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看戏正起劲。
    这对母子误解积攒多年,做娘的觉得自己尽力却不被理解而委屈,做儿子的因为委屈多年所以攒了愤恨,因此此刻这咆哮嘶吼式的相对,尤其之好看。
    想到前世,这母子俩几乎不曾翻脸过一次,母慈子孝,母子同心,富贵荣华……如此极致的对比,真似是一场梦呢!
    荣安握着千里眼,冷笑着看廖文慈痛不欲生的表情。
    机关算尽,满手鲜血,却没得一个好,反而落得被儿子当场痛骂的下场,何等诛心!“反贼”、“不要脸”、“贱人”、“滚开”,这些言辞,更好似一把把刀,足够将廖文慈刺得遍体鳞伤吧?
    荣安心里明白,恨着廖文慈的,其实又何止是荣英?
    就荣华那个性子,也绝对不会原谅她。
    荣华荣英姐弟一个德行,自私冷漠还小心眼,他们受的苦越多,他们从高处落到泥里越痛,对廖文慈的恨也将越多。
    若是可以,荣安一点都不想杀了廖文慈,就想看她求而不得的痛下去。甚至想将他们一家三口都收容在一起,看他们怎么演绎出前世的“一家亲”。
    有人送来了消息,朱永宁指挥人费了好大的功夫,付出了巨大代价,终于拿下了王府,然而却上足了当,一无所获,压根就没抓到燕安世孙……
    廖文慈到这会儿才明白,为何刚刚的虞荣安那般事不关己,有恃无恐。原来王府之中,压根就没有她儿子!
    虞荣安早就料到他们有这招,在涮他们玩呢!
    “孩子在哪儿?”常茹菲问。
    其实连她都不知道。七七多日不见? 连阿暮也没消息了? 她先前问过,荣安回答去“探亲”了? 常茹菲还以为孩子是送去葛家了……直到不久前葛家上下都到了? 也在找七七,她才发现无人知晓七七去向……
    整个将军府没几人知晓? 七七在前几日就被荣安送走了。
    在皇帝对燕安起了歹心,执意要将燕安兵力全都调去辽江? 却还阻止虞爹前往燕安平定鞑子时? 荣安便觉得必须做点什么。
    前世的大局为何会乱?
    直接原因还不是因为朱永昊对朱承熠出手,导致燕安传承血脉断了,燕安王冲冠一怒?这样的事,绝对得要避免了。
    七七是燕安世孙? 是眼下燕安唯一的三代血脉? 必须确保不能有任何闪失。
    所以在皇帝歹心起,燕安王和朱承熠皆出征时,荣安便打算保护起七七来。
    这个任务被交给了阿暮。这也是阿暮消失了很久的缘故。
    在虞爹出征前,阿暮便带着七七住去了郊外别院,即虞爹给荣安的那处嫁妆。
    那地方偏僻? 一般人绝对找不到。荣安当时的意思,是让阿暮带着孩子在那里先住上个把月? 至少等虞爹或是朱承熠回京……
    那别院后边有水路一路往南。
    荣安叮嘱阿暮,若真有出事的一日? 便带着孩子一路往江南去,先住进早年荣安在老王指引下买下的那个山清水秀? 世外桃源般的庄子里去……
    就阿暮的隐匿和乔装本事? 荣安三年前就见识过? 所以只要将七七的事安排好,便等同于将她心头最重的石给放下了,她是放心的。
    所以此刻的阿暮,大概已经带孩子在南下的路上了。
    昨日内侍上门来递帖子时,荣安不想叫人知晓七七不在京,所以只随口一说,孩子染了风寒怕过人,所以送去了王府。
    今早朱永宁问起孩子时,荣安不能叫昨日撒谎露馅,只能重新顺着昨日所言,同样告知他,七七在王府养病……
    朱永宁怎么也想不到荣安会信口胡言,便信以为真了。
    其实荣安也没想到,早先的未雨绸缪真的没错,她顺口所言也歪打正着。
    今日从宫中出来后,她便想到不管是朱永宁还是廖文慈,为了掌控住她,都一定会打王府七七的主意。
    她笃定,她的王府是躲不开一劫了。
    那一瞬的她,说是心如刀绞不为过。
    她很喜欢这按着自己心意打造的新王府啊!
