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子,没事吧?”

    “哪里疼,快告诉奴婢。”

    其实地上铺着厚厚的狐皮褥子,木木怎么可能会摔疼,只是他摔下去的地方有些不凑巧,上面摆了几个玩具,于是便撞疼了他。

    木木素来很少哭的,他之所以会哭,一是穆梵的态度吓到了他,他才这么大一点儿,哪里能明白人眼中的恶意,只是觉得这个哥哥态度有些吓人。再来也是因为确实很疼,殿中烧得有地龙,温暖如春,所以他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小袄子,一下子跌到那几个硬物上,肯定会疼了。

    小路子满脸懊恼,干爷爷让他看着小主子,就是对他委以重任,如今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了。也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这赵王府的大公子竟然如此愚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敢对小主子出手,他脑袋里到底是怎么的想的!

    也是小路子等人思想进入了一种误区,在他们看来,换成一个成年人,或者换成任何一个有衡量的人,都不会干出这种蠢事来。可恰恰穆梵也就是个小孩儿,还是个刚对任何事似懂非懂,有些长歪了的小孩儿,他又怎么会权衡利弊呢,头脑一时发热,就这么干了呗。

    小路子掀开木木的衣裳,看到那白嫩的小身子上有两块儿红色的淤痕,恨不得将穆梵给生吞活剥了。他暗下心中的愤恨,似笑非笑对穆梵道:“小主子还小,就算小公子有什么不满,也不该推弟弟啊。”

    这会儿穆梵也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吓得小脸儿煞白,嘴唇直打哆嗦,“我、我没……”

    小路子哼道:“公子最好还是想想怎么跟陛下解释去吧。”说完,便抱起抽抽搭搭的木木,带着一众内侍浩浩荡荡的走了。

    “蠢货!”穆弘在一旁嗤道。

    *

    这其实本来就是一件小事。

    说白了,就是小孩子之前产生了一点儿小矛盾,然后其中一方一时冲动动了手。若是换在寻常人家里,又是堂兄弟,也就不了了之了,且小孩子不记仇,说不定扭头便又能玩在一起。

    可在偏心眼的承元帝的小题大做之下,它就不是件小事儿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素来爱笑的小胖孩儿哭成这样,在加上小路子为了撇清自己在一旁告状,太医来了检查伤势,掀开衣裳一看,承元帝顿时黑了脸。

    “小小年纪如此心思歹毒,竟然对年幼的弟弟下狠手。阮荣海,让赵王将人领回去,好好管教。”

    仅这一句话,就足以将穆梵从云端打入地狱了。

    让亲祖父说心思歹毒,这个标签将会一辈子打在穆梵身上,洗都洗不掉。且此番赵王费尽心机将穆梵送进来,可是大有所图,这会儿被送走,赵王能饶过他么。

    穆梵被送回纯和殿,赵王急急赶来,了解清楚情况后,他本就是个不稳重的,当场给了穆梵一巴掌。

    刘贵妃心里也很恼火,她没想到这庶孙竟然如此不懂事,可看见赵王竟去打孩子,不免心中的烦躁更多了几分。

    “你打他作甚!”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穆梵这会儿早就被吓傻了,只能缩在一旁的嬷嬷怀里,想哭不敢哭,想叫不敢叫。刘贵妃一个眼色后,小脸煞白的穆梵就被抱下去了。

    赵王宛若困兽般在殿中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这小畜生被送了回来,穆弘还呆在紫宸殿里,这次成王可是要笑死本王了。”

    刘贵妃抬眼望了儿子一眼,斥道:“你能不能不要本末倒置,如今可不是成王笑不笑的事儿。”

    “那母妃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刘贵妃揉了揉眉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此计本就是无奈之举,本宫也没报多大的期望。既然不成,索性不去再想。本宫早就对你说了,你父皇从来不是一个会因为一个奶娃,而改变决策的人。他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奶娃,便对楚王另眼相看。”

    “那您的意思是——”赵王的瞳孔缩了缩,“难道父皇真的有换太子的想法?”

    刘贵妃紧紧的拢起眉,徐徐地长出一口气,“说不定真是如此。”

    “那我们该怎么办?”这已是赵王一会儿时间里,说的第三个‘怎么办’了,足以见他心慌意乱。

    “能怎么办?再看看吧,左不过急得不光是我们。”

    *

    这皇宫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不一会儿阖宫上下就知道了。

    唯一称得上是水泼不入的,只有紫宸殿。

    每日中书省都有奏折送入紫宸殿,也常有三省中的机要官员被召觐见,但极少有人知晓这些官员见得并不止是承元帝,还有楚王,而那些奏折大多也都是直接送到楚王的手上。

    唯一知晓内情的仅有那几名近臣,但既然能在这个时候被承元帝召来的,必然是其极为放心之人,这些人也不负承元帝所望,对在紫宸殿的经历缄默不谈。

    朝堂之上看似平静至极,实则暗藏无数波涛汹涌,随着大雪纷飞,时间终于进入了腊月,天气突然放晴,虽还是寒冷,但不免让人不免心情愉悦。就在这时,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亲自上奏请辞太子之位。用的借口不外乎身体羸弱,不堪重负,辜负了承元帝与众大臣的期望之类的等等。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承元帝便准了,紧接着一道圣旨颁下,震动了整个朝野。

