹豫,失笑道:“慕兄不必有所顾忌。其实我十岁的时候就应该死了,至今已经偷了天公四十年岁月,实在感到非常厌倦。慕兄的提议有用,是烈震北赚到了,即使无用,也不过是应有的命运。”
    慕典云忽然转头望向门外,平静地道:“厉门主。”
    烈震北所居的忘仙庐外,厉若海大踏步而来。慕典云历经两世,见过无数出类拔萃的人物,对他的容貌气度仍然极为赞叹,每一次见到他,都暗自感叹道:“世上竟会有这等不世之雄!”
    厉若海与烈震北交情极深,并不招呼,径直进门。白衣如山矗立,顿时给每个人都带来极大的压力。
    风行烈反射性地站起身来,烈震北微微一笑,慕典云见这两位都不说话,只得又招呼了一声:“厉门主。”
    厉若海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他五官挺拔深刻如大理石雕成,整个人也如同大理石般坚硬。
    他望向慕典云,目中神光陡盛,冷冷道:“慕兄有什么提议?”
    其实早在谈及烈震北大限时,慕典云便知厉若海正往忘仙庐来。此人身上的燎原真气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鲜明至极,只要自身实力达到一定程度,绝对不可能忽略他的存在。
    只不过厉若海的行动却很奇怪。
    他们三人说话并未压低声音,以厉若海的耳力,不难听到说话内容。他素来不喜掩饰,这时却停住脚步,静静听着,一直听到慕典云说出有个提议,才又向忘仙庐走过来。事实慕典云也是因为感应到了他的存在,方才故意提到“厉门主”三字。
    果不其然,厉若海第一句话便是询问此事。
    慕典云微笑道:“其实只是有个想法罢了,并不一定能够奏效。我万花谷武功与医术息息相关,花间真气有伤人救人两种不同的特质,若练到医经的最后一章,将成为疗伤圣品。而厉门主所创燎原真劲,其中生命力之旺盛也是我生平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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