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的是,两位皇子的誓师大会才结束不久便出了问题。大皇子得了恶疾暴病而亡,二皇子骑马时坠马身亡。于是,事情便这么解决了,三皇子得继大统,正式登基。
    根据曹军传回来的消息,魏云清忍不住开了脑洞。
    大皇子,二皇子死的时机刚刚好,怎么可能会是巧合呢?想来二人的死,应当是三皇子早就布下的暗线,正好在二人举旗出击的时候动手,事后还可以说是二人多行不义,连老天都看不下去,被天罚了。再往深了想,或许连大宋皇帝的死,也是这位三皇子动的手。他已经厌倦当“皇子”了,便设计了这一石二鸟之计,谋害了他爹,还把有威胁他皇位可能的两位兄长都一网打尽。至于说那些是他的血亲不忍下手什么的……皇家的亲情在权力面前本就薄弱得可怜,想想看清朝的九龙夺嫡,谁又在乎过对方是不是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不过,历史究竟如何,有时候甚至连亲历其中的人都不一定全都了解,更何况是局外人了。魏云清也不过就是在闲暇时刻开开脑洞,排解一下无聊。
    虽说大宋再一次对大梁开战了,但战事离上京还远着呢,后宫的女子们不会因战争而吃不饱饭,而流离失所,目前自然不会有多忧愁,后宫的整体氛围还算轻松。
    而前朝就不一样了。在得知大宋攻下大梁一个城池之后,前朝立刻弥漫起紧张的氛围,内阁数次联合兵部各职官开会,商讨出兵和带兵将领问题。晏如松身为兵部右侍郎,自然在列,因此魏云清有一次在乾清门内徘徊的时候,居然见到了他。
    两人隔着一大队人马遥遥相望,互相间甚至连对方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两人只是安静地站着,远远地对视。
    对于魏云清来说,能如此见晏如松一面,已是目前这艰难状况之中的莫大安慰了。被杨奕气得狠了,她也会想,如果皇帝是晏如松来当,对这个国家来说一定是一件幸事吧。可惜投胎是个技术活,只能说杨奕命太好。
    晏如松被他的同僚叫走后,魏云清又在乾清门外徘徊了一会儿,才回了延禧宫。
    随后不久,曹军传来消息。领军抵御大宋入侵的人选已经定下,正是晏如松,再加上之前他手下的原班人马。
    大梁的传统是文官领导武将。晏如松的身份其实比较复杂,他以武状元的身份进入兵部这个基本上所有人都是从文举里选拔上来的文官队伍,出身算不得好。但相比较于从行伍出身的武将们,他还算能入文官们的眼,毕竟武举不但要考骑射,排兵布阵,还要考兵法策略。而晏如松虽善武,却长相俊美,气质温雅,让他的文官同事们也看得顺眼,因此他们也没像排斥普通行伍出身的武将一般排斥他,不少人反倒与他关系不错。而在他前一次战役立下大功之后,地位扶摇直上,拍他马屁的人也多了,风头一时无两。如今大宋再来犯,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便是晏如松这个上场战役的功臣——除此之外,大梁历来重文抑武导致的有领兵能力将才的严重缺乏,也是众人只能将这一重担再次压在年轻的晏如松身上的原因之一。
    得知晏如松不日就要出发,魏云清心中唯有担忧。战场上刀剑无眼,就算晏如松是常胜将军又如何?那只说明了他过去的战绩,预测不了未来,无法让她对他的担心稍有缓和。
    而让魏云清更为心神不宁的是,随军的监军太监是司礼监的一个随堂太监,据曹军说,那是郑祥的人。文官领兵,太监监军是大梁的传统,而监军,权力相当大,甚至能左右领兵官的决定。魏云清认定了郑祥不是好东西,那他手下的人自然也不可能好到哪儿去,这就令这本就充满凶险的出兵更是祸福难料。
    可再担忧,魏云清也什么都做不了。她能跑到杨奕面前大吵大闹让他收回派晏如松出去的命令么?显然不可能。大梁此番境况凶险,一个不小心就会有灭国之祸,而晏如松忧国忧民,让他龟缩后方安逸度日是决计不可能的。于公于私,她都无法阻挠晏如松上战场。她唯一能做的,不过就是在这后宫之中,默默为晏如松祈祷,期望着他能将大宋军队打回去,自己也安然无恙地荣归上京。
    晏如松出发那天,身为宫妃的魏云清没能去送行,只能遥望他出城门的方向。
    大梁的军队,各种军权都是分离的。将士手下并没有士兵,士兵都在各大卫所之中,所谓的“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卫所有军队的日常管理权,但战时统辖权却捏在皇帝手中,发兵时由皇帝下令,兵部制诏,任命将领为总兵官,调取卫所军队领之。将领手握虎符,调兵遣将,回归朝廷后需将虎符交还,而官军各回卫所。因此,这次晏如松从上京出兵,实际上只带着他的一些亲兵,真正的大军,需要他带着诏书和虎符去卫所领取。
    晏如松出城时如何被全城百姓拥戴欢呼,魏云清只能从曹军事后传来的消息中窥得一二。而在晏如松离去后,整个上京的氛围竟陡然变得轻松了,似乎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有晏如松出马,大宋分分钟被打回去。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曹军的消息不断传到魏云清这儿,却令她的心情渐渐变得糟糕。
