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渐晓,帐内微光。
    李俨抬起身,低头看着熟睡的太子妃。
    她眉心似蹙非蹙,仿佛还残留着昨夜的委屈。
    他忍不住俯身吻她,却被她软软地按在脸上推拒,口中低喃如啜泣:“不要了……”
    这一声,又听得他浑身火热。
    李俨深吸一口气,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柔声道:“阿棠,该起了。”
    大婚次日,尚有许多祭礼,这是不可避免的。
    因此昨晚他也不敢过分厮磨。
    尽管如此,池棠被他唤醒后,还是困倦得不行。
    抱着被子一动不动发呆,神色恹恹,甚至有些闷闷不乐。
    李俨将她从被中挖出,捞进怀里低问:“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再抹些药膏?”
    她脸一红,却是轻哼着瞪了他一眼。
    李俨想了想,自觉定是他的错,便低声下气道:“孤今晚一定温柔些——”
    话音未落,池太子妃便羞愤得一口咬在他手臂上。
    李俨蹙眉,抱着她起身:“起来吃点东西吧?咬人一点力气都没有。”
    池棠揪着他的衣襟小声控诉:“我特意为洞房准备的一件都没用上!都怪殿下!”
    李俨忍不住笑了,贴近她耳畔低声道:“后来不是去沐浴了?”
    太子妃粉面飞霞,软软地捶了他一下:“不是这个!”
    娇声软语,听得李俨心口酥麻,看着进来伺候的宫女便有些碍眼。
    于是令她们放下用具后退至门外,亲自拧了帕子,一边为她擦脸,一边背着宫女们悄悄示意:“海棠红,鸳鸯戏水,孤看到了……”
    海棠红最是娇艳,衬着玉肌雪肤,藏着软媚朱砂,那一幕至今想起来,都教他难以自持。
    池棠羞得乱拍他的手:“不是!不是这个!”
    李俨摊着手让她打,含笑问道:“还有什么?”
    她脸红红地嗔他:“我跟媚娘学了半年多的春莺啭,原想大婚的时候给殿下看的,舞衣都带来了,结果……都怪你!”
    还有伯娘吩咐过要洞房用的书册也没来得及拿出来。
    池棠也知道也不能怪他。
    算起来还是她自己先忘了,一味沉浸于自己前所未有的美貌中,差点连洞房都错过了。
    可计划的惊喜一件都没安排上,让池棠着实懊恼,便有些迁怒他。
    太子殿下却欣然接受了她的迁怒:“是孤不好,那便今晚补上,如何?”有这样的好事,多迁怒几次也无妨。
    太子妃还是不满意:“原是为洞房准备的,今晚又不是洞房。”
    李俨微微一笑,道:“昨日大礼,你累了一天,躺下后连动都动不了,哪有力气起舞?不如今天下午好好歇息,夜里我们再……”
    池棠羞恼得要咬他,被他捉进怀里,爱不释手地揉捏了半晌,直到外面传来提醒声才依依不舍作罢。
    早膳后,李俨换好祭服出来,见她还在梳妆,便令人搬了张锦凳在她对面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曦光入户,洒在她脸上,皎然似有光晕。
    她似嗔非嗔地瞥了他一眼,眸光流转,丝丝娇媚,如海棠承露初绽,教人看一眼便酥了半身。
    他轻咳一声,道:“阿棠今天的妆容也美。”
    想起昨夜她揽镜自照的模样,分外稚气可爱。
    池棠也想起了昨晚的事,红了红脸,轻哼道:“昨天是婚礼,妆容是雍容华贵的,今天是祭礼,妆容是端庄肃穆的,怎么能比?”
    李俨微微一笑:“阿棠什么妆容都美,”顿了顿,“不上妆最美。”
    一想到昨晚因妆容浪费的时间,他就忍不住扼腕。
    池棠红着脸睨他:“殿下跟谁学得油嘴滑舌?”
    他沉吟片刻,道:“许是同先贤。”
    池棠:“?”
    他含笑执起她的手,低声道:“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她眨了眨眼,脸上又红了几分。
    随后越来越红,连颈都羞红了,甚至还有向下蔓延的趋势。
    恰好梳妆罢,她匆匆挥退宫女。
    待面前没了旁人,她红着脸扑进他怀里,羞愧道:“殿下,我会好好学诗的……”
    太丢人了!
