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只觉得浑身的弦紧绷,待高长欢收回了写字的手的时候,已然脸色惨白。
    “那……那奴婢便去了!”
    “四公主您在寝殿里面等着奴婢的消息。”
    蒹葭再度起身,朝着宫门外面走去,却是直直的奔去了乾元宫。
    许嬷嬷看着高长欢的眼神满是担忧。
    可高长欢的眼神却是凌厉不已,只叫人看着心惊。
    高长欢变了。
    变得和很不一样,却又有些一样。
    许嬷嬷能明显的感觉出来这个差别。
    ——
    清玉宫。
    刘玉身材瘦弱,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精明,在得知曹京昆受了白芙吟的器重和自己一同当差的时候,并未表现出来喜怒情绪。
    曹京昆揣着小心,讨好的眼神的看着刘玉。
    “刘管事,以后还望刘管事多多照顾。”曹京昆一如既往的想要往刘玉的怀中塞银子。
    不想,这银子到了刘玉的身边却是被不着痕迹的给躲开了。
    刘玉缓缓的到了红漆圆桌旁坐下,声音倒是不像是其他宫里面的太监那样尖声细语,反倒是慢条斯理悠悠开口,“既然贵嫔娘娘信任你,相信自有贵嫔娘娘的道理,和你的本事,这银子便不用了,日后我们一同好好的侍奉贵嫔娘娘就是了。”
    曹京昆微怔,他在宫里面混了这么久,还算是第一次见到不为银财所动的太监,倒还是个稀罕事儿。
    不过,银子可是白花花的,又不烫手,刘玉不要刚好,正好这段时间曹京昆的手里面也是颇为捉襟见肘,没了高长嫣这个可以揩油讨好处的摇钱树,让他也开始变得拮据起来。
    曹京昆不动声色的将那些银子收回到自己的袖子里面,
    “是是是,刘总管教训的是,以后若是小的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刘总管多多包涵。”
    “嗯。”
    刘玉眼皮微抬了一下便不再言语,倒是叫曹京昆有些局促起来。
    犹豫了一会儿,曹京昆还是忍不住开口率先说道,“那……不知道刘总管,小人应该做什么?”
    在祈福宫的时候曹京昆为大,是大总管,没什么人管着,可在这华清宫内却有人挡着,曹京昆纵然野心再大,也不敢刚来头一天就表现出来。
    稍稍不慎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刘玉微微停顿片刻,想了想,“也的确是有些事情要你去做的。”
    “皇上近日来因为大公主离宫颇有些想念,贵嫔娘娘思及皇上喜欢桃花酿,去年便在后殿酿制了不少,如今正好是取出来的好时机,你便拿一些送去乾元宫吧。”
    刘玉淡然开口,却是听得曹京昆心花怒放。
    这宫里面身份最为尊贵的便是嘉元帝了,能在嘉元帝的面前出现,再办事得力一些,有眼色一些,难免不会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那东厂的督主李劭便是个最好的例子。
    原本只是个从清凉殿出来的下等太监,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入了大公主的眼,又借着大公主的东风在皇上的面前晃悠,就得到了皇上的赏识。
    原本曹京昆心中还苦恼,自己没有见到皇上的机会表现出来他的能干指出,如今这倒好了,刚刚来了华清宫,便得到了机会。
    果然啊,背靠大树是好乘凉的。
    自己之前就应该直接来投奔白贵嫔,而不是待在三公主的身边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曹京昆屁颠屁颠的同刘玉告别,出了宫殿之后便直接朝着后院走去。
    俺儿,曹京昆走的匆忙,却没瞧见,那刘玉看着曹京昆的眼神,分明是冷冰冰的!
    ——
    蒹葭一路脚步有些踉跄,高长欢交代她的事情更叫她胆战心惊,可是没办法,为了高长欢,也是为了自己,这一趟乾元宫她必须走一趟。
    即便……
    等待着自己的可能是危险。
    眼见着乾元宫入了视线之内,而李生则是恭敬的站在寝殿外面替嘉元帝值守。
    蒹葭咬着发白的唇角,悄然避开了来往宫道上巡视的侍卫,一把抓住了马上要进入宫内轮首的何青。
    “何公公。”
    “是我!”
