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洛·德拉维奇看上去像是没有什么文化的人。
    毕竟,他这样的年龄,这样的身材,一看就是用身体思考多于用脑的家伙,然而,他并非大字不识的莽汉,而是拥有着一定的知识文化。
    看他的字迹也就知道了。
    他的字迹算不得优美,并非书法的范畴,不像大多数贵族那样写得一手漂亮的花体字,只能说简单明了,让人一目了然,单词基本没有错漏,语法也没有问题,就像是出自一个普通的商社管事,只不过,那些商社管事大多三十出头,是经过多年的努力自学才有着那样的水准。
    像米洛这样的年龄,有着这样的知识水平,在这个时代,在平民阶层,其实不多。
    要知道,这是一个并非所有适龄儿童都能接受教育的世界,这里并不存在所谓教育法,更没有九年义务教育。
    学校虽然有,特别是在帝都巴林有着好几个大学,但是,普通的中小学基本没有,孩童们接受教育都是在家里,然后,通过一些推荐信接受入学考试进入那些大学深造,是的,能够接受教育的人大多有着良好的背景,家里必须有着钱财,能够请得起私人教师。
    即便如此,也比百多年前好多了!
    在百多年前,能够进入那些大学深造的只能是贵族,并不像现在,还能招收平民学生,那时候,平民子弟若是想要接受教育,只能进入教会学校。
    但是,进入教会学校学习,也必须有着条件。
    首先,你要有着虔诚的信仰,在学习文化知识的同时更要熟读教义,对圣经有着了解,并且,毕业之后要成为教士,必须为圣堂工作。
    为圣堂服务一定的年限之后,才有可能离开圣堂,去某个商社或者行政机关任职。
    米洛应该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这证明收养他的马尔蒂夫妇对他极好,要不然,也不会请私人教师来教他单词和语法,教他书写。
    所以,他才如此的忠诚,不仅仅是血契的缘故。
    “马尔蒂知道吗?”
    瑞恩双手放在桌上,右手搭在左手背,他平视着米洛·德拉维奇,眼神并不怎么锐利,然而,却给米洛一种非常强大的压迫感,让他不由移开了视线。
    目光落在一旁的玻璃窗,窗上刻着花纹,非常华丽繁琐的花纹,玻璃也就显得浑浊,并不透明,大街外的景象很难一目了然,唯有阳光落在上面,晕染着一层暖暖的颜色。
    停顿片刻,米洛·德拉维奇扭过头,视线迎着仍然盯着他的瑞恩·夏尔。
    “关于这次见面,他知道吗?”
    瑞恩的声音有些平淡,在他耳边回荡。
    米洛·德拉维奇摇了摇头。
    “那,关于你的梦,你的推测,她知道吗?你有没有告诉她?”
    瑞恩继续问道。
    右手从左手背上挪开,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囔囔有声。
    米洛沉默片刻,低下头,并未在摊开的笔记本上书写,而是抿了抿嘴,缓慢地说道。
    “她……知道!”
    话音落下之后,他叹了叹气,并未抬头,而是拿起手边的笔,继续写了起来。
    因为彼此有着血契的关系,对于米洛的梦,马尔蒂并没有不以为然,对于米洛的推测,马尔蒂也不认为是胡思乱想,哪怕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马尔蒂是天赋非常奇特,对灵性因子的吸引力极强,如果说灵性因子是类似于电波之类的玩意,大多数人对此的感应是被隔绝的,普通人大多一无所知,除非电磁波的震荡太过强烈,普通人才会有所感应,比如耳鸣什么的,在这个世界,见鬼便是如此。
    天赋者天生也就对灵性因子有着感触,也就经常和诡秘接触,和普通人完全不同。
    然而,这种感应也有着强弱之别。
    马尔蒂就是极强的那种,如果用水蓝星的说法,那就是她灵性逼人,不但天生一双阴阳眼,随时都能见鬼,而且,因为体质敏感,随时都会吸引那些脏东西向她扑来。
    有点像西游记中的唐僧肉。
    她要是晋升超凡,也就会迎来爆发。
    那样的话,对虚空中的某些存在来说,就像是已经烤熟了的唐僧肉,香味扑鼻,香飘千里,会引来无数诡异降临,其中,甚至有着邪神一般的存在。
    一个不巧,她也就会成为通道,成为容器,被邪神夺了躯壳。
    当然,知晓她这个身体秘密的人不多,就连米洛·德拉维奇也不知道。
    如果这个秘密传播出去,哪怕她是鸢尾花的一员,鸢尾花也不会保护她,必定会被圣堂控制,然后,在这个世界销声匿迹。
    是被净化,还是被控制,都没有什么意义!