    太子殿下念了一首情诗,她竟然不能找到一首应和!
    李俨一怔,哈哈大笑起来。
    池棠小声辩驳:“我没学过啊……”
    先生和爹爹都不教情诗。
    别的诗她还能吟几首,情诗就真搜刮不出来了。
    李俨笑着将她抱在膝上,碰了碰她的额:“无妨,孤教你。”
    她眸中雾气氤氲,转瞬间便湿漉漉一片,如同昨夜动情时那样……
    “殿下……”她搂住他的脖子,软软唤着。
    “嗯?”李俨低低应道,双手情不自禁握住她的腰肢。
    她将脑袋靠在他肩上,痴痴道:“我终于嫁给殿下了……”
    李俨心中一动,突然很想问问她,在她恍如前世的梦里,为什么没有嫁给他?
    她似玩笑般说过的话,他并没有当玩笑一样听过即忘。
    她说她做过很长一个梦,梦见有人绑架她。
    那个梦一定清晰真实到令她分不清梦里梦外,她才会在梦醒后一年还执着于寻找那个绑架她的人。
    当初在吴县,他和池长庭都对苏瑾极为欣赏,唯有她不喜苏瑾。
    许是在她梦里,早已知道苏瑾不是好人。
    她说她同他有两世的姻缘,应是在她梦里,他们也有过婚约。
    可是她醒来却不认得他,说明梦里,她没有嫁给他。
    他一直在想,她为什么没有嫁给他?甚至在醒来后,也没有打算与他再续前缘。
    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让他失去了她?
    他犹豫着,很想问一问。
    “对了!”她突然抬起头,神色娇娇,“爹爹说今天要进宫来看我呢!可以吗?”
    “当然可以!”李俨不假思索点头,心里那点犹豫立即抛开了。
    她嘻嘻一笑,道:“爹爹说,殿下要是对我不好,他今天就带我回家!”
    李俨微微一笑:“他做梦!”
    语罢,唤来宫女为她更换礼服。
    他记得她在普明寺醒来时,误以为自己遇到歹人,情急之下,却只提了他和池长府,没有提及池长庭。
    以她和父亲的感情,只有一种解释。
    池长庭已经不在了。
    在那个梦里,她失去了她的父亲。
    那是一个令她悲痛欲绝的梦,还是不要提起了——
    抬眸,见她笑盈盈走来。
    李俨唇角微扬,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反正现在,他已经娶到她了。
    “殿下?”她的手不安分地在他手心挠了挠。
    “嗯?”李俨扣紧她的手,回头看她。
    她弯了弯眸子,悄声道:“重来多少次,池棠都会嫁给俨哥哥!”
    他亦含笑悄声道:“重来多少次,李俨都会娶阿棠!”
    ……
    宫门外,池长庭公服严整,正要请见。
    展遇突然匆匆而来,附耳低语数声。
    “死了?”池长庭失声惊道。
    展遇点点头,低声道:“昨日酉时左右,自断筋脉而亡,旁人也无可奈何。”
    池长庭久久不能回神。
    秦归自尽了。
    真是莫名其妙!
    以秦归的脑子,肯定猜到他会保他。
    只要不死,过不了两年又可以出来兴风作浪了。
    本来池长庭还纠结放了秦归后患无穷,结果他自己不活了?
    选在阿棠大婚时自尽,这是有什么联系吗?
    真这么痴情,怎么这么多年不干一点好事?
    池长庭琢磨许久,还是觉得琢磨不出这种人的想法,叹了一声,摆摆手,道:“罢了,这事先别让阿棠知道。”
    毕竟那样激烈地救过阿棠,知道了恐怕要影响新婚的心情。
    展遇应了一声,安慰道:“主公不必忧心,姑娘进了宫,太子殿下自会为她挡着这些消息。”
    池长庭顿觉心里被扎了一刀,脸色变了又变,迈着重重的步子到宫门口,冷声道:“臣池长庭,请见太子妃!”
    ……
    后记——
    乾封二年。
    四月初八,皇太子李俨于太极殿登基为帝,当日,诏立池氏为后。
    次年,改元永嘉。
    史载:桓帝元徽皇后池氏,小字永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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