    承元帝准太子所奏,并封其为惠王,同时另封楚王为太子,择日举行太子册封大典。

    这道圣旨让寒冷的腊月顿时热火起来,长安城内群潮涌动,暗里议论纷纷。可质疑的朝臣却并不多,因为承元帝之前的行举便有这种迹象,只是许多人都被那小皇孙的得宠引去了注意力,反倒没将心思放在其父楚王身上。

    太子身体常年羸弱,剩下几名成年皇子中,以赵王成王楚王最为优秀,尤其楚王如今也没有不良于行的障碍。溯本回源,楚王并不比赵王成王差什么,甚至更为优秀,且有个得宠的嫡长子,会是楚王即太子位,似乎并不让人吃惊。

    尤其三省中深受承元帝信赖的几位近臣心中早已有数,见这几位都没出声质疑了,旁人也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一时间,楚王府门庭若市,楚王却紧闭王府大门,还是如同以往一般,每日奔波于紫宸殿与王府之间,并不与朝臣私下接触。

    而这两道圣旨对赵王和成王来说是全然的震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承元帝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转眼间又到了一年除夕,因为承元帝龙体抱恙,这个新年皇宫里过得十分冷清。次日,新年元日,也是一岁之首,惯例要举行大朝会,是时不光有文武百官觐见,还有各方使节前来朝拜。因承元帝抱病,自然不能出席,由太子穆谨亭代行。

    经此一事,穆谨亭虽还没有经过正式太子册封大典,但也算是实至名归,要知道连先太子如今的惠王也是没有撇开过承元帝,独自代行大朝会的。

    新的一年初始,礼部的第一桩大事就是要开始操办太子册封大典事宜,同时皇宫里内侍省和殿中省也开始忙碌太子迁宫一事。

    只是此事却被现太子穆谨亭拒绝了,他言称惠王在东宫居住多年,且惠王如今身体抱病,迁宫一事暂缓,不急。

    礼部众官员甚是为难,因为此事不合章程,按理说皇子封王以后,除过太子都是要迁出宫外的,要么在宫外建府,要么就是出藩封地,还没有这种留在宫里不走的。可惠王身份非比寻常,又有承元帝在,既然太子都说了,旁人自是不好质疑。

    承元帝知晓这一事后,甚悦。

    *

    其实此事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如今的皇宫乃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两座皇宫合并而成,又分太极宫与大明宫。太极宫始建于隋朝,因其为前朝旧唐的正宫,也是当时的政治中心与国家象征,故又称“大内”。前朝高宗修大明宫后,改称“西内”,大明宫为‘东内’。高宗以后,旧唐皇帝大多移居大明宫,政治中心因此而转移。

    但太极宫因其崇高的地位以及其所蕴含意义极为不同,所以并未被遗弃,一直作为政务处理机构存在。尤其是太极殿,每遇登基、殡葬、告祭、朝贺等大礼,都还在此举行。为行事方便,太极殿的东侧设有门下省、宏文馆、史馆,西侧设有中书省、舍人院等,为宰相和皇帝近臣办公的处所。

    所以与玩赏意味极为浓厚的大明宫相比,太极宫才算是最具有正统特色的皇宫。而太极宫又被分为三个部分,其中中轴乃是太极宫,左右分别是掖庭宫与东宫。此东宫才是太子正经所居之地,因承元帝怜悯先太子元章从小身子羸弱,而比起太极宫,大明宫的景致与环境要更为好一些,于是太极宫的东宫被弃之不用,太子元章移居大明宫蓬莱山。

    当然,太子所居之地才是‘东宫’,而太极宫的东宫恰好就解决了当下的难题。

    经过与各方商议,太子穆谨亭决定迁宫至太极宫的东宫,而大明宫的‘东宫’不动。只是大明宫的东宫肯定不能再叫东宫了,而是回归本来的名字‘蓬莱山’。

    东宫因多年不用,自是要进行修葺的,同时太子册封大典也开始紧锣密鼓的张罗起来。

    阳春三月。

    在经过两个多月的紧张准备,穆谨亭终于经过了太子册封大典,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和太子册封诏书同时下的,还有册封九娘为太子妃的诏书,只是太子妃的册封典礼肯定要在太子册封典礼罢才会进行,这又是一项大的工程,暂时急不来。

    另外,如今太子一家也该迁居皇宫了,只是东宫那里还有几处暂时没修葺好,且最近穆谨亭一直忙碌着熟悉朝政,只能暂缓。

    这近大半年来九娘一直很忙,再加上程雯婧也忙着自己的婚事,所以两人很少见面。

    如今楚王荣登太子之位,九娘也一跃成了太子妃,自然少不了有人上门贺喜。程雯婧就算再忙,这会儿也要上门道贺的。

    “木木呢?”程雯婧坐下后,问道。

    “他每日都和他爹一同进宫,在陛下身边侍疾,如今我见儿子的时候倒成最少了。”九娘抱怨道。

    “这是你的福气,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程雯婧说话还是这么无遮无掩,不过不这样也不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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