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妄就这么在木屋里住了下来。
    当然也不是白住的。
    壁炉旁边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一只穿着棕熊耳朵外套的团子坐在上面,手里抱着本厚重的书,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懂,坐那儿看了快一个下午。
    宫妄屈腿坐在地毯上,一手支着下巴,神情恹恹地看着团子,隐隐觉得头上有点绿。
    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他还没将新娘娶回家,新娘就已经有个这么大儿子的现实。
    究竟是哪个野男人……“小屁孩,你爸是谁?”
    到底是没耐住,宫妄漫声开口问,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团子衣服上的熊耳朵。
    小团子转过脑袋来,很淡地看了他一眼,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会有的眼神。
    像是刚出生对外界一切防备不已的熊崽。
    看似懵懂可爱,牙齿却尖着。
    “我没有爸爸。”
    说完,小团子认真又完整地补充了句,“也不需要。”
    宫妄挑了挑眉,并不意外。
    从在这种地方遇见云安安后,他就隐约猜到他沉睡的那些年里她兴许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
    眉眼间的温柔似乎更深刻了,却带着不容人靠近的锋芒。
    这样很好。
    不过……这个小屁孩的嗅觉倒是敏锐得很。
    宫妄揉着团子后脑勺,听见手机铃声响起,只得认命地起身,“我去给你做吃的。”
    说着,宫妄顿了顿。
    他是不是哪里欠了这对母子?
    大的小时候眼光精得要命,一眼就要走了他的龙髓玉,如今还要给小的这只做饭喂饭加洗衣服……他的手何时用来做过这些微末的事情?
    合着他这个债主,都成他们的保姆了?
    宫妄舔了舔腮帮,甩手不干的念头刚升起,就听见一阵“咕咕”声从团子那里传来。
    宫妄面无表情地盯着团子。
    团子也面无表情地盯回去。
    “我可以不吃。”
    这个叔叔长得好看归好看,做的菜也是真的难以下咽。
    听出团子话里的嫌弃,宫妄唇角一扯,边挽起袖口,边用威胁的口吻对团子道:“你在这里乖乖等着,让我发现你乱跑,给你小短腿打断。”
    团子:“……”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团子第十六次往厨房看,怀疑厨房已经被炸了的时候,宫妄终于出来了。
    手上端着碗番茄牛腩面。
    卖相虽然普通,但好歹是比前几天的黑暗料理好得多。
    “吃。”
    宫妄把面搁团子面前,言简意赅道。
    团子抿了抿小嘴巴,礼貌让他无法拒绝宫妄,只好道声谢谢,然后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emmm……宫妄看着团子,“你这什么表情?”
    “蜀黍,你好像忘记放盐了。”
    “……”折腾到六点,云安安和沙琪玛总算回来了,小团子也幸运躲过了宫妄的二次黑暗料理攻击,完美保住一条小命。
    厨房里,云安安熟练地切菜下锅翻炒,期间还不忘锅里的汤,时不时搅动几下长勺,顺手再调个面料,对一切游刃有余。
    宫妄双手抱胸倚着门框,暗红的眸子流光转动,映着她此刻侧颜温柔,身上仿佛镀了层暖光的模样,对家这个字的定义,忽然有了明确而清晰的认知。
    吸血鬼中也有些例外,偶尔也会对人类食物感兴趣。
    当然,除非是胜过鲜血在他们心中的位置,才能打动他们去品尝。
    宫妄尝过的人类食物不多,那碗热汤,云安安做的家常菜,还有小团子的宝宝食……她做的菜仿佛有种魔力。
    能抚平一切躁郁,让人静下心来的魔力。
    云安安见宫妄一直靠在门边看她做菜,还以为他是饿了,便问了句。
    “我不饿,看你做菜很熟练,经常下厨么?”
    宫妄的视线停留在她的手上。
    这双手,是用来捻针救命的,而不是用来做这些琐碎小事的。
    况且以她的出身,也不该会做这些事情。
    她身上有太多的谜点。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云安安点了点头,“兴趣是一方面,做菜能让我心情平静也是一方面。”
    还有的就不方便跟他解释了。
    “你看起来不像兰蒙国的人,怎么会选择这里定居?”
    宫妄又问。
    “你看起来也不像是兰蒙国的人,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云安安笑了笑,不答反问道,“总不会是从天而降,应该有个缘由吧?”
    宫妄垂眸,轻哂。
    他说小屁孩那敏锐的直觉从哪儿来的。
    原来是遗传。
    见他不答,云安安也没继续追问,“谁都有秘密不可说,我不问你,你也别问我,总归以后都是要桥归桥路归路的。”
    第一眼见宫妄,云安安只觉得这人比雪色还要清绝几分。
    哪怕昏迷着,依然不减矜贵优雅的气度,像是从中世纪古堡里走出的贵族。
    虽然不知他是怎么流落到这种地方来的,但可以确定,他和她不一样,不会在这种小地方久留。
    因此云安安也没什么负担地使唤起他来,毕竟他在这里吃她的住她的,总不能不干活吧?
    饭后,宫妄自觉去洗了碗,花了足足十分钟净手烘干,这才压下心底那股若有若无的粘腻感,走向客厅。
    “少爷和江先生都挺担心你的,我记着你的话,没敢告诉他们你在这里,不过安安,继续这样躲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沙琪玛边织着毛衣,边忧虑道,“他们想要你手上的配方,如果不是很珍贵的,给他们保平安不好吗?”
    沙琪玛没接触过中医,更不知道云安安手里握着的,是能够改变眼下各国格局的厉害东西,只是忧心她的未来该怎么办。
    “他们要,我就给,”云安安哄睡了景宝,这才捧起热可可喝了口,“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且不说她手里的配方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就算她舍得交出去,这些配方也未必能在外人手里发挥作用。
    给了亦是白给,到头来说不定还要怪她给的是假配方。
    吃力不讨好的事。
    沙琪玛叹了口气,“那景宝怎么办?
    这里医学落后,医生也建议我们带他去大医院看,这样一来,就必须离开这里才行。”
    离开了这里,那些人一定会立刻发现她们的踪迹,届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云安安眉间蹙起,喝再多热可可也压不下心口的烦郁。
    “让我好好想想……”听到这里,靠墙而立的宫妄收回视线,灯光衬得那张妖孽的脸庞有几分柔和,他苍白的指尖轻轻捻动,垂眸沉思。
    人类之间似乎很流行一句话。
    似乎是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那救命之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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