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姑娘是有些奇怪,可荣丰小哥特意交代了,一定要仔细伺候着,三公子自来治下甚严,这偏院上下的人私下亦不敢议论,可谁都心知肚明这位姑娘怕就是传闻中,三公子养在外头的那一位。
    如今奶奶“疯”了,连院子都被封了起来,这位却被接回了府中,谁敢轻易怠慢了?
    这么一想着,丫头也顾不上困了,赶忙打了热水来伺候着相思梳洗。
    相思挑了一身衣裳,穿上后,自己坐在妆台前,细细地梳起了发髻,整理起了妆容。她怕是极谙此道的,借着那昏暗的灯盏光亮,镜中那本来就自带两分媚色、容貌昳丽的妇人更是顷刻间又添了魅艳,显出两分倾城之姿,竟是十分用心地妆扮。
    等到相思将最后一支点翠赤金梅花簪插入乌鸦鸦的云鬓间时,窗外的夜色总算转淡,显出两分未明的天光。
    “你先下去吧!”收拾停当后,相思还是坐在那妆台之前,却是对着丫鬟吩咐道。
    那丫鬟心有疑虑,却不敢违背,迟疑着应了一声“是”,这才屈膝退了下去。
    相思就那么坐着,良久,才抬起头来,望向棉白窗纸外透亮的晨光,雪肤红唇,在熹微的晨光映衬下,更显姝丽。
    “哐啷”一声,这静谧的美好却是被骤然传来的破门声所打破,一个人影裹挟着冷沉的怒焰从门外卷了进来,正是朱景雩。只是,往日里的温润平和还有沉稳都被撕裂了一般,此时的他面沉如水,浑身上下都透着怒气凝结而成的冷沉,让人只消一眼,便觉不寒而栗。
    一夜未归,他身上衣裳颜色较深,还带着被夜雨浸湿的痕迹,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儿,相思却半点儿不惧,抬起眼,不闪不避地迎视那双透着冰冷怒意和杀气,将她紧紧盯着,似是恨不得将她洞穿的丹凤眼。
    “阿欢在哪儿?”朱景雩终于沉声问道。
    相思侧首看他,娟秀的峨眉却是一蹙,“朱大人居然平安回来了,真是让人心里......不痛快!”
    朱景雩神色一黯,恍若未闻她这一句话,更没有深问的意思,反倒是上前一步,出手如电,蓦地紧紧钳住了她的下巴,硬将她的脸转向自己,毫不怜香惜玉地掰着。眼前这一张脸,是真正漂亮得紧,可朱景雩却没有半分心软,望定她,一个个沁着冰珠子的字眼从紧咬的唇间往外蹦,“我再问一遍,阿欢在哪儿?”
    相思望着他,面无表情,一双天生魅惑的眼儿波光流转间,尽是媚色,朱景雩却不为所动,仍是一副冷厉的模样。
    相思看着看着,倏然便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先是低低笑了两声,紧接着,那笑声便越来越大,越来越夸张,那模样,若非朱景雩钳住了她的下巴,她只怕就要笑得前仰后合了。
    她这副情状惹得朱景雩心头更加不快,钳住她下巴的手紧了紧。
    相思的脸色白了白,没有呼痛,可到底稍稍敛了笑,一双眸子带着满满的嘲弄,仰起望进朱景雩的眼眸深处,“朱大人!朱三公子!你不是自来聪明吗?如何会不知道我家姑娘眼下在哪儿?”
    “你和我家姑娘自小一起长大,你从前虽然没说,可你亲手给我家姑娘打银簪作为生辰礼,存的是什么心思,你当我看不出来吗?你喜欢我家姑娘,你想娶她,只是,这份喜欢却连狗屁都不是,我家姑娘落难时,你在何处?你连面都未曾露过,遑论是设法搭救了。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将我家姑娘放在心上,你不配!”说着这话时,相思终于不再遮掩,望着朱景雩的眼神里流露出满满,不加掩饰的愤恨和不屑。
    朱景雩瞳孔一缩,下一瞬,钳在相思下巴上的手却一个下挪,转而箍住了她的喉咙,轻轻一个收紧,满意地瞧见相思在他掌下,扭曲了脸色。他这才松了松力道,勾起唇角,睥睨似的望着她,施恩般道,“我的耐心有限,念着你对阿欢一片忠心的份儿上,再容忍你一二。快说,阿欢在何处?”
    “你莫要不承认!我起先便已怀疑,只是没有证据,我念着从前的情分,看在阿欢的面子上,再给了你一次机会。眼下,你也不用琢磨着再怎么骗我了。”说着,他转头往门外一瞥,音量没有提高半分地沉声道,“将人带进来。”
    “是。”房门外,方南应了一声,紧接着,门一开,一个人被推了进来。
    是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见得朱景雩和相思,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满布惊惶,当下,便是伏跪下去,一边砰砰砰磕着响头,一边道,“三公子饶命!奴婢......奴婢都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这才帮着相思姑娘送了两回信,其他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还请三公子饶命啊!”
    朱景雩的目光冷冷瞥过脚边的丫鬟,又抬起,落在相思面上,“我起先便觉得奇怪,你之前身边伺候的丫鬟去了何处,为何会孤身一人来了宁王府。虽然荣丰问你时,你说丫鬟家中有事,几日前便已经告假回了老家。我让人去上儿胡同核实,也确实是一般的说法,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到今日,那封信被送上门来,甚至在见到那个妇人的面貌,和我让人追上那些绑匪去之前,我都还心存侥幸。可是,那个人不是阿欢,我故意放水,让人逃走,再让方南带人追上去,就是希冀那些人为了保命,会将真的阿欢推出来。可是没有......他们直到死,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自然便也救不了他们自己的命。”而该问清楚的,自然也已经问清楚了。
    那些绑匪就是一些亡命之徒,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钱给的够多,哪怕是杀人越货的事儿,也都可以干。遑论只是假装绑架一个人,将人引了去,这就得了三千两的报酬。至于杀他的价码,怕也是不低。
    “你呢?你又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一个不杀你的理由。”话都挑明了,朱景雩不怕将事情说得更明些。相思之所以眼下还能活着,让他问话,不过是因着她还有一丝丝价值罢了。
    至于那丝价值,就看她自己能不能抓住,能不能帮着自己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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