    可遭逢大难后,还不知能留下些什么。
    好在,她和朱承熠往日都是以“寒酸”形象示人,所以王府不像别人家满眼都是古董珍宝的。他们的财产大部分都是银票,还都存在了钱庄。
    大婚时候一些珍贵大礼,则都锁在了库房。
    荣安只求朱永宁带人闯进王府时,千万要大气些,紧迫些,千万得要顾不上她的库房,没时间搜刮她的库房才行。
    当时还在马车上,荣安便让阿生调些人手到王府,做出守备森严的样子来。
    朱永宁的人到王府第一探后,果然没敢第一时间动手,而是先跑去禀告朱永宁,给他们争取下了布置的时间。
    王府若没有主子在,防务怎么可能这么严?朱永宁对于燕安世孙就在府中更是深信不疑,与廖文慈相商后,他立马开始调人攻打。
    而荣安给王府的人手只安排了一个任务:拖延。
    她最需要的还是时间。
    将军府的准备时间越多,最后翻转形势的可能才越多。所以刚好,可以利用王府来拖住朱永宁和他的人手。
    她笃定了朱永宁和廖文慈一样,也会想着用儿子来换圣旨。
    既然如此,她便决定好好配合对方。
    她总共调了两百人过去。拖延,拖不下去的话,便撤。不用拼命,关键时刻保命逃离为上。
    当然,最好全程都配以暗杀……
    燕安王府虽一向荣耀加身,却也一直过得提心吊胆。所以不管是老王府还是重装后的新王府,防务方面的设计都是一等一的。想要破开大门,就足够他们忙上一阵了。
    那帮反贼如何不得付出巨大代价?
    王府箭矢排弩一早架好,爬墙的是来一个射杀一个。
    大门久攻不破,浪费了一刻钟。
    最后还是直接拿火药爆破了大门。
    然而王府之中,守卫早已做好准备。
    来人刚一冲进大门,迎接他们的便是箭雨。
    他们下意识左闪右躲,哪知左右不是深坑,就是陷阱,叫入侵者苦不堪言。
    外加他们既不清楚燕安世孙藏身哪个院落,又对这过分大的宅子毫不熟悉,基本就如无头苍蝇差不多,撞到哪儿算哪儿。
    于是,第一批进入王府就四散开的五百人,几乎被王府中藏于各暗处的守卫打成了过街老鼠。花丛里,水缸里,房梁上,假山洞里,哪里都能冒出冷箭,哪里都有杀招突现。
    足足找了一刻多钟,还是没找到人。那五百入侵者倒是损伤大半。
    眼看着又有千人援兵到,那厢荣安安排的守卫才开始准备撤退。
    所有守卫都往后院中的小花房撤。
    小花房是唯一一处在两年前大修时候完整保留下来之地。
    原因便是这里地下有一处密道。这是早两代的燕安王时期就留下的。就是防哪日皇帝会突然想要对燕安王血脉赶尽杀绝。
    这密道并不长,但足够安全。
    出口是在后墙巷子另一边的一户人家。
    荣安是嫁过来才知,那家的宅子也是燕安王的产业。而那家明面上的家主则是朱承熠祖父的管家。
    所以荣安派去的守卫,直接从密道安全撤离,基本神不知鬼不觉。
    而他们离开前,不但堵死了密道,还在后院放了一把火。
    就这样,小心翼翼冲进王府的第二拨人直接被一道火墙给拦住了。为了往里走,他们还不得不灭个火先……
    可折腾许久,终于来到后院,才发现人去楼空。
    他们全面将王府搜了一遍后,也没发现这府中哪有半点十个月大孩子生活的踪迹。就连几个厨房都没有半点生活痕迹。
    很明显,他们被骗了……
    荣安其实一直在派人关心王府状况。
    在她刚准备来君安楼的一刻钟前,王府撤离的守卫刚刚回到将军府。他们按着荣安指示,库房一概没管,但是撞开了她的屋子,把她屋中的古董和贵重摆设全都装了箱,尤其她的两箱子首饰,也全都在撤退前通过密道带了来。
    荣安重重吐了口气,她攒了三年的首饰啊!保住了!她虽不喜欢戴,但喜欢看这些亮晶晶,明晃晃的东西啊!
