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普通的夏夜。
    白天的燥热已经退去很多,窝在屋子里的人们纷纷走上街头,或散步,或闲聊,或嬉戏,或会友。
    与明亮的主街道相比,靠城边区域没有拥挤的人群,没有喧嚣的吵闹,反而成为一些人夜晚外出首选之地。
    在许源县城区东北角的一栋三层小楼里,灯火辉煌,酒香四溢,这是一个酒楼,专门经营特色菜。虽然这栋建筑比较靠边,消费也不便宜,但由于几道招牌菜过硬,非常有特色,反而吸引了好多客户。
    虽然现在已是夜里九点多,但楼里仍有许多食客,院里还停着不少豪车。豪车是相对着说,如果把这些车辆放到茂中市,充其量只能算中档次,但放在这样的县城,那就是上等人的坐驾了。
    “郝书记,慢点,慢点!”
    “没事,没事,这才哪跟哪。”
    “郝书记海量,真是海量。”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一众人等嚷嚷着,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在这群人中,有两个男人处在中心位置,其余七、八人都是位于两侧或后侧。
    对话的就是这二人,其中一人身形不高,体型较宽,圆脸上长着一对鱼眼;另一人身形瘦长,长脸像一把砍刀,梳着油光锃亮的头发,细眼眯成一条窄缝。
    对比,二人形象形成强烈对比。
    虽然仅二人说话,但都喷着酒气,声音很高,再加上旁侧众人奉承,显得闹闹哄哄。
    “呃……”打了个嗝,细眼男龇着大黄牙,说,“郝书记,让车先送您回家。”
    “不,不用,我溜……溜跶就回去了。”鱼眼男人舌头很硬。
    “郝书记,坐我的车,我一会儿再走。”细眼男继续恭让着。
    鱼眼男一挥胳膊,身子便是一栽歪,还好有身侧人相扶,否则肯定该摔下台阶了。但他依旧毫不在乎的说:“不,真不用,不,不冷不热,正……好溜达。”
    细眼男还要做对方工作:“郝书记,您……”
    “老弟,跟你说……了,叫郝……郝哥,别这么客气。”鱼眼男拍着对方肩膀,“再说了,我,我现在早不是什么狗……狗屁书记,可,可不敢乱叫。”
    细眼男说的一本正经:“郝哥,您永远是我的大哥,在我心目中也永远是郝书记。用不了多长时间,您肯定能官……”
    “不提那烂……事了,不提了。”鱼眼男再次挥手打断对方。由于手上用力,脚下则绊蒜,差点在最后一个台阶绊倒,“哎哟,他娘的。”
    “郝哥,还是让车送您回家吧,我等您一会儿。”细眼男又谦让起来,还扯着对方衣袖。
    “不,不用麻烦。”鱼眼男打开衣袖上的手。
    “要不这样,咱们一块坐车走。”细眼男再提方案,“先送您回家,然后我再走。”
    鱼眼男翻起了鱼眼:“老弟,你咋这么……磨叽?老哥就想溜……溜跶。你是……是不以为老哥喝……醉了?瞧不起老哥?”
    细眼男赶忙双手齐摇:“没,没有,绝对没有那意思。我是……好吧,郝哥那你慢点。”
    “你,你们先走,我送……送你们。”鱼眼男一指院门,语气不容置疑,“我看着你……们先走。”
    “郝……好好,我们先走。”看到对方瞪着鱼眼,细眼男不再坚持,带着其余众人分别上了三辆汽车。
    细眼男乘坐的是一辆老款奔驰,虽然款式不新,但跑在县城街头,那个均分三块的圆圈标识还是很拉风的。
    “嘀嘀”,
    “嘀嘀”,
    连着几声鸣响,三辆汽车鱼贯出了院子,细眼男还特意摇下车窗,伸出胳膊挥动手臂。
    鱼眼男刻意幽默了一把,抬手向着奔驰敬礼。只不过他抬的是左手,敬的也是反方向的“猴礼”,不知这个动作是否也是刻意而为。
    看着三车没了影子,鱼眼男放下手臂,自语着:“娘的,老子根本就不……不回家,还,还能让……你送?”
    骂完之后,鱼眼男下意识看了看左右,一步三摇的出了院子。
    来在街上,鱼眼男收住步子,来回看了看,向北拐去。
    并不燥热的暖风吹过,鱼眼男身上很是舒服,连着打了两个嗝,胃里也轻松了好多。
    向着前方不远处的那栋楼房望望,鱼眼男嘴里哼起了曲调:“嘀嘀嘀嘀嘀嗒,嘀嘀嘀嘀嘀嗒,嘀嘀嘀嗒嘀嘀嘀嘀嗒。”
    还别说,刚才说话打嗑,哼起小曲还很利落,鱼眼男也不禁自得。
    可是一唱起词来,就出现了短路:“妹妹你坐船……小妹妹我……岸上走,恩恩爱……不对,重唱。妹妹,妹妹你大胆的……不对,更不对。”
    “叮呤呤”的声音忽然响起。
    “哪?哪?哪响?”鱼眼男转圈找着。
    “叮呤呤”,
    “叮呤呤”,
    “哦,原来是你这……家伙。”鱼眼男伸手进衣兜,取出了手机,手机差点就滑到了地上。
    虽然已经醉眼迷离,但鱼眼男还是认出了手机上两个字,立即满脸喜色,按下绿键:“玉儿,想哥哥……啦?”
