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去掰儿子的手,别看小木木人小,手劲儿可一点不小,楚王又不敢用力,最后只得无奈的任他攥着。他瞪了木木一眼,小木木还以为爹在跟他玩儿,咯咯的笑了起来。

    听到床榻那处的笑声,不光九娘眉眼带笑,连莲枝几个也都十分高兴。

    殿下素来待人冷淡,即使待小主子看着也不甚亲近,如今看来殿下也不是不待小主子亲近,而是常人看不见罢了。

    也是,殿下素来威严,又怎能让旁人看见这不宜见人的一面。

    待九娘洗漱后,换了一身家常衣裳,便去将儿子抱了出来,换楚王起身洗漱。这时,早膳也送过来了,两人一同用了早膳。

    用罢早膳,九娘送走楚王,才又转身回了屋里。

    夏柳几个正在收拾桌案,小木木自己在小床上玩着,小翠在一旁看着。

    自打见了东宫那张特制的小床,九娘便命人也给儿子做了两个,一个放在正房,一个放在小木木自己的房间。比东宫那个要更大一些,四面围栏,这样小木木可以自己在里头玩耍,也免得被人抱多了便丢不了手。且刘太医也说了,这个时候的小婴儿总是被人抱在怀里,骨头软,以后走路也比别人迟。

    九娘坐在小床前,看儿子自己玩耍,神情有些怔忪。

    莲芳笑着想说什么,被莲枝拉一把。两人一起去了外面,莲枝才道:“今天要进宫,王妃心情不好,你别搅她。”

    莲芳这才会意过来,嘟囔道:“怎么又要进宫了。”

    “已经四日没去了,昨儿王妃便提了一句。呆会儿服侍王妃出了门,你和小灿便换着回房休息,留一个人看着正房这里就好。”

    莲芳点了点头,便进去忙了。

    九娘坐了一会儿,便命人给她梳妆,又换了要出门穿的衣裳。小木木也是全副武装,不光带上了虎头帽子,脚上也穿了虎头鞋,外面还被裹了一层厚厚的披风。

    毕竟出门不同在家里,屋里烧着地龙,自是暖和。外面天气寒冷,进一趟宫要折腾许久,就怕孩子吹风着了凉。

    待九娘出门已经是辰时二刻了,这个点出门,待到了东宫,呆上半个一个时辰,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用午饭。九娘时间掐得好好的,她如今越来越排斥去东宫,可排斥也没用,就好像是一个明知道前面就是悬崖,还被人硬推着走的人,如今的她平时还好,一旦到了要去东宫的时候,就满腔怨愤。

    幸好九娘会做表面功夫,东宫那里暂时还没察觉出她这种情绪,倒是九娘发现阮灵儿如今待她越来越小心翼翼了,似乎有些心虚的样子。

    难道阮灵儿知道了承元帝想将木木过继给太子的想法,还是她知道了什么?九娘从没开口问过,因为这种微妙的状态,她觉得自己待阮灵儿更加淡了,两人之间的友谊似乎早已不知在何时便只剩了薄薄的一层,一戳就破。

    马车一路出了楚王府所在的坊间,往皇宫的方向行驶着。

    车轮子碾着路上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九娘抱着小木木,这小子躺在她怀里倒是安稳,远远突然传来一阵乐器吹打声和哭嚎声,声音越来越近。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莲枝推开车门探出去问了声,不多时转回头来,脸色不甚好。

    “怎么了?”

    “碰见一家出殡的队伍,刚好将前面路给堵了。”

    出行碰到了死人出殡,也难怪莲枝脸色不好看了,不过这种事也怨不得谁。生死轮回乃是伦常,你总不能管着不让别人死,只是难免觉得晦气。

    “给人让路吧,死者为大。”

    换着一般权贵本就觉得晦气,更是不会轻易让路,但九娘从来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就如同她所言,死者为大,活人难不成和死人抢路,那不是更晦气了。

    莲枝点了点头,便又探出头吩咐了下去。

    马车缓缓的动了,似乎往一旁移了过去,乐器吹打声和凄厉的哭嚎声更加近了。

    小木木被九娘抱在怀里,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被吓得有些发愣。九娘方才没注意到儿子的表情,这会儿发现赶忙就去捂儿子耳朵,可是已经晚了,小木木哇哇的哭嚎起来。

    九娘本就心情烦躁,儿子一哭,心里更烦了。可她又舍不得拿儿子泄气,只能满脸恼怒的让莲枝出去催那出殡的队伍快点过去。

    她一边哄着儿子,一边焦急等待外面动静赶紧过去,哪知不见声响消去,反而更加大了。

    九娘正想发怒,莲枝回了来,一脸又气又怒:“主子,又来了一队出殡的队伍,两家正好撞了正着,都不让路,在外面吵起来了。”

    这到底叫个什么事!

