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被轰了出去,正碰上迎面走来的意非酒,意非酒一脸的“我懂”。
    “咳咳,”兰台赶紧转移话题,“现在我山海大局已经基本稳定,要不要帮先生把翠襟接到......”
    说话做事一向不拖泥带水的意非酒,竟然老脸一红,连连摆手:“八用八用,老夫跟人家没什么瓜葛了。”
    兰台眼含笑意抛出一句:“哦,那就好,寡人听说,有个当官的正追她追得紧。”
    “是谁?陛下说出来,臣保证不打死他!”
    果然,意非酒一听,眼睛顿时瞪得滚圆,立马有撸胳膊挽袖子的冲动,完全忘了自己已不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但是片刻之后他醒悟过来,为自己刚才过于激烈的反应感到深深的羞愧。
    兰台伸手搭在老师肩膀上:“先生跟我你还见外?在乎人家就把人家接宫里来,有啥可丢人的。你们又不是乱搞,而是光明正大的青梅竹马恋人,除非,先生对她的经历还心存芥蒂?”
    “不不不,臣乃老光棍儿一条,哪有资格嫌弃人家?”
    “那还等什么?明日先生就亲自去接。”
    意非酒明显勇气不足,连爱因斯坦头发丝都没那么张扬了:“明日不行吧?几国来使还在馆驿等着呢。”
    “放心,他们要见的是我,我来应付不就行了?”兰台拍拍老师的肩,像个过来人一样说,“小伙咂,放轻松。”
    意非酒白了他一眼,要不是顾及君臣身份,真想给这小子一记爆栗,蹬鼻子上脸了他还。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现在不正像个要去见女盆友的毛头小伙子吗?一想到要见心上人,真他大爷的紧张啊!
    “等等,陛下刚才说,有个当官的正在追求翠襟?”
    “没有的事,激将法而已,还不是老师您教的好?”
    意非酒一听,又暗自翻了个大白眼。就是嘛,自己一辈子就看上这么一个女人,她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变心的人。再说在大爷们里边,我应该还算比较帅、比较有魅力的吧?
    几国来使在馆驿,这个要从山海国发生的政权变动说起。
    这个变动让其余六国大吃一惊,有的国君刚刚知道原来霍齐光是那样卑劣的人,原来他不但没有资格继承王位,还对有资格的继承人做过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
    但是六国国君大多没有立即派人前来祝贺,或者立即表示出面表示谴责,是因为在观望。
    天下局势瞬息万变。之前山海国曾是七国之中最强大的,但霍禄甫和霍齐光在位期间因为不作为或暴虐,国力下降了很多。
    这还在次要,关键是弄得民心已经很不稳,山海国内一波一波的农民势力尝试崛起推翻暴君。很多国家就盼着山海国自己走向灭亡呢。
    可现在忽然改天换日成了霍兰台的天下,新君简朴,不设后宫,平易近人,爱护将士,令民心安定,军心振奋,山海国就像一只盘踞的巨龙,发展潜力不可小觑!
    于是各国争相派使者带着礼物来进行迟到的祝贺,自然也带来了五花八门的迟贺理由,什么最近国君身体抱恙,什么礼物出了一点小问题,或者使者的车子在路上遇到劫匪之类的。
    传到兰台耳朵里,他笑笑不说话,心想还送什么礼,那么客气干什么,反正连你们的国家早晚都是属于我的。
    意非酒说完了翠襟的事要说点正事:“各国来使臣都见了一眼,别的倒没什么,就是红楼国那位来使看着怎么不太对劲。”
    “哦?怎么个不对劲?”
    “像是个女人。”
    现在换意非酒满脸同情地看着兰台,仿佛已经预见到他与皇后的关系即将雪上加霜。
    逐鹿时代所有的使者都必须是男性,有文化的原因,也有为了路途方便的考量。当代有女扮男装当使者的胆量和兴致的......
    “春辞?”
    “明天麻烦陛下把这个麻烦也自己解决了,”意非酒一耸肩,“臣无能为力。”
    兰台称帝后,曾派人给义妹春辞送去一封简单的书信报平安,但她一直没有回复,看来是打算把她自己当作人肉回信。
    今天太晚了,显然不是去看望春辞的好时机,但若今日不见,明天各国使者都在,万一春辞这个假来使当众被揭穿,岂不是有损红楼国的颜面?而且也显得山海国不庄重。
    再说她毕竟是自己认的义妹,派别人去见她都不合适。
    兰台想了想,当机立断,快马加鞭去了春辞下榻的馆驿。
    月色正浓,春辞还没睡下,正托着腮在窗边发呆,一脸的小女儿神态。
    但身上却穿着一身宽松的男装,按男士发型束着发。反正以前她溜出去玩都是男装打扮,习惯了。
    兰台的到来让她又意外又惊喜,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变调:“义兄,你怎么来了?!”
