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眼珠圆瞪的惊愕道:“这是何意?难道说归墟和尚见过真正的释迦牟尼如来佛?”
    我摇了摇头说:“应该不太可能,首先年代就不对,释迦牟尼跟归墟和尚出生的年代前后相差了1600年,怎么可能相遇呢。其次这浮雕中的形象也不对,释迦牟尼有点微胖的,下巴圆圆的,但浮雕中的老者瘦骨如柴,下巴也是尖尖的。”
    布丁问我:“那为何这老人自称释迦牟尼呢?”
    我想了想说:“我猜老人的这句话可能只是一句佛偈,他自称“如来”,其意思可能跟金刚经中的“一切皆是如来”差不多。别慌,后面还有好几幅壁画,咱们接着往下看。”
    布丁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跟布丁小心翼翼的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来到了第二张“浮雕壁画”的面前。这张壁画的内容讲述了十八年后的故事:画面中的归墟,已然不再是孩童的模样,他长大了,他和另一位和尚正盘腿静坐在一颗老槐树下聆听老者讲佛。可相比起另一位和尚的虔诚,归墟的神情却显得十分奇怪。没错,这时的他,已然对“佛”这个词……渐渐产生了某种质疑。
    归墟和尚在这十八年的修行中究竟经历了什么?我并不知道。
    这两幅壁画的时间跨度太大,并没有告诉我们归墟和尚修行的细节,可我却惊讶的发现,原来追随老者的另外一位年轻人,竟然是欢喜和尚!
    布丁惊愕道:“原来他们俩是同门师兄弟?”
    我严肃道:“这什么路子?同门之间的爱恨情仇?”
    布丁焦急的说:“走,咱们去看看第三幅壁画记载了什么。”
    我点头道:“走!”
    ……
    ……
    我跟布丁来到第三幅壁画的面前,这幅画就更古怪了:
    归墟和欢喜修行的第三十年,那位自称“释迦牟尼”的老者圆寂了。老者死前,将众弟子召回身边,然后将衣钵传给了欢喜和尚。
    画面中的归墟,对于“衣钵”的事显得并不在意。我十分佩服这位雕刻师的技艺之精湛,因为浮雕中归墟的表情:既茫然,却又无比坚定。既颓废,却又无比超然。我不知道那时归墟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敢肯定,他一定看透了某种东西。
    画面中:
    天葬典礼之后,归墟和尚正欲离去,欢喜和尚却拦住了他。
    归墟问欢喜:“还有何事?”
    欢喜和尚说:“归墟,你要去何方?师父刚刚圆寂,作为弟子,你该留在寺内,时时勤佛试,勿使惹尘埃,这才是身为弟子该做的事。”
    归墟和尚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修佛三十余载,却越修越迷茫,此一去,又何尝不是归来。人生路茫茫,佛路更茫茫。我要去寻找真正的道路了,愿尔等好自为之吧。”
    欢喜和尚冷声道:“你说本来无一物?”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两枚石子,然后对准归墟和尚的脑袋狠狠一扔。归墟下意识的侧身一躲,虽躲开了其中一颗,但另外一颗却还是砸到了他的额头。
    这一幕,彷如三十年前……
    欢喜和尚道:“你既然说本来无一物,那你刚刚为何躲?躲何物?有何物?佛是真实存在的神灵,而你却说这世上“本来无一物”。你这话,岂不是对佛祖最大的不敬吗!依我看,你这异教徒就该处死才是。”
    此刻的天葬台,前来祭拜的僧侣接近数千人之多,欢喜和尚一番咄咄逼人的言论,可谓狼子野心,他想借此机会陷归墟和尚于不仁不义之境,甚至挑唆众僧除掉此人。
    很显然:他成功了。
    数千僧侣当然会跟“衣钵的传承者”站在一边,刚刚欢喜和尚的那番精彩诡辩,数千僧侣齐齐欢呼叫好,欢喜和尚虽看似面目表情,但心中却得意洋洋。
    而此刻归墟和尚的脸庞,却充满了一种无尽的沧桑,悲凉。这种表情并非因为额头的血,也并非因为众僧的嘲笑,反倒更像是一种对“自己”的迷茫。
    归墟和尚无力的沙哑道:“欢喜,你如此崇拜所谓的“佛”,可那佛真的存在吗。”
    欢喜和尚道:“当然存在!”
    归墟和尚无力的笑了笑:“那我问你,佛有头吗。”
    欢喜和尚道:“有头。佛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敢问佛若无头,怎回头?”
    天葬台上的数千僧侣听闻欢喜和尚妙语,不禁齐齐叫道:“好,说得好!”
    归墟再次道:“那我问你,佛有手吗。”
    欢喜和尚笑道:“当然有手。佛祖出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敢问佛若无手,怎么指呀?”
    数千众僧听闻此言,又是一番齐声欢呼:“比喻的好,比喻的好呀!”
    归墟接着道:“那我问你,佛有眼睛吗。”
    欢喜和尚笑道:“当然有眼睛。难道你忘了佛祖曾对大弟子迦叶说:“等你归来时,可传正法眼”这句话了吗?敢问佛若是无眼,怎么传正法眼?”
    归墟最后道:“那我问你,佛有脚吗。”
    欢喜和尚听闻此言,哈哈大笑道:“佛当然有脚!你忘了地藏王菩萨曾发下大愿,对众生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敢问佛若是没有脚,怎么去呀?”
    此刻,原本庄重肃穆的天葬典礼已然演变成了一场闹剧,数千众僧哈哈大笑,笑的前仆后仰。可在归墟和尚的眼中,这些笑容是那样的可悲,狰狞,愚昧……
    归墟和尚低下了孤傲的头,默默的离开了。这场与欢喜和尚的辩论,他输了,输的体无完肤。这世界,无论在哪,胜利者永远会享受众人的拥簇,而失败者,永远是灰溜溜的离开。
    天葬台对面的一处山崖上,一位老人家,一位小娃娃,静静的坐着。
    小娃娃问老人:“爷爷,这场辩论谁赢了?”
    老人家望着背影漠然的归墟和尚,淡淡的笑道:“他赢了。”
    小娃娃不懂,便问爷爷:“为什么呀?”
    老人家叹道:“我未生时谁是我,我出生时我是谁……那个年轻的和尚,看透了一切。”
    小娃娃天真的眨了眨眼睛,他虽然还听不懂爷爷的话,但心里很高兴。因为比起那个油嘴滑舌的欢喜和尚,他更喜欢这位背影寞落的归墟和尚。
    老人家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然后对那小娃娃笑道:“走。”
    小娃娃问:“去哪儿呀,爷爷。”
    老人家说:“去给那年轻人指条路。”
    小娃娃问:“您要告诉他什么?”
    老人家淡淡笑道:“活死人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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