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白烟直冒,丹炉内的药材、材料、燃料混着水渍撒了一地,四周静声悄悄,死一般寂静。
    群臣你望我一眼,我瞥他一目,纷纷垂首只当了自个儿耳聋目瞎,听不见看不着。
    所谓:国之大事,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不过,我等一介凡夫俗子,明察秋毫这种事儿……不存在的。
    乖乖站着罢!
    冷风吹过,炉上水滴啪嗒往地上一落,太子身体一晃脑子嗡嗡作响,脸色一片雪白。
    瑾王反应甚快,当下叫道:“大胆假道人!竟然欺君罔上!来人呐,快点将他拿下碎尸万段!”
    谢煜不甘落后:“来人,将陆道人逮捕归案,不可先杀后奏,留活口!”
    后头的钰王瞧着前头光景,忽然“皇舅舅”一声,扒开众人,一股恼的冲进丹霞房里头,“钰儿救驾来迟,让皇舅舅你受苦了啊……”
    这一声杀猪般叫喊声似乎叫醒前头所站木然痴懵的太子和其他皇子。
    最危难时刻便是争宠最好时机。
    荣华富贵、皇权恩宠,此时此刻,一息都等不得呐!
    几乎所有人“皇上、皇上……儿臣、臣妾、微臣救驾来迟……”呼啦啦、摩肩接踵扑进丹房里头去“救驾。”
    晋文帝没有如愿位列仙班,亦没有一飞冲天、含恨而终,他伏在地上呛入一口又一口浓烟惶惶不醒人世。
    阮凤将水缸给推了、将大火给灭了、将陆道人的阴谋给拆穿了,头等大功同样不愿白白拱手让给别人,她扯着慕澈毅然跳下来就道:“世子爷,好多人抢,快!咱的聘礼就靠你了呢。”
    “你、你抓紧!”难为慕世子一脚往下跃时还想着怀中人儿安危。
    其他人还需用脚往里挤,慕世子却是带着阮凤直晃晃从二楼往下降,两人如天神下凡般白衣轻飘飘落在皇帝面前,慕澈放开阮凤蹲身扶起皇帝,筹措了一会儿,问道:“皇上,微臣救驾来迟,您没事罢。”
    此人面如冠玉,貌如春花,白烟袅袅中望之更如谪仙。
    屋子里光线昏暗。
    晋文帝恍恍然然隔烟而观,眼泪颗颗由眶中滚出来,他伸手抱住慕澈痛哭道:“神仙啊神仙,你是来救朕的吗?”
    “父皇、父皇!”
    虽说头一个带头往丹房里头冲的是钰王,但太子到底在众人最前头,又有一众侍卫为其裆路,最先进来抢头功自然是太子。
    太子隔着白烟往里头冲,旁人也不逞多让,黑压压一片人群同一股狂风直往白烟内窜。
    这么一会儿,谁挤到谁谁推了谁谁踩了谁都已顾不得。
    京城中平日里自诩最最最上等最最最尊贵的高官嫔妃此时此刻为表对皇上的忠诚,各个犹如一群疯子般飞蛾去扑火,全然忘记一切教条法规。
    太子眼见再有几步便到皇帝前头,不知怎滴,脚下突然不知被何物绊了一绊,同一跑道只争瞬息,待太子稳住了身形,早已落后两步,后头众人如财狼恶虎,一股脑冲过来:
    “父皇……”
    “皇上……”
    钰王被挤在人群中,人头涌动、白烟茫茫下头,不知哪个女声喊了一声,“唉哟,太子摔倒了。”而后,便感觉腹上不知被谁狠狠踹上了一脚。
    这一脚力道着实不小,钰王毫无防备,一踹闷声就倒。
    丹房大毁飞升无望,世人皆醉无人清醒。
    前头众人因了“太子摔倒”之声立转了风向,一路从,“皇上”转成“太子”,纷纷再向前头太子挤去。
    钰王一个由梦境将五谷不分之人通了任督二脉悟了前世今生,但身板子依旧又脆又弱,倒在人群中间,抱头躲着人脚:“别挤、别挤……”
    这两声“别挤”如小石落于大海,惊不起半点涟漪。
    夹杂着“皇上”、“太子”、“妖道你别跑……”钰王倒在丹房地上只觉有人用四腿六脚将他全身都踹上了一遍,疼得他只想一闭眼死在这里才好。
    周围一团乱,慕澈一手托着晕头转向的晋文帝,一手拽出混杂在人群中死踹的阮凤,一面顺道在钰王腰间狠补一脚,一面仰声道:“都让出道别挤了!皇上若被挤倒在此,你等该当何罪!”
    如此令喝使众人终于恢复理智,让出道路。
    路让开,废墟遍地水渍之中,只见钰王趴在地上“唉哟唉哟”呻吟。
    慕世子看见地上钰王,似乎很吃惊:“钰王爷,您怎在地上躺着?”
    钰王仰起脸面。
    慕澈白袍纤尘不染,衬着人群越发显得高高在上。
    “本王……”
    “皇上需太医诊治,唤太医!”慕世子却不等人说完,托着皇帝,大步越过地上钰王,被人众星拱月拥触着径自往前走了。
    钰王伏在地上,瞧着地上残渣水渍,脑袋中浑浑噩噩一片。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该是丹炉爆炸,皇上粉身碎骨,太子登基为晋武帝,慕家军攻入京城,瑾王把权后,刘家夺取天下……
    怎么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王爷?”人走光了,白烟消散了,最外围终于能挤进来的刘贤小心翼翼走近,瞧着地上犹自不起身的钰王,蹲下伸手道,“王爷您没事罢?皇上已被阿潋送过去由太医医治了,地上凉,这儿到底还有残物,你还是快些……”
    “不对!”钰王抬起首,豁然道,“慕澈他绝对不能活着!”
    刘贤大吃了一惊,当下往左右一瞧,见众人已散去,再无外人,才揣着一颗心压低声道:“王爷,您、您这话何意思……”
    钰王却爬起来,蹲在刘贤前头,莫名其妙一笑,道:“刘大郎,你刘家想坐这个大晋江山宝座,一直在谋划着呢。”
    “王王王……”屋里昏暗,混着莫名臭味,顿让前头钰王犹地府使者一般,刘贤整颗心都纠在一处,牙关咯咯作响,“您、您这是哪里来的话,这、这是要杀头诛九族的……”
    “不必担忧,”钰王站起来,拍拍刘贤左肩,“本王与你刘家乃是一条船上的人,慕澈在不周山没死成,这事儿,咱们得重新谋划了。”
    刘贤一屁股的坐在满是水渍的地上惶恐喘气:“王、王爷,不周山的事儿您、您知道……”
    “本王自然知道,”钰王笑起来,诡秘诡秘,“本王得天道厚爱,知道的事儿远不止于此,你刘家只要好好合作,本王绝对不会亏了你的。”
    刘贤定定瞧着钰王,整个人似乎傻掉了。
    在屋外头窗棂旁,倚窗而听的阮太子妃却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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