    “看我妹呗。”
    兰台觉得有必要反复强调“妹”这个概念,以免她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
    春辞意识到义兄的身份今非昔比了,作势要行礼:“参加陛下。”
    “好了,咱们兄妹不讲究这个,说话也随意点儿好。”
    春辞笑得很甜:“看来我化妆还是不到位,竟然被义兄揭穿了。”
    她的眼睛里有光,脸上也有光。
    女人望着自己喜欢的男子时都会显得神采奕奕,就连颜值都会自动升高至少十个百分点。
    兰台一笑:“虽然你穿着男人的衣服,举止也可以尽量男性化,但你身上到底还是少了个东西。”
    春辞听了,瞬间脸红到脖子根,有些担心他说出什么不堪的话来。
    她比予儿年纪小,走南闯北交朋友,懂得却比予儿多得多,就连春药的配方和用法她都知道。可她再怎么调皮任性不讲究,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
    没想到兰台却不紧不慢指了指自己的喉结。
    讨厌,吓死姑奶奶了。春辞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喜闻义兄当上了国君,春辞想来看看你,可又没有别的光明正大的理由,所以只能假扮来使啦。”
    毕竟在那个年代,一个女子长途跋涉去探望一个有正妻的男子,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是一件不合礼仪的事。
    兰台一笑:“你还真有魄力。那明天公开接见各国来使的时候,你打算怎么蒙混过关?”
    春辞:“那有什么,接见来使无非是送上礼物,再说几句恭维的吉祥话儿。在父王身边呆了那么久,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哈哈,你父王听到非发雷霆之怒不可。”
    “呵呵,你可别告诉他啊,”春辞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再说我真给山海国带了礼物啊!”
    说着,她转身打开柜子,双手捧出一个精致的朱红漆盒子。
    “确定现在就给我看?不等明天当惊喜?”
    春辞一脸诚恳地点头:“你先看看的好,省得明天朝堂之上惊着圣驾。”
    本来兰台对国家之间互赠的礼物毫无兴趣,一般无非是玉啊玛瑙啊夜明珠之类,她这么一说,倒是把好奇心激起来了:“那我先瞧个新鲜。”
    春辞抿着嘴笑,兰台觉得她的表情有问题。
    打开木盒子,里面还有一个木盒子,再打开之后又是一个木盒子,有点儿意思哈。
    他看了春辞一眼,春辞有点坏又有点鼓励地看着他。
    一共五层盒子,最里面是一层彩锦,看那隆起的弧度,终于该有东西了。
    片刻之后,兰台略显嫌弃地瞅着黑不溜秋好像还有点异味儿的一坨,从各个角度审视了一圈:“这就是你们红楼国的贺礼啊?你确定这东西它不是驴粪?”
    春辞笑得花枝乱颤:“堂堂一国之君也太不识货了,这怎么能是驴粪呢?!”
    “那这是?”
    “分明是啮铁的粪嘛!”
    说来说去还是粪便啊!
    但啮铁是什么动物?
    “啮铁是一种上古怪兽,皮毛漆黑,油光铮亮。长着月牙形的四蹄,体型跟水牛差不多。这种怪兽吃的是铁,喝的是水,它的粪便是一种珍贵的材料。在锻造兵器时,把烧得发红的铁器放入泡有啮铁粪便的冷水中淬火,锻造出来的兵器可以坚硬无比。只是啮铁现在很难找到了呢。”
    兰台半信半疑,怎么总觉得这丫头在逗自己:“那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啊,我走南闯北玩儿的地方多啊!这一坨可是我亲眼看着一只啮铁吃饱喝足之后拉......”
    “好了好了,打住,打住。”
    兰台不忍再听,管它真的假的,先谢过就是了。唉,这样的贺礼真是闻所未闻,而且最好不要“闻”。
    到目前为止,春辞倒是很矜持地维持着义妹的身份,没有说什么过界的话,但她的眼神几乎一刻不离他的脸。
    兰台被她看得发毛,随口问了句:“腿上的疤痕消退些了么?”
    “没有。”
    “没有?我不是教你用荀草晾干磨成粉,用芦荟汁调和敷的么?”
    “我没用,”她的目光深深看进他深邃的眸子里去,“反正疤痕不痛也不痒,就留在那里做个纪念吧。”
    他知道她想要纪念什么,这个看似机灵得要命的姑娘,怎么在有些事情上就转不过来这根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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