    是的,在中古时期,马尔蒂也就是所谓的魔女,比巫女要强烈一些,是宗教裁判所追踪狩猎的最高目标,这类人是邪神天然的容器。
    即便是在这个时代,在圣堂的力量不再那么恐怖的时代,类似马尔蒂这样体质的存在,除非皇室出手,向天堂山做出保证,绝不会让她被邪神控制,哪怕是莱斯利这样的大贵族,也没有办法保护她,一旦秘密泄露,马尔蒂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甚至,天堂山都会有大人物为此特意前来。
    除了死去的父母,知道马尔蒂这体质的只有阿尔伯特·艾斯坦,也是在阿尔伯特·艾斯坦的保护下,马尔蒂才能活蹦乱跳地活到现在。
    在马尔蒂年幼的时候,阿尔伯特也就在她身上用神文篆刻有法阵,遮掩了一部分灵性因子,这个法阵非常的强大,哪怕是白衣枢机德尔拉多神父这样级别的人物,在面对面的时候,也瞧不出马尔蒂·艾丝美拉达的根脚,瑞恩之所以知道她不凡,还是因为黄金书。
    所以,米洛的预感不合逻辑。
    要知道,阿尔伯特也清楚,马尔蒂在踏入超凡的时候,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遮掩都会失去作用,会有一次极其强烈的能量波动。
    阿尔伯特对此也有着预案。
    两人私下里有着交流,阿尔伯特为此已经在鸢尾花地底布置了一个密室,利用整个兰斯城的防护大阵,使得这能量波动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并且,故布迷阵,使得虚空中那些听到响动扑过来的各种诡异存在无法找到方向,不能第一时间降临在现实世界。
    当然,总有些存在很是强悍,故布迷阵对其没有作用。
    那些家伙会第一时间破开虚空,毕竟,马尔蒂已经打开了通道,他们如果没有迷路,也就会非常容易的降临,那一刻,马尔蒂和他们有着因果关系,彼此有着无形的因果线。
    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在一旁护法了。
    并不是说,护法的人能够击败那些存在。
    他只需要延误那些存在,让他们不能无法在第一时间控制马尔蒂就好。
    这是因为马尔蒂的爆发只是一瞬间,在踏入超凡这个门槛的时间内,她相当于暴露在野外,无遮无掩,就好像抱着巨大黄金在黑暗街道走过的小孩,但是,只要她成为超凡,在虚空中开辟出属于自己的能量空间,那样的话,通道也就会断裂开来。
    那时候,那些存在也就无法降临,他们破不开空间的壁垒。
    甚至,他们连马尔蒂的气息都嗅不到。
    所以,最危险的时候只是那非常短的瞬间。
    虽然,现在就连马尔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晋升超凡会需要多少时间。
    总之,只要度过那段时间,也就没有危险可言。
    这么看来,在鸢尾花内晋升方才是正确的计划,毕竟,阿尔伯特·艾斯坦只能在那个空间才能发挥出自己全部的战斗力,才能够为马尔蒂护法。
    他现在的状况,只能苟延残喘。
    一旦走出那个空间,生命也就会走到尽头,即便通过秘法拖延,也拖延不了多久,时间一过,就会彻底消亡,就算是教皇出手,也回天乏术。
    所以,在鸢尾花总部外面晋升,并不在马尔蒂的选项之中。
    然而,对米洛的这个梦,马尔蒂却又无法忽视,两人有着血契,她若是有着危险,在这之前,米洛会有着预感,会在梦中得到指引。
    以前,他因此救过她几次。
    因此,马尔蒂犹豫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米洛·德拉维奇前来请求瑞恩·夏尔帮忙,也就没有告诉马尔蒂,他相信自己,只希望瑞恩能被自己说服,如果能够出手,马尔蒂也就能够逢凶化吉。
    当然,应该怎么做,他没有头绪。
    同样,瑞恩也毫无头绪。
    毕竟,米洛·德拉维奇自己对马尔蒂的情况也不是绝对的了解,并且,他自己也可能下意识地隐藏了一些情报,所以,瑞恩能做的不多。
    就算想出手帮马尔蒂,也无从下手。
    把她从鸢尾花调离?
    他没有这个能力,需要动用家族的力量,在目前这个情况,很难开口。
    “我能和她见一面吗?”
    瑞恩盯着米洛,轻声说道。
    这一刻,他的眼神有些锐利了,像刀子一样。
    米洛·德拉维奇沉默了,他低下头,盯着桌面出神,大概两三分钟之后,他这才抬起头,双手放在桌面上,合拢着,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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