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后的位置从一开始便是个有毒的饵,可她却偏偏费尽心机的吞下了,事后再明白自己已是骑虎难下,到了如今,让她想舍都舍不了。

    只要她一日还是皇后,成王便占了个‘嫡’字,若她不是皇后了,‘嫡’字没了且不说,赵王占了‘长’,他的儿子还怎么去和赵王争?

    萧皇后一脸苦笑,低声喃喃:“……你说,他怎么能那么狠呢……”

    没有人可以回答她这个问题。

    ☆、第146章

    这宫中的消息历来传得极快,九娘刚在和鸾殿前跪下,各处该收到消息的都收到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没人去关注佳慧公主为何会受伤,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身怀六甲却被萧皇后罚跪在和鸾殿前的楚王妃身上。

    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即使是那些碎嘴子的内侍宫人们也忌讳莫深,除了互相交替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甚至连内里根由都不敢堂而皇之说出来。可不说不代表大家都不懂,这些个在宫里混迹多年的心里都明白着呢,说不定上面人都看不明白的,他们也能看明白,谁叫旁观者清呢。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东宫。

    浩然殿中,太子双目半阖躺卧在软榻之上,其身侧有一女子正手捧书卷轻声念读。她的声音宛转悠扬、清澈动听,就仿若是那夏日中一洼汩汩流淌的溪水,沁入心扉。

    女子的念读被来人打断,她坐在一旁,静静的凝听报上来的消息。这种经历她并不匮乏,在太子身边侍候时,总会碰到这样的情形。很多时候她是听不懂的,即使分开能听懂,加起来也听不懂,但这次她却懂了。

    在听到楚王妃身怀六甲,却被罚跪在和鸾殿前两个时辰时,她手中的书‘啪’的一下掉落在地上。

    太子动了动手指,让来人退下,抬眼看向她。

    她是个脸皮薄的,被多看几眼便会忍不住红了脸,更会觉得坐立不安。为了掩盖自己的拘谨,她赶忙俯下身子去捡地上的书卷。

    阮灵儿满心震惊。

    她与九娘见面次数并不多,距离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那次除夕家宴上,当日九娘爆出有孕之事,她听闻这个消息十分为她高兴。可等她从麟德殿回来后,她又不那么想了,那种无言的压力不光太子妃有,她也有,幸好太子殿下又添了其他人,若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承受不承受的住。

    回来后她总是忍不住会想,为何九娘竟然有如此好的运气,若是她也有这种好运气,想必太子殿下不用像如今这般辛苦。因为这点小心思,她本想找九娘来说说话的,又打消了这种念头,她实在怕自己忍不住会露出钦羡不已的目光。

    可谁曾想,这才不过过了没多久,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皇后娘娘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九娘如今她身怀六甲啊,怎么能就那么在外面跪着?这不是要人命吗?!

    太子命阮灵儿继续念着,她只能强压住纷乱的心绪,将注意力都专注在书卷上,却再不若之前那般流畅。太子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阮灵儿绞着手里的帕子,嗫嗫嚅嚅:“九娘她……”

    说出这个名字后,似乎给她增添了无数勇气,阮灵儿鼓着勇气解释道:“九娘她不是那种人,肯定是被冤枉的,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忤逆长辈、不敬尊长。还有伤了佳慧公主脸的事,那猫又不是九娘的,怎么就被按在了她的头上?”

    楚王妃被罚跪在和鸾殿前的理由是,楚王妃纵猫行凶,致使佳慧公主容颜有损,且在皇后和淑妃出言训斥她时,言行无状、顶撞长辈。

    这个理由整体看起来确实很完美,将楚王妃描述成了一个张扬跋扈,仗着身份为所欲为之人,可透过这一层表象去看内里,就能看出其间有多么的荒诞无稽了。

    “就算九娘真犯了什么错,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她肚子里的未来小皇孙,也不能这么冷的天让她跪在外面啊,还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太子失笑。

    连他身边一个不懂世事的侧妃都能懂得道理,怎么和鸾殿那边的人就是不懂?哦,不,不是他们不懂,而是不想去懂,所以才会用这种荒诞无稽的借口,去行害人之实……

    太子的面色复杂了起来,又隐隐带有一抹痛苦之色。那抹痛苦之色太过深沉,深沉到沁入了骨子里,他忍不住的呛咳了两声,又躺回榻上闭目平缓气息。

    阮灵儿偷眼去瞅太子,手里的帕子早已被她揉成一团。

    曾经早已远离的她一个问题突然又再度来到她的眼前,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却发现似乎并没有忘,只是将其深深的藏在脑海中……

    太子会去救九娘吗?她到底要不要开这个口?