    九娘简直想回府拿本黄历翻一翻,是不是今日不宜出行,竟然让她碰上了这种倒霉事。

    不宽的一条路上,楚王府的两辆马车已经靠在街边停了下来,王府一行护卫将两辆马车团团护住,道路正中央一左一右各是一队出殡的队伍。

    两家出殡的阵仗都差不多。前面开路的是两个身穿孝衣的家丁,沿路抛洒引路纸钱,之后是仪仗以及各种纸扎和吹打班子,后面跟着几个披麻戴孝的男丁,扛着的引魂幡和条凳 ,然后才是手持丧棍的孝子 ,孝子之后是八人所抬的棺木,棺木后面跟了一群或披麻戴孝或衣着素淡的男男女女。

    此时,这两家人已经吵了起来,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倒最后互不相让。其中有一家的孝子孝媳似乎是个脾气暴的,眼见说不通,便破口大骂起来。另一家也毫不退让,跟对方对骂。

    一时间,场面极为混乱。

    这条路就这么宽,已经被九娘这一行人占去了一小半,若只是过一队人,自然可以通行无碍,可若是过两队人就十分勉强了,光那八人抬的棺木就错不过去。也就意味着只有一个解决方法,其中一队人必须退回去,让一方过去了,再过来。

    可时下出殡是有讲究的,一是棺材不能落地,要一路不歇气送到坟地。二是不能走回头路,也就是所谓的抬尸忌走回头路。

    为什么不能走回头路呢?这与流传多年的老规矩有关,也是人们迷信。不走回头路是为了不让死者留念人间,也是为了吉利,让死者早登极乐世界。

    这也是为何这两家人互不相让的原因所在,不光是对家中死者的孝道,也关系家里的脸面和以后的运数。碰到这种事,换谁都不会让,除非一方的权势能稳压一方。

    可惜九娘听莲枝说了,这两家门第差不多,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不是什么贫寒小户。两家似乎都是商户,好像以前在生意上还有点小矛盾,所以才会互不相让,连商量都不商量,便吵了起来。

    乐器吹打的声音和哭嚎声,早已停了下来,只剩下争吵声和叫骂声。听这动静,若不是出殡有所忌讳,恐怕两家早就大打出手了。

    今日是王兴领头护着王妃小主子出门的,他在楚王府的地位虽不高,但也算是楚王心腹得用之人。碰到这种晦气的事早已是让他心情烦躁,用眼刀子刮了无数次方才前面探路的护卫,那护卫也觉得十分委屈,明明之前这条路好好的,谁曾想就碰到了这种事。

    王府规矩素来严格,这次回去挨鞭子是少不了的了。

    王兴骑在高头大马上,耐着性子等两队人商议出个子丑寅卯,好让大家都能过去。谁曾想两家人刚对上,便粗了脖子红了脸,争吵了起来。方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的争吵,很快就从后面涌上来一大群披麻戴孝的人,互相跳嚣着对骂。

    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

    换着以往,王兴自然不吝于拿王府的权势来压人,可这是出殡的死人,还是两家,拿王府的权势来压死人,别说车里王妃还没发话了,让王兴自己觉得都不是那么回事。事情传出去,别人该要笑话楚王府了,出行撞上出殡,晦气也就算了,还拿权势去压屁事不懂的小民,且对方还是出殡的队伍,这件事大抵足够别人议论上大半个月了。

    “头儿,怎么办?”一个侍卫问道。

    “找个人上去让他们别吵了,赶紧将路给让出来,态度放好点儿,别提咱们是王府的人。”

    很快,便有人得了令,上前去劝架了。

    可也不知是劝架的人态度太好,还是这些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没认出这劝架的人衣着不同寻常,身上还带着刀,反而将劝架的人也给骂上了。

    那劝架的侍卫气得脸发紫,可对方男女老少其上阵,他一张嘴根本说不赢那么多张嘴,且上面人说不准闹大了,他只能强压着怒火,又‘滚’了回来。

    此人的窘境早已落在众人的眼里,王兴倒也没斥他,只暗骂了一声:“这群刁民!”

    可不是刁民吗?

    在长安城里讨生活人们,哪个眼里没有点水儿,在这掉下块儿牌匾都能砸死几个小官的地处,即使是一般平民老百姓都知晓谁能惹谁不能惹。两辆马车上这么明晃晃楚王府标志在上头,还有他们这一众护卫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清一水的护卫服,腰里还别着刀。他们居然视而不见,亦或是根本没有看到?

    反常即为妖。

    王兴这会儿已经意识出来有些不对了,可眼前这一切除了这点异常,其他都非常符合常理,且两家也是赤膊上阵真在吵架,只差没动手。他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使了个眼神命一众护卫警戒起来,同时又命人上前处理这件事。

    这次可不像方才那般温和了,而是几个侍卫上前就亮了刀,直接将所有不和谐的声音全部掐止。

    车里,九娘一面哄着儿子,一面听着外面的动静。看着怀里哭得脸红脖子粗的儿子,九娘恨不得冲出去将那些人都拖出去打死。

    “莲枝,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车门被推开,莲枝进了来:“王护卫已经在处理了,这起子人真是给脸不要,方才咱们命人去劝和,他们不听反而把人骂了,这会儿直接过去来硬的,倒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说话途中,外面的动静已经消停下来,整条街上鸦雀无声。

    “你们想干什么,这可是天子脚下!”一个披麻戴孝的男子,壮着胆子上前说。

    一个五大三粗、满脸胡子拉碴的护卫,晃着手里的刀:“别跟老子说什么天子脚下,惊了我家主子,你全家人命陪都不够。都赶紧的,把道给让出来,爷爷们好言好语跟你们说不听,非要爷爷亮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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