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龙十年农历八月初一,在关中乃至京城长安因逢大旱粮价疯涨、民怨四起之际,由魏王古仲夷负责、三司主力调查的太仓粮储损耗巨大一案,从女皇正式下令调查不过两天一夜,就有了重大发现,至少太仓一案几乎有了定论,剩下的只是到底会再牵扯出哪些人,有多少是王公,又有多少是重臣。
    太仓水深,众所周知。
    不说朝廷官员,就是每年进京赶考的各州举人士子,他们因为平时少不了聚在一起高谈阔论、议论政事,加之县试、州试、省式,以及今年才确立的殿试,都有关于时务策的考试,他们对太仓乃至诸州县各大正仓存在问题大多知道。
    朝廷对此自不会无动于衷,几乎每年都会派朝中重臣调查,却是年年无功而返,甚至有些调查出太仓个别官吏存在不当行为的,之后不说遭遇不测,却有不少被翻出了短处遭至贬责。
    一两次还可能是巧合,次次都如此,就不难让人深思了——太仓水深,查不得。这样久而久之被派往查太仓的差事,成了人人避之不及,最后被派去的也多是无背景无根基的官员。
    这次关中大旱,长安受到极大影响,太仓又迟迟拿不出粮食平稳粮价或赈济,为了平息民怨,也是女皇震怒了,这才有出动魏王及三司调查。
    可见这次女皇是动真格了,太仓这次怕是不死也要脱半层皮,估计得有一半的官吏下马,这也才不枉魏王和三司出马,更能给长安百姓一个交代。
    满朝文武乃至长安城里的举人士子们,都知道也就这一两个月了,朝廷必要出大震动,却谁也没想到短短不过两天一夜,魏王他们竟然就有重大发现?
    并且已经写了奏折,在女皇正式下令的第二天中午,就快马加鞭从禁苑呈到御案上了……?
    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何况还在长安城?
    刘辰星写的奏折,甚至才出了禁苑,就有风声跟着一起传了出去。等奏折呈到女皇的御案上? 几乎大部分朝臣都知道了。
    大家第一反应? 这个消息八成是假的,又或是上的奏折并非是太仓的调查结果? 待再三确定所得到的消息无误时? 的确乃魏王一行人上的太仓调查结果,他们仍是不相信? 只不由得深思了起来。
    看来魏王随着而立之年越发近了,争夺皇位的野心也渐盛? 他人开始坐不住了? 于是乎这份奏折就被看成了是魏王想要邀功。
    生出这个念头的人不在少数,有的人认为魏王实在是太过冲动,就是想挣功劳,也不是这个挣法? 太仓水有多深? 牵扯多少王公大臣,岂是一两天就能查到的,他魏王再是天皇贵胄或天之骄子,也当用一个月时间再调查出结果,还能勉强说得通。
    贪功激进? 就成了这一拨人对魏王的看法。
    还有一些人想的深远了,他们对魏王接触也比较多? 认为魏王不会是如此出昏招之人,哪怕晋王又重新得势? 也不该如此莽撞行事,明摆着两天不可能查出太仓有什么问题? 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管大家怎么想魏王? 都还是一致认为两天一夜根本查不出什么。
    是以? 初时震惊之后,大家只静观其变,看魏王和三司如何善后。
    紧接着就传来了女皇雷霆震怒的消息,第一个念头还是想着魏王这次遭殃了,成了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然后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奏折上的内容就传了过来,大家顿时震惊到无以复加。
    什么!?
    魏王他们是真的就用了两天一夜便查出太仓一众官吏的重大罪证!?
    是的,是太仓所有官吏,还不仅仅是他们一开始以为最多一半的官吏会下马。
    更让人震惊的是,太仓署的官吏们全军覆没不说,而且证据确凿,魏王掌握的证据,够他们所有人乃至全家老小砍头十次都不够!
    天子脚下,国家粮仓,严重点说,此乃一个国家命脉也不为过。
    京师禁军的粮草,可也都来自太仓,太仓署一众官吏他们怎么敢如此贪赃枉法!?
    禁苑储粮区五百座仓窖,两百四十座是双层仓,仅仅上面第一层铺了薄薄一层粮食,下面全是空的!又两百座仓窖至少是储存八年以上的陈粮,几乎全部发霉变质,这种白送人都没人要的粮食,难怪太仓平稳粮价的职责没有起到一丝半点作用,长安粮价涨上了天!
    五百座仓窖,高达八成五废了,这样触目惊心的数字,已经不是震惊魏王他们居然用了两天就查出来了,已然是被这些废仓数目惊住了。
    关中大旱已半年之久,长安缺粮,太仓无粮,上百万长安人口的每日口粮,乃至皇宫和皇城里的人、京师军队的口粮,这一切一切都是接下来棘手的难题。
    一时间,长安各路王公大臣都震惊了。
    不过这些都是之后的问题了,现在最紧要的是女皇龙颜大怒。
    自十年前君临天下,女皇除了一开始对沈氏宗亲铁血镇压,对于其他朝政人事都一贯以怀柔的手段,甚少有龙颜大怒的时候,或者说是动气的时候。
    此时此刻,将刘辰星写的奏折一目十行地看完,女皇“啪”地一声合上卷轴式的奏折,就是猛地一下扔出御案,七十多岁的老人爆发出了正直壮年之人才有的旺盛精力,凤眸如疾风利刃,描绘着精致妆容的面上涨成紫红。
    “混账!”随着奏折落地,女皇不见丝毫苍老的震怒声响彻大殿。
    “圣人息怒!”
    连着御前大总管黄安在内,满殿宫女侍人齐刷刷匍匐在地,唯有一旁的起居郎惨白着一张脸、满头大汗地奋笔疾书,将女皇当下的言行准确无误记载下来。
    女皇到底是女皇,在宫人的声音中,她缓缓合上凤眸,也一并遮去勃然大怒之后属于她这个年纪不可抗拒的苍老颓丧,尔后缓缓地靠上龙椅,让其支撑起自己的身躯,半晌才缓过劲道:“将奏书给朕捡起。”
    是的,奏折是天朝辫子王朝特有。
    这个异时空的中古时期,还没有奏折的说法。
    “喏。”黄安拂尘一甩,忙不迭从地上爬起,领命。
    所以,即使当下不像天朝辫子时期动不动下跪,但在君王震怒的时候,还是殊途同归地跪了,也好在这里是皇宫,若是在外面只能跪下一腿的泥巴。
    “圣人,奏书。”黄安将周书重新放上御案,低声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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