    她突然感觉口中一片苦涩,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就那么的在口中徘徊着,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殿下,灵儿想求您一件事,您救救——”终于还是开口了,阮灵儿突然松了一口气,一口作气道:“您帮忙救救九娘吧。”

    她似乎看见太子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难道殿下也是这么想的?她突然感觉心里更加发苦了。

    “好。”

    太子很爽快的点点头,并出声叫来福泰。他面上不显,实则心里也非常复杂,明明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为何自己竟会犹豫到让别人给自己一个借口,才会去做的地步。

    “殿下。”福泰走了进来。

    “去紫宸殿。”

    *

    从和鸾殿回来后,承元帝便在紫宸殿中批阅奏折。

    龙案上的奏折堆了高高两摞,却一直不见减少,似乎没有人发现承元帝手中的朱笔,提起又放下,似乎很难以抉择,也似乎他的所有心思都不在奏折之上。

    一个内侍轻手轻脚跑进来,在下处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承元帝猛地一惊,自龙座上站了起来,手中朱笔滴落了偌大一滴朱墨,在黄色的奏折封皮上看起来触目惊心。承元帝不禁拢起眉,将手中朱笔随意一搁,便从龙案后走了出来。

    “宣。”

    很快,他又改变主意了,“去东配殿吧,那里暖和些,阮荣海你去迎太子进来。”

    一直杵在一旁装隐形人的阮荣海,这才出声应喏。

    东配殿中,地龙烧得暖暖的。

    承元帝坐在软榻上,一旁是坐在轮椅上的太子。太子穿得极厚,身上还盖了一层熊皮褥子,直到了东配殿后,那层熊皮褥子才被拿了下来,盖在了他的膝盖上。

    “皇儿今日怎么有空来紫宸殿?”

    其实承元帝是明知故问,太子如今的身子越来越差,平日里除非万不得已从不出东宫大门,既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有事,且不是小事。

    想着和鸾殿前跪着的楚王妃,承元帝不禁面色难看起来,难道太子前来就是为了这事?楚王和太子关系好他知道,但这事……

    承元帝心里非常不舒服,他一直觉得太子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思,却没想到最先来拆台的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太子自然看出承元帝的心思,这也是为何他会犹豫再三的原因。不管此事是对是错,父皇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别人来说情还好,唯独此人不该是他。可太子也清楚,以承元帝的秉性,大抵是谁也说服不了,而时间不等人,他才会匆忙而来。

    “五弟妹她……”

    “今日天气不怎么好,父皇还有政务要忙,皇儿你还是回东宫去吧。”承元帝面无表情地打断太子的话。

    “父皇……”太子痛苦一闭眼,随即这抹痛苦之色转瞬即逝,他又道:“五弟妹她年轻不懂事,可皇后娘娘如此,未免也有些太过苛责,这让众大臣知晓后,该如何看待我们皇家?”

    即使到了此时,太子也不愿当着面去指责承元帝,而是拿着皇后说事。

    怎么看待?

    承元帝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被他下意识忽视了,这天下都是他的,他如何做自然不容旁人质疑,且他也不是没酌量的,现成的替死鬼不是已经有了吗?

    可这种话他是不会对太子明说的,很多事情具体如何,其实大家都心里清楚,只是不适宜拿到明面上来讲。

    “此事你不要管……”

    “父皇!”这次是太子打断了承元帝的话,他再也遮掩不住面上的痛苦,道:“孩儿知道父皇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儿,可您让五弟以后如何自处,您让儿臣以后有何颜面去面对五弟?”

    “你是君,他是臣,他自然要对你恭恭敬敬的。”

    “那您有没有考虑到五弟的心情?为了儿臣,五弟坏了腿,明明天资卓越的一个人,只能与轮椅为伴。五弟看重五弟妹您是知道的,如今五弟妹大着肚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就是一尸两命的下场,您让五弟如何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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