    “嘘……”
    蒹葭抢先在何青叫喊出来之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何青惊魂未定的看着蒹葭,心有余悸。
    “我的天,是蒹葭姑娘啊!”
    “您这好端端的,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是想要做什么!”
    “可差点要把奴才给吓死了!”
    何青乃是宋生的义子,得宋生的提拔,算是在嘉元帝面前比较得脸的太监了。
    之前高长欢日日出入乾元宫,也算是和何青有所交集,不过,因着高长欢现在失宠,两个人之间倒也没什么过分的交情。
    如今蒹葭骤然找上门来,何青揣摩不出来蒹葭的来意,态度不亲近,但也没有过分苛责。
    凡事留一线,这是他们在御前当差的太监们学的第一个道理。
    “什么事儿啊?”
    “奴才待会还要去皇上的跟前当差呢!”何青面带急色,宋生是个极其严厉的师傅,若是去的晚了,别看他现在在人前风光,可是在宋生的面前却依旧要受罚。
    “一件很要紧的事情,何青,做好了,你便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御前的大总管。”
    蒹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便朝着何青开口,“可若做的不干净被你义父察觉到了,那便是掉脑袋的死罪!”
    “泼天富贵的面前,你要不要赌一把!”
    蒹葭紧紧的攥着何青的手,压低着声音说出来的这些话却是吓得和何青脸色惨白。
    “你……”
    “你说什么?!”
    天知道何青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量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这才没有直接喊出来。
    蒹葭却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何青详谈,“你只管说到底想不想赌一把!”
    “是选择出人头地还是永远的被人压着!”
    宋生跟着嘉元帝多年,虽然在嘉元帝的面前性情温和,可是私下却是有些不良的癖好的。
    他所在宫里面收的义子不只是何青一个,却都是各个唇红齿白顶好看的。
    要不是李劭自己有着本事,成了东厂的督主,怕也是难道宋生的打压。
    且宋生对下又十分的严厉,稍稍不慎犯了些许的错误便会被打骂。
    二把手总是不如一把手来的恣意舒服。
    蒹葭脸上的表情极为郑重,何青只觉得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快要从嗓子眼里面跳出来了。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且这件事情是我们四公主授意我过来的。”
    “四公主想活,不想死。”
    “这件事情只要你点头,便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蒹葭再度催促,“好端端的,你和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们不会平白无故用这么大的全套和玩笑来害你!”
    何青眉头紧锁的看着一脸表情凝重的蒹葭,心里面却是在快速的揣测和权衡着蒹葭所说的话。
    他倒是老好人一个,从来都偶没有主动去得罪哪个嫔妃皇子公主。
    四公主现在落难,做出什么举动都是为了复宠也是说得过去,没有必要无缘无故来坑害自己。
    片刻之间,何青的心里面的那杆秤,已经隐隐偏向了蒹葭和高长欢。
    “此时当真?”
    “当真!”蒹葭再度重重的点着头。
    何青咬着牙,心中一横,像是已经做好了决断一般,“好!”
    “反正我也是贱命一条,受够了这种窝囊气了!”
    “赌一把!”
    话音刚刚落下,宋生的脚步已然从朝着寝殿外面走来,“小青子,你在干什么呢?”
    “都到了轮首的时间还磨磨蹭蹭的,是不是又觉得皮痒了?”
    “你先走,躲开他,之后我再找机会找你!”何青压低着声音给了蒹葭眼神示意,另一边却是调高了音调。
    “蒹葭姑娘,不是奴才不帮四公主,而是皇上的的确确的下了命令叫四公主好生的待在寝殿里面养病。”
    “皇上近日朝政繁忙,实在是没空!”