    她是不懂打仗的事,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小孩子都知道。然而,内阁最近却为押运粮草的事起了争执。有一部分粮草已经先行调到前线去了,可数量却远远应付不了这场战争的消耗,可后续的粮草该从哪儿调,又要派谁调,如何调,都是问题。即便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各方依然在为了各自的利益角逐不休。内阁的五位辅臣都有自己的私心,之前跟大宋是战还是和的问题上分成了三派,但这粮草问题上,却直接分成了五派,真真是各不相让,各抒己见,把作为局外人,只能事后得知消息的魏云清气得不行。
    晏如松在前方调兵遣将,浴血奋战,他们倒好,还在为了一些小利益而你争我斗,真是能把人活活气死。偏偏在这个问题上,杨奕也不懂,只能听五位辅臣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僵持不下。
    内阁的人能等,但前方的晏如松等不了。眼见着这些人闹成这样,魏云清原本还想等待杨奕自己奋起的心思顿时被抛到不知哪个角落去,这一天去乾清宫找了杨奕。
    见到魏云清,杨奕面上闪过一丝惊喜。这段时间他虽听信了郑祥的话,却过得浑浑噩噩,每天都在挣扎中度过,只是不敢去找魏云清。他怕自己意志不坚,又让她回归过去掌了权,迟早有一天就弃他远去,让他追悔莫及,又怕面对她的轻蔑鄙夷,令他颜面无存,惶惶不可终日。
    他尝试着管理这个国家,也努力与内阁议事,他不想她再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过去那么多年他都荒废了,如今想重新掌理政事实在太过艰难,他只觉得自己是困坐愁城,举步维艰,恨不能再度回到过去那莺歌燕舞,什么事都不用烦恼的日子。可这逃避的想法也只是想想罢了,虽艰难,他依然在坚持,他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坚持下去,才能得见曙光,坚持,坚持……
    “云清姐……”杨奕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不对,改了口,“魏贵妃,你来找我……找朕,有何事?”
    魏云清本不愿跟杨奕多话,可这次是为了晏如松而来,她不愿因自己的态度而导致失败,便回想着初见杨奕时自己的态度,放缓了声音道:“阿奕,我有事想单独跟你说话,你看让他们退下好不好?”
    魏云清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杨奕说话,以至于他乍一听到还愣住了,等回过神来心头便是一阵狂喜,但还未等他开口,一旁的郑祥便喝道:“魏贵妃,你怎可直呼皇上的名讳?如此大不敬,你可知罪?”
    郑祥边说边对杨奕使眼色,想要提醒他不要轻易失了分寸。
    杨奕看到了郑祥的示意,然后……他当做没看到,咳了一声道:“你们都退下。”
    ☆、第七十三章
    “皇上!您可要三思啊,有些事做了便后悔也难啊!”郑祥太清楚杨奕的脾性了,知道若两人单独交谈,他十有八.九会被魏云清说服,此刻只得尽力阻拦。
    “郑公公还请慎言!我又不是刺客,单独与皇上说话又能如何?倒是你,百般阻挠我与皇上见面,究竟是何居心?”魏云清冷冷地看着郑祥,“你须得明白,这大梁,真正做主的人应当是皇帝,而不是你区区一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你不顾皇上的意愿强行指导他的举动,莫非有狭天子以令诸侯之心?”
    魏云清与郑祥早就撕破脸了,此时也没必要给对方留面子,这话是句句诛心。
    说郑祥有造反之心自然是他绝不能默认的,没等魏云清说完他便一脸急切的向杨奕表达自己的赤诚之心:“皇上,老奴冤枉啊!老奴陪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老奴的心日月可鉴,老奴发誓并没有任何不轨之心!皇上,您可不能听旁人随意诬陷,令亲者痛仇者快啊!”
    郑祥边说边抹泪,活脱脱一个被人诬陷了倍感心酸的老人。
    “既然郑公公一片忠心,那或许是我多心了吧。”魏云清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未被他唱作俱佳的表现所唬住,而是直接用他自己的话压他,“既然你忠心耿耿,毫无异心,还不快让开?”
    话说到这份上,郑祥不让也不行了,只得暗地里愤愤地瞪了魏云清一眼,恭恭敬敬地让开。
    魏云清笑道:“多谢郑公公了。”
    郑祥也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吞,此刻是半点不恭敬的模样都不敢表露的。在大梁,皇权至上,前朝重臣或许还能把持着朝政与皇帝斗上一斗,而内廷宦官们的权力,从根本上来说是来自于皇帝的。若皇帝积弱,宦官们就能以皇帝的名义为非作歹,甚至压过前朝重臣。可若是皇帝本人并不昏庸,反而是英明神武,御下有方,宦官们就分不了皇帝的权力,自然只能做低伏小乖乖听令,哪敢有半点张扬?皇帝要处理身边的宦官,可比处理朝臣容易多了。
    杨奕哪会在意郑祥的情绪,领着魏云清进了宫室,其余人都等在了外头。
    “听说最近你很勤政。”魏云清先开了口,说好听话令两人这次的谈话能融洽一些。
    杨奕眼神闪亮,用力点头,他最想听到的就是魏云清夸奖他,他之前那么努力坚持,不就是为了改变她对他的观感么?
