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和大衍边界处,有一座接连起伏的山脉,山峰忽高忽低,怪石耸立,有那望月石,蛤蟆岩,亦有那白鹭池鹭,奇花异果,其中一山名为少室山,此山名传天下,不因其他,只因其内有一座罗汉古刹,这寺名为少林寺,与菩提寺并称南北两大寺,若论香火,少林寺更盛菩提寺一筹,毕竟寺大僧多,名声自然也就大了。

    今日这少林寺,各个庙堂都已是让小沙弥清扫干净,满地石阶没有丝毫尘土,各个佛陀之前也都为其摆好了崭新的香烛,更在其前安排了一名名僧侣诵经,同时封山谢绝善男子善女人,一众各持佛号的少林大师携手联袂踏出隐地,一道在那初祖庵前双手合十等候着某人到来。

    不消片刻,这通往少林寺的山道上有一身白衣徐徐朝着山上走去,而边上还有一名与其一起的年轻沙弥,小沙弥大概只有七八岁,顶着个大光头,两只大眼黑若宝石,瀚若星辰,两只小手抱着与其身形大小不符合的篮子苦着脸道,“大师,这山果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这山道还长,寺中真的不少什么果子吃,那满山猢狲根本吃不完,寺中僧侣爱吃的也不多。”

    方明镜笑道,“听凡你拿着便是,去人家山头总归是要带些好东西的,这果子你放心,你们寺中僧人会抢着吃的。”方明镜看着这极具佛性的孩子欣慰道,“有你这孩子,十几年后,少林可期啊!”

    听凡皱着鼻头哼了一声道,“大师你又在这里骗人,师父老师说我愚笨愚笨,寺中的僧人也都比我厉害许多,听师傅说,大师你那徒儿才是真正厉害,总是在我歇息的时候说那一心如何如何,我这耳朵都听出茧来了,不都是大师的缘故?”

    听凡十分不满的嘟着嘴,“几年前有个道士过来,也是像大师你这般说,但是几年过去,听凡不还是听凡的样子?”

    方明镜闻言笑而不语,自家一心虽深谙佛事,但较之眼前沙弥更少世人慈爱之心,若论日后为这佛门所做贡献,估计是比不得这听凡,“你呀,就这般过着便是,长大了自然能够看出这天地如何,你这少林寺中真实状况又是如何,我们念经的,比谁厉害哪里是看谁的武功高了?”

    “这话中听,好几个师叔我看都能飞檐走壁,掌拦山河,但是在我家师父面前都跟见了老虎的猫一样,不感高声说话,师父不会功夫,能这般待遇,自然是佛法深厚的原因了!”听凡眯着眼,心情顿时大好,连手上捧着的篮子都觉得轻了不少,快步朝着山顶而去。

    少林寺通山之路有石阶一千八百阶,步步叩心,方明镜每一步落下,都会问心中一问又一答,如是之后,每十步听凡手中篮子内那被麻布挡住的山果便会灿烂一分,等二人走到祖师庵时,那篮子山果已是璀璨如烈阳,金光剔透,此乃得道高僧的问心灵果,对心境和佛法有莫大好处!

    “菩提子,少林寺诸僧在此等候多时,正值正午,已准备好素宴,还望菩提子如宴。”如今少林寺的主持慧静禅师双手合十笑请方明镜,在其身边的几名年纪相仿的也都是慧字辈的禅师,论修为有高有低,但总归是有金丹层次的。

    方明镜目光一转,看了下这打扫干净的楼阁石砖,和不绝如缕的各种经传诵读声,心知这少林寺为了自己这次到访可谓是大费苦心,但是方明镜觉得真的不必如此,像菩提寺,无论来者是谁,都未曾不让香客上山,因人而异,没有这般道理,真心对待客人便足以,像少林寺这般,只做表面功夫,不好,这也是方明镜觉得少林寺如今真的不正统的缘由所在。

    “素宴便算了,贫僧刚才方才用过果子,就不用这素宴了,去找找老师父说几句话不便可,这果子还有一些就赠与诸位大师了,也算是拜山之礼,还望诸位莫要推谢。”方明镜说话之间,让听凡把那篮子递给慧静禅师,听凡不以为然,自己可是见过篮子中的确就只是些山果,自家住持定是看不上的货色,并不想送出让方明镜丢了颜面,但见方明镜再三催促自己,听凡只好把篮子递给慧静禅师,只见慧静禅师稍稍打开篮子上的麻布些许,见到里面所盛放的一枚枚金色的问心灵果,呼吸猛地急促起来,大手一按,就把这麻布再次改在了篮子之上,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重真诚,双手合十微微俯身念了句佛号道,“菩提子佛心浓重,吾等自愧不如,就不耽搁菩提子时间了,师叔就在后山,让听凡带你去便可,少林诸地,对于菩提子而言并没有什么去不了的地方,这果子容易坏,吾等便先下去服用,以免白费了菩提子这般好意。”

    “该当如是,诸位大师就先去吃了,等贫僧离山之时再来找诸位絮叨一番。”

    “是这个理,之后菩提子若是不嫌麻烦,为我寺中僧侣传道讲解经义最好不过。”慧静禅师自从收下这一篮问心灵果后,态度可谓是大为改变,与方明镜又絮叨了几句,实在按耐不住涌上来的馋虫,与方明镜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的告辞离去,紧紧的拿着那一篮问心灵果,周围跟着那得知消息的同辈法师,皆是满脸激动之色。

    “听凡,带我去找你家师父吧,你家地方,别摆张见鬼的表情。”方明镜转头看向那一脸呆愣之色的听凡,后者晃了晃脑袋,眼睛瞪得滚圆,一脸好奇的向方明镜问道,“方大师,你是施了什么戏法不成,几个山果就能够把住持他们弄成这幅模样,我虽然在寺中不过就区区几年,但是也没见过住持他们有这般神情,这可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不是留在表面的!”