    蒹葭也是相当的配合,“何公公,求求您了,您就去给皇上同传一声,就说我们四公主真的病的很严重,想要见皇上一面吧。”
    扑通。
    蒹葭直接跪在了何青的面前。
    宋生冷眼看着蒹葭苦苦哀求的模样,没瞧出来什么意外,摆了摆浮尘,“小青子,还不快点去。”
    “小心待会儿皇上醒了不见你责罚你!”
    “宋总管……宋总管……”蒹葭见状,更是直接跪着扑到了宋生的面前,“求求您了,宋总管,您就帮我们四公主一把吧!”
    何青悄然的溜进了乾元宫,宋生却是看着蒹葭憨笑。
    若是讨论起来做人的话,宋生是绝对要强过何青百倍,“呦,蒹葭姑娘。”
    “您行如此大礼,奴才是万万受不起的。”
    “快快起来吧。”
    “眼下皇上正在焦灼前朝之事,莫说是去后宫了,便是整日连合眼的时辰都是屈指可数,您还是别在这个时候为难奴才们了。”
    “快回去好生的照顾在你们四公主的身边吧!”
    不等蒹葭反应,宋生便直接眼神示意身边的宫人将蒹葭不由分说的架了出去。
    “宋总管,宋总管……”
    蒹葭的声音越来越远,何青却是陪着笑的看着宋生,“义父……”
    “没用的东西,这么点事情都打发不好,将来怎么信任你贴身在皇上的身边伺候着!”
    宋生狠狠的踹了何青一脚。
    “还不快去殿外守着!”
    要不是嘉元帝最近实在是劳累,自己的身子也跟着吃不消了,宋生是绝对不会放任何青单独侍奉的。
    人啊,活着的时候总是要抓住点什么,否则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得回去先睡一会儿,稍稍休息之后还要回来继续在嘉元帝的身边守着。
    “是是是。”
    何青嬉皮笑脸,确定了宋生的身影消失在了乾元宫的时候才是彻底的变了脸色,随便找了个借口之后便再度回到了和蒹葭约定好的地方。
    ——
    青州。
    连日赶路叫江采薇有些狼狈,偶尔运气好了会遇到客栈搭车,运气不好便是要风采露宿,不过好在江采薇对家乡记忆尤深,连夜赶路,总算是重新回到了青州。
    一别多年。
    青州街道还似记忆中这般的热闹,街头商贩络绎不绝,叫卖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所售卖的商品也是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江采薇无心闲逛,打了马车便直接朝着印象中的自己的家宅奔去。
    采薇这个名字是入宫之后按照宫里面的规矩,皇后娘娘替她娶的,但江姓却是她的本姓。
    而她的未婚夫沈青山沈家则是和她相邻。
    沈,江两家在青州算不得富裕,却也不算是贫苦人家,尤其是这么多年,江采薇成了嫔妃一路高升之后,江家便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江家的那些侄子前程如何江采薇不知道,起码是在银钱上面却是不缺的。
    然而……
    当江采薇回到记忆中的院子地方的时候,却是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到了。
    江家的院子已经破败不已,像是多年都没有人居住一般,而一旁不远的沈家……
    白——
    入眼满目缟素,凄凉的白叫江采薇怎么也挪动不了步子半分。
    “姑娘,您说的地方已经到了。”
    赶车的小哥笑盈盈的看着江采薇,等待着给赏钱,可江采薇却是有些魂不守舍,匆匆的掏出了银子之后,便直接朝着沈家的院落走去。
    江采薇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悬到了嗓子眼中一般,莫名忐忑担忧。
    沈家家风青白,沈伯父只有一房正妻一儿一女,倘若府中出了白事,必然是身边亲近的人。
    “青山……”
    江采薇呢喃着沈青山的名字,脚步却是越来越快。
    踏入沈家的时候,便越发的听见痛苦哀嚎的声音,“那江家真不是个东西!”
    “仗着自己的女儿在宫里面得宠便无法无天的翻了脸!”
    “不只是半点不念这么多年邻里邻亲的感情,却还想着要欺男霸女!”
    “毁了青山的亲事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着要霸占青玉!”
    “亏得咱们青山到现在还为了那个攀高枝的女人不肯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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