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作为东道主都如此说了,旁人自然不敢质疑,俱都表示能够理解,还有的夸赞九娘对孩子真是精心,还说孩子就得这么养,才和做娘的亲。

    九娘离开后,其他贵妇俱都回到了席位上。

    成王妃有些不忍看见赵王妃杵在当场尴尬的模样,赶忙走了过去,拉着她手道:“我那妹妹是个脾气直的,你可千万不要怪她,你也知道她初为人母,难免将孩子看得娇贵,且这会儿这么多人,人多手杂的,你若是想抱,呆会儿咱们去了后面好好沾沾喜气。”

    其实成王妃如此讲,也是有想点拨之意。

    按理说她和九娘的关系不一般,连她都知道要避嫌,赵王妃提出这种过格的要求,未免有些太不识趣。可想着去年她遭了那么一场祸事,成王妃也不好说什么,撇除立场来看,同是女人,又同是承元帝的儿媳妇,成王妃可以理解赵王妃的心情。

    羡慕?谁不羡慕呢?

    可她就是怀不上,光羡慕又有什么用。

    赵王妃恍过神来,歉意一笑:“也是我失礼了。”

    成王妃和善的对她笑了笑,两人相携回到了席位上。倒是孟嫦曦,两人全然没有理会她,又没人拉她下台,此时一个人站在那里,颇有些尴尬的模样。不过她也是个机敏的,见无人搭理自己,便自找台阶下的跟在成王妃和赵王妃后面,回到席位上。

    这个台阶是下了,却下得十分难看,且方才她那番挑唆之言,与楚王妃毫不客气的回敬之语,都让在场的人议论纷纷。

    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刚出嫁的妇人们,都非常讶然,要知道孟嫦曦当年在贵女圈子里可谓风头鼎盛,也颇有贤德之名,怎么出嫁后如此不着调。至于那些年长些的贵妇们谈论的就比较多了,有说孟家教养的,也有说这小辈心思不正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幸亏今日来客众多,分了好几处坐,孟家的女眷们并没有被安排这处,若不然那才叫一个颜面尽失。即是如此,这消息也瞒不了多久,想必宴散之后,便会在外面流传起来。

    此时可没有人会说九娘的不是,且不提赵王妃的要求确实有些不识趣,如今楚王府正是风头正盛,谁也不想得罪了对方。所以说人处在不同的位置,便会有不同的处事之道,当你站在这个世间最顶端的位置,无理也会变成有礼,这也是许多人渴望权势的根源所在。

    九娘一路抱着儿子往后院里行去,小翠有些忧心忡忡:“王妃方才那般,不会有人说什么吧?”

    “能说什么呢?左不过就是一个张扬跋扈,不碍事的。”

    见九娘浑不在意,小翠也放下心来。其实以前小翠也不懂得这些人情世故的,还是在九娘身边呆久了,才明白这些。

    “你别想多了,即使她们觉得我张扬跋扈,只要殿下一日不倒,她们就得敬着我,哪怕心里骂着,面上还要笑着。”九娘道。

    小翠点了点头,又道:“那赵王妃也忒不识趣了,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好险让王妃下不来台。”

    九娘怔忪一笑:“也是我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了,反正看她神态有些不对劲,所以才不想为了一个贤名,去拿小木木冒这个险。”

    低头望了望怀里的孩子,发现一直大睁着眼睛的小木木,这会儿似乎疲乏了,小哈欠一个接一个的打着,眼皮子也耷拉了下来。

    九娘心疼地亲了亲他,“阿娘的小木木今天累着了,咱们回去睡睡啊。”

    回了正院,九娘熟稔的给儿子喂了奶又换了尿布,才将他放在一张特制的小木床上。

    自打九娘决定自己喂养儿子,催奶的东西便没少吃,也不过去前面应酬了一会儿,内衫胸前布料便被溢出的奶水给晕湿了。怕待会儿前面还有事,九娘让小翠拿了一身内衫来,去了屏风后面换上,之后钗环未拆,去窗下的软榻上歪靠了下来。

    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屋外廊下似乎有什么动静。

    不多时,小翠出去后又回来了,面色有些凝重:“王妃,宫里给赵王府成王府两边都下发了圣旨,与给咱们家小主子赐名的圣旨是一道下来的。那两个府上的两位公子也都被赐了名,说是陛下给咱们小主子赐名时,突然想起了那两位公子,便一道将名儿赐了下来,这事情已经在前面传开了。”

    小翠突然说两位公子,九娘还有些不解,不过转瞬间就明白了。赵王府和成王府各有庶子一名,还是那会儿赵王和成王刚开府没多久时,和府里的姬妾所生。可惜这两人打错了如意算盘,承元帝并不喜这种行径,连个名儿都未赐。

