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刺骨的寒流贯彻了宁凌的全身,打破了他的安详。

    宁凌睁开了眼睛,随之而来的,是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肤的剧痛感和疲惫度。

    陌生的天花板,冰冷的泥土地面,口腔里浓郁的血腥味,一切感触都在告诉宁凌回忆里之前的遭遇都不是梦境。”我真的挡在了中由树的前面了。“宁凌心有余悸的想到,他现在还无法相信那种没能退缩的勇气是属于自己。

    耳边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惊醒了宁凌的沉思,他微微侧过头看去,显现惊得魂飞魄散。无数肥硕又坚硬的甲虫类在他身边匆匆进过,齐整有序,像是一道黑色洪流。

    这一刻感知的惊惧感盖过了身体的疼痛,宁凌猛然跳了起来,飞快地退向了一边。

    这些虫子也似乎是吓了一跳,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交头接耳窸窸窣窣,可是它们似乎对宁凌没有多大的兴趣和留恋,没过多久它们又忽视掉宁凌,继续前仆后继急冲冲地向前推进。

    目送着这些虫群完全消失,直到一点动静都不再出现,宁凌才完全舒了一口气。这时他才开始观察着四周。

    眼前的场景与他昏迷前没有多大区别,只是靠近地面角落的地方多了许多啃咬的痕迹,连石块都化为粉剂。

    潮水般的失落感扑面而来,解亮消失了是情有可原,那么中由树呢?在她眼里,我果然只是一个好利用的玩偶吗?一旦成为了拖累,便会被毫不犹豫的抛弃掉。宁凌自嘲地想到。

    她没做错啊!像要这样的丑八怪,凭什么要求些什么呢?如果我处在她的境地,大概也会和她做出同样的选择吧。”快点习惯吧。”宁凌对自己如是说道”这样不被人在意的失落感会陪伴你一生的,你早就清楚的。”

    宁凌摇了摇头,努力想要挥去脑海里那些让人沮丧的负面情绪,他捧着已经无法抬起的右手,开始一瘸一拐的向着去路走去。

    往后的道路,开始不像之前的那般径直又狭长,而是每隔大概几米就有一个弧度据大的曲折,走路,拐弯,走路,拐弯。宁凌觉得自己像走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里。

    不安与孤独感死死地粘附在他的心壁上,让他前行的步伐越来越吃力缓慢,也就是在这时,那些属于虫群独特的窸窣声在宁凌眼前的下一个岔口再度想起。

    宁凌停住了脚步,咽了口口水,想要退缩离开的命令再度想要接管他的身体,他很讨厌这样的感觉。

    他回头看了看,那些腐朽残破的植木像是具有生命一般,宁凌这些人刚一经过离开的地方,它们就会飞快地蔓延生长,堵住所有的退路,连一丝缝隙都不剩下,迫使着他们不得不继续前进。

    那么前方,又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呢?

    宁凌贴在墙壁上,一厘米一厘米缓慢地向前挪去,深怕弄出一丝响动。

    他悄悄地,向墙壁另一侧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难以言喻的心绞难受感穿透了他的心房。

    他看到了什么?

    虫群的乱舞,盛宴的狂欢。

    中由树盘坐依靠在距离地面将近一点五米高的墙壁凹现处,她眯着眼睛,平缓又微弱的呼吸着。她的左手高高举起,放在外面,手腕处有着一条鲜红又清楚的伤口,鲜血顺着她的手指一滴一滴滑坠掉落。下方是无数拥挤扎堆狂乱的虫群,抬着头,贪婪地等待着甘甜的血露。

    宁凌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窒息了。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站了出来,再也没有躲藏的打算。

    中由树似乎是听到了与虫声格格不入地脚步声,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向虫海之后呆若木鸡的宁凌,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凄美笑容,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没能够发出一丝声音。”太好了,你活下来了。”宁凌看懂了中由树的嘴型。

    我是什么呢?