    “不是什么戏法,只不过是一些对他们很有用处的果子,而对你听凡丝毫无用,你也莫要去问是个什么了,带我去找你家师父就行。”听凡听后,嘟着嘴不乐意的往前走,少年心性,对于很多东西总归是要搞得个明明白白才乐意。

    这两名一大一小两件白衣经过大殿,又走过塔林,最后到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小楼阁,上书般若二字,楼阁前面栽种着不少莲花,不过比不得太安城那一方莲池厉害,但也是清香怡人,让人心旷神怡。

    “方大师,师父可能还在午睡,容我进去叫他一声,麻烦你在此稍等片刻。”听凡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跟方明镜说了声后迈步走入了屋中,过了片刻之后方才走出楼阁,“方大师可以进去了。”

    方明镜拍了拍长衫,带着一脸祥和之色踏入楼阁当中,见到那正坐在榻上的老和尚,行了一礼后道,“方明镜见过净台禅师,不知禅师近来身体可好?”

    “就那般样子,也就这徒儿稍有点心烦,你来这里可又有何事?当年你可是说过,少林不清,不上少室,少林如今何曾清了?怎地就背了诺言,出家人,这般不好。”净台禅师眯着眼打趣着,言语之中颇为挑衅,边上的听凡是心境胆颤,生怕方明镜动了火气,一怒出手,自家师父半点功夫不会,碰上这在住持口中神通达天的方明镜可真是没好果子吃。

    “少林是还差一点,但也快了,有这孩子在,总能做成的。”方明镜一脸爱才之色看着听凡,这目光让净台禅师看去,后者登时起了警惕心喝道,“方明镜,你可别想着把我的徒儿绑去这码事,你菩提寺代代菩提子,我少林总归是要出那么个人物的。”

    “都是佛门中人,没什么大区别。”方明镜收敛起笑意,对着净台禅师微微一躬问道,“禅师,贫僧听了一个孩子所言,说这天下如今没有我想的那般好,甚至并不比当年战火纷乱的时候,我不信,于是从菩提寺下山绕了一圈来到少林,一路上也算是见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或事,结果贫僧发现,这天下虽没有那孩子说的那么严重,但的确是不好。”

    “并非因为天灾,而是因为人祸,贫僧也曾想过以一己之力救苦难苍生,但是,人力终有穷尽之时,贫僧一人,并救不了天下,那么禅师,这天下黎民真的该如同那孩子所说,把那人祸处理之后,才会迎来万世太平,生民无恙吗?若是掀开了战火,这要死之人又怕是百万之数了……”

    净台禅师深深的看了方明镜一眼叹道,“明镜,在你面前,即便是再慈悲为怀的僧人也是自愧不如,以天下苍生黎民为己任,莫说我们这一代佛门僧侣,即便放眼之前也未曾有过,实在是……”

    净台禅师从身后取出了一本老旧经书放在了身前,“若是这人祸长久不变,那还是快刀斩乱麻,一口气解决了为好,长痛不如短痛,伤总归能好的,但其中也有很多问题,一是这人祸是否会变,二是能否推翻这人祸,三是推翻后新的人是否会再造人祸,这都是变数,我佛门众人讲一个因果,这里面稍有不慎,原本发自内心大慈悲的善举也就会变成恶果,太难说清了。”

    “贫僧做不到你方明镜这般能耐,顾忌太多,无法纯粹,但我也真的希望你能够继续这般下去,当这天下间少有的至善之人,你的问题,我的答案便是如此,以你般若,应该能够从这经书当中悟出自己究竟该如何做。”净台禅师说罢,将手中那一本老旧经书递给方明镜到,“此乃乌巢禅师所授的般若心经,里面讲了不少虚实相和为人心境,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你方明镜略有迟疑,心中也一定有所牵挂,只不过你没有刻意点出而已。”

    方明镜接过了这本老旧经书,收入双袖当中,对着净台禅师双手合十微微一躬道,“谢得法师指点,明镜总归是有点想法了,再走回去一遭,大抵能够想清……”

    “如此便好,贫僧就不多说了,其实我辈佛门中人盛世修行,便是不想干扰乱世纠纷的龙气,这抢夺龙气都是他们读书人和道士的行径,你这般,可算是开了先例。”方明镜摇摇头,“不一样,我只想多救一些人,让这世间黎民过得好一点,既然无人开先例,便由我方明镜为这佛门之人开先河,后来如我者并不少,这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听凡讷讷的见方明镜和自家师父齐齐看向自己,一脸呆滞都未曾搞清楚是个什么情况,“师父,你们说的不会是我吧,我可做不来,山下凶险,我这细皮嫩肉的小胳膊一下山不就得嗝屁了吗?就算想救人,也有心无力哦。”

    净台禅师摇摇头,对于日后听凡的情况,他有所预料,半忧半喜,忧的是救生民太苦,喜的是留德行于万代,而少林寺也的确需要一个以救天下民为己任的活佛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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