    “云清姐姐,我……我能当一个好皇帝的!”他满脸坚定地说。在她面前说了这句话,他顿觉信心大增,好像这话说出来,便能成真似的。
    “我……拭目以待。”魏云清勉强笑了笑,心里装着事,她也没什么心思与杨奕叙别情,“那这次押送粮草的事,你准备如何做?”
    杨奕微微一怔。
    杨奕之前不让曹军再与魏云清联系,其实从根本上来说是想断绝她的消息来源,如今她知道得那么清楚,稍稍有些出乎杨奕的意料,可他很快便释然了——她可是仙女姐姐,那点小消息,又哪可能瞒得住她呢?
    然而杨奕并未立刻回答魏云清的问题,却反问道:“云清姐姐……你不气我把晏如松派出去?”
    派晏如松出征是内阁和兵部商议过后的决定,其实赖不到杨奕头上,但这命令必须经他同意才能生效,因此他才会有此一问。
    望着杨奕那小心翼翼,生怕她会忽然爆发将他臭骂一顿的胆战心惊的模样,魏云清心下也是一阵叹息。
    “我不怪你。当下大梁无人可用,你也只能对他委以重任了。”魏云清道。事实上,虽说担心着晏如松,可对于朝廷将如此重要的事委任给晏如松,她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这就是她喜欢的男人,样貌英俊不说,自身能力也是强悍无比,妥妥的男神范儿。
    听魏云清并未气自己,杨奕长舒了口气。这回他并没有私心,大宋来袭,他也只想派最厉害的将领出去将大宋打回去。虽然不愿意承认,可大梁如今武将凋敝,能用得上的,也就只有晏如松一人了。有了上回的教训,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亲征的。
    “之前内阁和兵部那帮老家伙们举荐的人只有他一个,还说什么若不派他出去,恐怕难以抵挡住大宋的兵力。我……我也觉得他很合适,而且就像云清姐姐你说的,除了他,我大梁也找不出别的带兵将领能用了。”杨奕喋喋不休地说道。
    魏云清点头,并未表达任何异议。大梁也算是地大物博了,能带兵打仗的肯定不止晏如松一个,只不过时间有限,现在去找也来不及了,只能将希望都押在晏如松一人身上。
    “那粮草的事,你还是尽快解决吧。大梁兵士在前线为守卫这个国家而浴血奋战,我们却连让他们吃饱穿暖都做不到,又怎么对得起他们为我们洒下的热血?”魏云清道,“那几位阁臣虽然总体上是不错的,但也难免会顾及自己的利益,你不要被他们带进沟里,自己想想看该怎么办,尽快做出决定,别再拖了,前线由不得你拖延时间。”
    闻言杨奕顿时面露为难,偷偷看了魏云清几眼,低声道:“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五个大臣各有各的主意,而杨奕对情况并不了解,自然就没有足够的判断力来决定最终结果。
    “这个,我也……”魏云清皱眉,对于前朝的事,她也是不太懂。
    “云清姐姐,不如我说给你听,你帮我一起参详吧!”杨奕飞快地补充道。
    魏云清微怔,随即点头道:“这样也好,你说给我听听。”
    杨奕忙拉着魏云清在桌旁坐下,笑道:“云清姐姐,咱们坐下慢慢说。”
    曹军传来的消息,好多其实都是从文淮这个前临时盟友那儿听回来的,自然不如杨奕这个当事人知道的多又可靠。
    那五位内阁大人们在粮草一事的问题上主要有两点分歧,由谁运送,从哪儿运过去。而这两点分歧,其实还是一件事——这件事交给谁。大梁目前有七个主要的漕运粮仓,分布在全国各地,距离北面大梁跟大宋的交战地点各有远近,近的不一定有快捷道路过去,有水路能迅速抵达的路程又远,而各个粮仓内存放着的粮食数量也不一。这事并没有一个唯一正确的答案,因此那五位阁臣才会借机争闹起来。若唯有两个粮仓,一近一远,近的运送便捷远的慢,那五位阁臣也不可能就此争论起来,唯有选择近的。
    这距离上的远近魏云清可以估算,可要让运送粮食顺顺利利的,还有一些内里的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要注意。比如说某个粮仓负责人跟晏如松有仇,派他去送粮的话谁知他会不会故意拖延?因此虽然听明白了杨奕的烦恼,魏云清也没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把文淮叫过来吧。”魏云清想了想道。她毕竟跟文淮比较熟,虽然他也有他自己的立场,可冲着两人的交情,她若问他,总归会有一些靠谱的真话的吧。
    杨奕在这件事上早已六神无主,见她肯出主意,立刻高兴地点头,亲自跑到门口让人立刻把文淮叫到乾清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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