    “郝哥,你怎么还不到呀,人家都等不急了。”手机里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鱼眼男嬉笑着:“宝贝,哥哥正往……你那去呢。”
    “你是不又喝猫尿了?臭哄哄的,臭死了。”女人满是撒娇口吻。
    “小酌一杯,小酌一杯。”鱼眼男“嘿嘿”着,“去了就刷牙……漱口,保证香……香喷喷、甜丝丝的。”
    女人依旧撒着娇:“讨厌,每次来都臭哄哄的,今天要是不彻底清理干净,就别想跟我……”
    “宝贝,放心,我保证彻底……等着吧,等着我和礼物。”说着话,鱼眼男下意识的捏了捏裤子口袋,一下子就捏到了那条金链子。
    “礼物?什么礼物?”手机里立即传出惊喜声。
    “是……到了就知道了。”鱼眼男故意卖起了关子。
    “郝哥,人家等着你,人家亲自给你洗。”女人的声音又变得娇滴滴的。
    “等着哥,宝贝,啵。”冲着屏幕撅了撅嘴,鱼眼男结束通话,收起手机。
    “娘的,就喜欢老子带东西。”鱼眼男骂了一句,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不觉的,鱼眼男又哼起了曲子:“妹妹你坐……坐床头……小玉玉我……嘿嘿嘿。”
    尽管脚下不稳,但在小曲伴奏下,再脑补着激动的画面,鱼眼男脚步加紧,速度还真不慢。
    楼房越来越近,那扇亮着灯光的窗户也已不远。拐过前面巷子,再一进院,一上楼,就能……
    想到美事,鱼眼男脚下步子更快,连跑带颠着,便到了巷口。院墙虽然遮住了楼上灯光,但鱼眼男却知道离目标越来越近了,脚下步子再次加快。
    鱼眼男忽的收住步子,由于“刹车”太猛,差点摔倒,赶忙扶住墙壁,才堪堪站住。他忽然止步不前,是因为前路被封住了,巷路前方站着几个人。
    光线太暗,究竟是几个人看不清,但鱼眼男却注意到,那几人正向自己走来。
    “你是不是姓刘?”对方发出了声音。
    “老……”鱼眼男咽回‘子’字,做出回复,“我不姓刘。”
    “不姓刘?你明明就姓刘,叫刘平。”声音近了,人也近了。
    鱼眼男来了火气:“老子不姓刘,老子姓赫,叫郝平。”
    “郝平是吧?找的就是你。”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鱼眼男两侧,分别掐住对方胳膊。
    “你,你们干什么?”鱼眼男挣扎着。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那二人不由分说,推着鱼眼男就走。
    “对,对对对,对不起,我这人说话自……自带脏字,请别计较。”鱼眼男道起了歉。
    那二人可没管这些,继续推着鱼眼男,奔向巷口。
    “你,你们是不小玉男人……”话到半截,鱼眼男意识到走嘴,赶忙又问,“你们到底是谁?”
    “老实点。”在扭送鱼眼男二人的身后,又传出了声音。
    ……
    赵成利又失眠了,其实这些天一直没睡好,尤其从昨天开始,又加了个“更”字。
    看着白墙、白窗帘,赵成利感受到的不是宁静,而是一种萧瑟与凄凉。
    昨天上午到卫生院检查后,赵成利便被送到县医院,住进了单间病房。当时他以“要组织救灾”为借口,死活不肯来,最后才免为其难的来了。其实那都是他装的,他需要到这样的地方“养病”,需要好好想一些事情。
    本以为来到这里,能够心绪平静,能够想明白一些事情,也能够想出解决之法。可是却适得其反,事情是想明白了,可是越明白越不心宽。
    赵成利怕呀,他怕好多事情。
    赵成利悔呀,悔自己这张臭嘴咋什么都说。
    赵成利恨呀,恨洪水里咋就出现个猪尿泡。
    悔恨、惧怕交织,赵成利哪还能入睡?
    “吱扭”,屋门忽然响动。
    赵成利心头一紧,急问:“谁?”
    “我。”是一个女声。
    “你找谁?”赵成利依旧满是警惕。
    “找的就是你。”话到人到,灯光亮起,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病床前。
    赵成利心中一松,但仍不无疑惑:“小雨,你怎么来啦?”
    “老同学生病,我当然要来了,看看烧不烧,要不怎么一惊一乍的说胡话。”中年女人说着,伸手摸上了对方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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