    没有被赐名自然上不了玉牒,也入不了宗嗣,更不用说爵位封号什么的,旁人称呼其也只能叫做公子。

    承元帝一直视这两个庶孙为无物,平日里连萧皇后和刘贵妃都不敢当着人面提,更不用说带进宫了,也不知今日是抽了什么风,竟然给两人赐了名。

    九娘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便是打脸。

    这确实是打脸,什么时候不挑,偏偏挑了木木满月这一天。给三个孩子一道赐名,这可不是什么突发奇想,顺便而为之举,这是将小木木的身份和那两个姬妾所出的庶子放在一处论之。

    可这是能一起论之的吗?小木木乃是正儿八经的嫡出,亲爹是亲王,亲娘是亲王正妃。那两个庶子亲爹身份倒是不低,可惜亲娘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贱婢。

    这话可不是九娘因为私怨说的,而是当年承元帝所说。

    当年赵王府和成王府喜获麟儿,给宫中报了喜,承元帝当场发怒,斥赵王成王行为不端,说下此言。

    按理说,承元帝此言算不得过格,时下大齐重伦常讲嫡庶,不光是王公贵族家,连平民老百姓家也是如此。可若是身为一个祖父之言,却是有些刻薄了。经过此事之后,赵王和成王也算是明白这个父皇的心思,夹起尾巴来再不敢提什么皇孙之事,打定主意要大婚生出个嫡子来,让承元帝无话可说。

    当年这事算不得什么隐秘,所以九娘也是听说过了。可如今恰恰也是承元帝自己打自己脸,推翻了自己以前的言论,为了降低皇长孙的影响力,硬是给小木木添了两位兄长出来。

    真是好啊!

    楚王府诞下皇长孙的消息还在外面流传,这风头还没过,满月酒筵宴还未散,突然这皇长孙便不是皇长孙,变成排行三。

    这不光是在打她儿子的脸,也是在打楚王府的脸。

    九娘从来不是一个在意出身及身份贵贱之人,至于儿子是不是皇长孙对她来说也并不重要。她在意的是这件事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一个刚足月的孩子被人拿来做筏子,这就让她尤其不忿。

    “王妃您千万别生气,这事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只会说宫里那边的是。”小翠劝道。

    九娘抹了把脸,笑得讥讽:“就算生气也没用,那可是九五之尊。你说事情在前面传开了,那殿下肯定知道了,也不知他会不会多想。”

    她一个女人都如此生气了,作为男人又是当爹的他心里肯定不好想。

    “奴婢命人去前面打探打探。”

    “快去。”

    *

    赵王接到随从报来的信,本来暗沉的脸色顿时亮了起来,甚至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他当即站了起来,对坐在主位上的楚王拱了拱手,“五弟,皇兄失陪了,宫里下了圣旨,皇兄我得回府接旨去了。待接了旨,皇兄再来给你赔不是。”

    楚王举了举手里的酒盏,淡然道:“皇兄自便就好。”

    赵王点点头,急匆匆的便离开了。

    这一出自然落在场上无数人的眼中,赵王突然离开,言语之间又提到什么圣旨,再加上那满脸喜色,都说明了一个问题,赵王府有喜事发生了。

    可什么喜事才会让赵王如此喜悦流于言表?好奇的人很多。

    这股好奇还未淡去,紧接着成王也站了起来,说出与赵王如同一辙的言辞,然后离开了楚王府,这下好奇的人更多了。

    这时,常顺接到报信,凑到楚王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楚王脸色未变,眼神却森冷了下来。

    ‘咔’的一声,楚王手中的酒盏出现裂纹,常顺赶忙从他手里接了过去,又给他换了一只酒盏。

    筵宴还在继续,可心思还在筵宴上头的却没几个。

    各家各府的消息都不慢,随着一个个随从在筵宴上出现而又隐没,这个消息很快被众人得知。

    原来陛下不光给楚王府这边下发了圣旨,成王府赵王府那边也有。如今这皇长孙的名头花落谁家,可就说不准了……

    与此同时,赵王府里,赵王手攥明黄色圣旨,满脸都是笑意。

    “这打脸打得未免也太快了,我让他得意!公子呢?快将人找来,好好收拾一下,咱们再去楚王府喝满月酒。”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成王府里。

    所以当赵王带着皇孙穆梵,成王带着皇孙穆弘,再度出现在楚王府满月宴上,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简直就是来砸场的!幸好楚王为人淡漠,不管对方怎么撩拨他,都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由此反倒显得赵王成王为人有些浅薄,不过也是能够理解的,本是悒郁不忿,突然天降大喜,会有些得意忘形也是应当的。

    东宫,太子接到这一消息后,除了苦笑,也只能是苦笑。

    “父皇这是想干什么呢?这么明晃晃的打五弟的脸,又何尝不是打他自己的脸。”

    福泰垂着头在一旁,没有敢接腔。

    “罢了罢了。”太子喃喃,“左不过他也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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