    一个丑八怪而已。

    一个人人见了就会皱着眉头远去的丑八怪而已。

    一个活着没有谁能够雀跃,死了也没有谁会伤心的丑八怪而已。”你有必要,为了我这样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吗?”宁陵看着中由树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一步一步坚决地朝她走去。

    中由树看着宁凌不退反进的动作,勉强打起一丝精神,努力地坐正了身体,看着他用力地摇了摇头。

    可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身体里残存的能量,就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完全打破了她身体的平衡。她不受控制地朝着地面甩去。

    虫群雀跃着欢呼着一拥而上,不到一秒钟,就已经完全掩盖了中由树的全部身影。

    宁凌这时距离她只有区区十米的距离,咫尺之遥,却似天人永隔。

    所有的动作都被愤怒和冲动百分百支配,此情此景让宁凌再也无法考虑自身的安危,他不顾一切地朝着虫堆冲去。”滚开啊!滚开啊!滚开。”宁凌疯狂地咆哮着,拳打脚踢,将身体里的所有的不满和痛苦连带着力量毫无保留地全部宣泄到眼前这些该死的恶心的生物身上。

    虫群像是吓了一跳般四散着跳开,它们不明所以地看着状若疯魔的宁凌,似乎是不明白先前相安无事的高大生物此时为什么会如此精神糜乱。它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道是已经吃饱了还是宁凌这具丑陋的外体不符合它们的胃口,它们最终没有对宁凌发起攻击,又结伴施施然地离开了。

    空旷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个相拥的身影。

    尽管宁凌抢救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中由树娇嫩的身体上还是被留下了五六个拇指大小的血口,再加上先前被解亮的踢腿内脏有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放血的时间又过于漫长,她此时已经是气若游丝,灯尽油枯了。

    中由树微微睁开眼睛轻轻地笑着,她勉强地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宁凌那张满是伤痕此时因为悲伤而变得更加难看的脸。”值得吗?看着这张能够在黑夜里成为恐怖梦魇的脸,你刚刚的举动,你觉得值得吗?”宁凌满心恨意,涕不成声道。”脸,并不是人的全部啊!“像是回光返照般,尽管模糊不清,但中由树已经能发出声音了。

    只是被毁了容而已,又有什么关系呢?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在我有生之年里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外表鲜亮内心肮脏的,外表粗鄙内心也同样的脏腻的,可是你的这颗心,为什么我却想迫切的拥在手里一辈子也不放开呢?”中由树轻轻敲着宁凌的胸膛,满脸渴望向往。

    七岁那年生日过后,我以为我的天空只剩下乌云了。

    对解亮的仇恨蒙蔽了我的眼神,占有了我的人生。身体是干净地还是肮脏地,似乎都无关紧要了。

    可是你啊!让我对我过往所做的决定开始产生了后悔。

    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所接触的人当中,第一个同我不是金钱与****交易的关系。你将我从那异兽口中推开的一霎那,我在你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希望得到回报的目光。

    心里某根弦跳动了一下,前所未有的感觉让我不知所措,当时没能第一时间冲上去救你,真的很抱歉。

    这样看着你死的场景,无论如何,我都绝不允许在我面前再出现第二次。

    牵着你的手臂漫步的短短几个小时的时光里,是我脑海里最值得回忆的画面了,哪怕所经历的事情恐怖残忍,但我心里依旧满心甜蜜。

    因为你的存在啊!让我第一次开始对复仇后的人生浮想联翩,这是我从前从来未曾有过的经历。

    汉库克说得很对啊,恋爱的到来就像暴风雨,你没有办法独善其身,你所能做的,只有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被它彻底摧毁。”有我参与的你的未来,可惜我是看不到也等不到那一天了。”说完这一句话,中由树眼里最后一丝神光也彻底消散,她浅笑着躺在宁凌的怀里,脸上安宁的表情像是了无遗憾。”漂亮,这个画面一出,不知道要赚观众们多少眼泪钱了,说不得还能冲一冲奖呢!“看着显示器画面里僵硬成雕塑的宁凌,面具男人兴冲冲地大叫道。

    秋保涉面无表情,目光平淡地注视着显示器,只是他紧握的拳头,彰显着他的内心并不如他表面所表现的那样平静。

    这样的一部的影片,究竟会让多少人爱不释手,直到许多年后还依然珍藏着呢?

    这就是现实啊!小人物的悲欢离合,只是强者们生活里的调味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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