    守卫带来更好的消息是:如她所愿,朱永宁的人着急忙慌,确实没时间去搜刮王府财产,几个库房全都是防火并上了好几道锁的,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当时的荣安一下就觉心头阴霾少了大半,精神一振来了君安楼……
    眼下的戏不错。
    处处受刺激的廖文慈正磨着牙,眼里冒凶光,只恨不得将荣安撕碎。
    “虞荣安你给我等着!等你落我手上,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别等了!”荣安笑。“你不如想想,此刻还怎么拿捏我?”
    廖文慈胸口疼。
    可不是?
    所以搞了半天,他们依旧没有任何可以拿捏虞荣安的人或物!
    廖文慈觉得,大概普天之下,就她才识得虞荣安的真面目。这小贱人,油滑似泥鳅,卑鄙如狐狸,狠毒如豺狼,偏偏众人都看不穿她,才会被她骗得团团转。
    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知受了她什么样的蛊惑才会连亲娘都误解和敌视到抛弃。
    “我倒要看你猖狂到几时,我早就打听过了,你将军府最多五六百守卫,但殿下的人手已经集结差不多了,不消多久,你这将军府便将被两万精兵围下。我劝你赶紧将荣英放了……”
    “荣英我可以放!”荣安笑。“你把你自己结果了,我就把荣英放了!”
    “……”
    “当着这么多人,我说话算话!你与荣英,只能活一个!你知道的,我与荣英关系很不好,杀他,我一点都不为难!”
    “……”同样拿着千里眼的廖文慈刚要痛骂,却对上了儿子冷漠的脸。儿子也在看她,在等着她的回答。“虞荣安,你卑鄙!”
    “我这人一向大度。既然你舍不得自己的命,我也不强迫你。这样,我给你换个条件?”荣安手腕一转,一把匕首挂在了荣英脖子上。
    “我府上确实一共就只有几百人。此刻倾尽全力才做到了这般护卫。我不想死。所以,只要你带着你的人离京,我就把荣英还给你。如何?”
    前两年被关廖家之时,也就只荣安为自己出过头,所以当荣安的匕首挂在脖子上时,荣英竟是没有一点反抗和后退,反而把自己放在了先前和被荣安同样“挟持”的殷馨一样的位置,觉得她一定不会伤害自己,只是把自己当做了谈判筹码。
    荣安也没想到他这么乖巧和信任,忍不住挑挑眉。
    荣英竟是怒吼:“廖文慈,你不口口声声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吗?你不说是为了我才走这一步?怎么?这会儿你在犹豫什么?你是要把我的命交在虞荣安手上吗?你舍不得死,也舍不得地位,你有什么脸拿我说事!”
    荣英扭头面对荣安:“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
    说着,他还自己就往荣安的刀刃撞去!
    “不要!”廖文慈眼睁睁看着千里眼中的儿子脖子上染了红,一片红色眨眼已染上了他的青衣,下意识就喊了个声嘶力竭。“不要!”
    “虞荣安,我答应你!我退!我退还不行吗?你先住手!我愿意退步。我这就按你所言离开将军府范围,你先把匕首放下。”
    荣安把匕首放得离荣英的脖子远了些。
    “这样,你先把一半人手退到三街之外,我就即刻放下匕首。你只要能保证退兵,我就保证不杀荣英。但你若要继续与朱永宁合作,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儿子!”
    荣安口中说着这话,左手却在身后打了个手势。
    只要廖文慈的人一分散,他们得漏洞也就出来了。
    没有此刻的严阵以待,对方长街退去时,便是守军们进行反击之时!
    廖文慈,作为辽江军和朱永宁反军的连接点,她必须死!这些反军,也是有一个杀一个!杀一个少一个!
    到底还是舍不得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廖文慈只能选择暂退一步。
    她一个示意,便命分拨人手撤离。
    “等等!”朱永宁终于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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