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不知时间。他最近确实不管精力还是身体,都有点吃不消。也因电话不通联络不便,情绪持续处在焦躁。
    再醒来,已是星光漫天。
    韩东眉头紧锁,敲了敲隐隐发疼的头部,缓缓撑着坐。
    下午睡的太多,注定又是无眠夜。
    外头脚步声让他精神振作了点,抬头看向刚把帘子掀开的老村长:“大爷,找我有事?”
    老头儿脸上皱纹深刻,笑来的时候却憨厚热情:“来看看你醒了没,江小姐一直说不让叫你,可饭总不能不吃。”
    “去俺家里吧,刚收拾好,让你大娘给做几个菜……”
    韩东摇头:“没电,处处麻烦。要不,在这喝点?顺便有点事想跟您聊聊。”
    “也行,我让你大娘给做好送来。”
    “别,这东西不少,够喝酒用。鸡腿,花生,包装好的速食。”说话间,韩东从帐篷里拿了个毯子,铺在帐篷前的空地上。
    把一些这几天别人送的东西拆开放好,又拿出一瓶用来暖身的白酒,盘膝而坐。
    星光下,借着帐篷里的微光,倒也看的清楚。
    他其实跟老爷子没啥聊的,咨询下村里损失,随便谈谈家常。就想喝点而已,不喝,今晚估计是睡不着了。
    珍贵的一瓶酒,就剩下大半瓶。
    俩人均分,每人三两多点下肚。
    以前这点酒,韩东一点感觉没有。今儿可能喝的快,竟有点眩晕感。耐心听着打开话匣子的老头讲儿女,谈经历,倒听的津津有味。
    而且因为来前专门练了本地话,交流来没多大障碍。
    通过聊天,他知道老头有俩儿子。老大已经四十几岁,外出打工后在大城市里定居,目前已经六年没见过。老二还在上学,学的好像是生物科技之类的,在读硕士。
    提二儿子,老头满脸骄傲,虽然也已经两年没见过了。
    韩东看他浑浊视线的微光,若有感触。
    他从小到大受的苦不少,经历也够多。可听老人轻描淡写的讲诉俩孩子上学的经历,还是被他无意流露出的奉献精神所震撼。
    这是最普通的人,对于孩子最平凡的爱。这上,也到处是这种平凡又伟大的人。
    远处,正往这边来的江雨薇停下了脚步。
    她是在看到韩东笑的时候,透过帐篷里的光才注意。短短几天里,他人整个廋了一圈。胡渣冒出,肌肤黝黑。
    只有一双眼睛,似乎永远那么明亮,智慧。
    有星辰,也有萤火。
    听着笑声不时传来,她没继续靠近。但即便在黑暗,她还是感觉他看了过来。
    往前走近几步,老爷子先慢吞吞站:“小江来了。”
    江雨薇打了声招呼:“你们俩怎么喝上了,酒够不,不够我再去找点。”
    韩东摆摆手:“不喝了。”
    ……
    老爷子毕竟精力不允许,又老于故。江雨薇来这不久,他就乐呵呵先回去了。
    只剩两人,韩东简单收拾了下毯子。看她没离开的意思,打了个哈欠站:“你不睡觉?”
    “本来打算睡,记来你可能没吃饭。”
    “你不用管我,把你自己管好就行。嘴上你最厉害,实际上,处处得别人照顾你。”
    江雨薇瞥了一眼:“你照顾我什么了?”
    “太健忘了你,从进村第一天开始,我全在照顾好不好。我看你拉着我做慈善不是为了让我出钱,就是请个免费保姆。”
    瞧她脸色依旧冷冷淡淡,韩东莫名笑了笑:“这么记仇,不就因为去留问题拌几句嘴,我给你道歉行不行!”
    “那你倒是道歉呐。”
    吐槽一句,江雨薇也笑了,看了看远处:“走走?”
    “那走呗。”韩东跟她并肩而行,本来想说点啥,看她憔悴的不似寻常。忍不住感慨:“你这人就是有毛病,明明帮不上啥忙,留下受这份罪。连累的我,如今也被困在这,走不出去,
    还不知道下次救援人员什么时间送物资过来……”
    “现在外界都炸开了,说咱们俩舍生忘死奋斗在一线,夸的我都脸红!”
    “你说现在媒体也是,事都没弄明白。逮谁黑谁,黑不动就使劲儿夸,捧网友臭脚。我要是宣传部的,非得专门治治这帮人,”
    “我是真受不了,等直升机再过来,逃兵做定了……你怎么不说话,还想听听你下一步的打算。”
    “没打算啊,有始有终,帮助他们把房子修缮好,把学校做来再离开。”
    韩东莞尔:“这不废话么,我是问你打算如何做,有没有规划。”
    “没有。你在这,我什么都没考虑。”
    “没我你不也做这么多年了。”
    “不一样。韩总本事太大,有你跟着,我更像是游山玩水的,轻松。”
    韩东叹息点了支烟:“你开这玩笑挺冷,咱们思路不同,看法不同。我理解的慈善不是亲力亲为,是让更多人可以正常富足的生活,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做一家好的,足够大的企业,不也是在做慈善么。为社会,为员工,并不是只有穷人需要慈善。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生活在不同的阶级,经历着不同的人生。每个阶级都
    需要慈善,对不!”
    江雨薇视线茫然:“不错,慈善既不是施舍,也不是恒定,它没办法去定义。可又有什么能够去定义的呢,你,我,一切,本就南柯一梦。”
    韩东停步:“你这说的人想出家做和尚。雨薇姐,你别的毛病没有,就这心态,想法。纯属是锦衣玉食下培养出的,残次品!”
    “照你说法,全无意义,可你又在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顺手,敲了下她脑门:“疼不?”
    江雨薇揉了揉,闷不作声。
    “看来是不疼,我再敲一下……”还想动手,被她疏冷的眼神一盯,韩东失笑:“被人揍知道疼,就是真实的。既然真实,讨论这么多虚幻的事干嘛!”
    “我睡觉去了,再跟你聊,今儿得失眠。”
    走出几步,看她没动弹。不由奇怪转头:“你不休息啊?”
    黑暗,几米远的距离,已模糊的看不到她相貌。
    江雨薇拢了拢胳膊,抵御突然而来的一阵冷风。声线亦被干扰的有些发颤:“韩东……”
    “什么?”
    江雨薇低眼自嘲:“没事,晚安。”韩东看着她先融入黑暗、反常落寞的身影,久久未能适应心里突然而至的针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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