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尘今年双十年华,虚长妹妹几岁,若是染柒妹妹不介意,我便以此称呼。”

    “这般最好。”

    “染妹妹对楼主很好奇吗?”

    “这是自然。”染柒在屋里转了一圈,甚是佩服地说道,“对于可敬的对手,我一向是欣赏大过于敌视。若是没有经世之才,他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之中创下偌大家业。”

    “如此一来,楼主与染妹妹也可算得上是知己喽?”卿尘灿然一笑,端过一杯香茶捧给染柒,“且来尝尝我们济城独有的花茶,这墨兰花生在济城,长在济城,若是异地栽植也必不久活。”

    染柒接过,慢慢品了一口,馥郁花香从唇齿流入舌尖,缓缓划过喉咙,水香并不过于浓郁,淡淡地暖人心田。这种花香很独特,比起往日常饮的名茶也丝毫不逊色。

    “的确好喝。”

    “这墨兰花还有一个凄美的传说。”

    “且说来听听……”

    “自盘古创世以来,神、人、魔共存于神州浩土,千百年来持续不断的争斗带来的只是无尽杀戮,血染苍生,人间遭逢浩劫。天界战神奉命救世,却在济城外的龙泉山上偶遇魔君之女墨兰公主。三界生灵本不可越界相恋,否则必会承受天谴,而战神却与魔君之女一夕相恋,险些让人间遭受不可挽回的灾劫。”卿尘莲步轻移,走到窗前仰望着半空中高悬的皓月,神情有些落寞。

    “那后来呢?”染柒听得兴致勃勃,回想自己因为神鬼之恋惨遭天谴惩罚,不禁长叹,那个天界战神自然也会落个悲惨的下场吧。

    “后来,魔君逼迫墨兰公主暗杀战神,妄图以此控制天界和人界,可墨兰公主对战神情深意重,对魔君的要求根本不予理会。最后魔君下令群魔诛杀战神与墨兰公主,就在龙泉山顶,战神与群魔大战十数昼夜,最终还是耗尽元神。”

    “君与妾痴情相守,妾与君生死相依。”染柒不自觉地轻声喃呢,只觉得眼前仿佛出现了两个紧紧拥抱的男女,满是鲜血的脸颊,冰冷地没有任何温度,纠缠的青丝紧紧相连,素白的小手绾出一个同心结。

    卿尘蓦然回头,莞尔一笑,“若是我,也必定会与他生死相依的。只可惜,他们这段情不容于世,墨兰公主将自己的鲜血洒遍整个龙泉山,用尽最后一丝精元守护着战神的元神。魔女的鲜血守护战神的元神,可想而知,即使那战神侥幸存活,也势必沾染了暴戾的魔种,杀戮之心已然存留。”

    “这便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相爱却不能相守,天界之神堕入魔道。真是可惜……”

    “若是染妹妹,你会作出什么选择?”

    “从一开始,我便会杀了他。”染柒的目光倏然一冷。

    似乎从卿尘眼中看出了不可思议的光芒,染柒笑道,“与其让他痛苦不堪,还不如都让我承受的好。”

    “染妹妹的想法,很独特。”

    染柒见她神情略有悲色,心知这故事必然触动了她心底的一些秘密,便有不再打扰。抬眼看到梨木雕花圆桌上放着一本《武陵诗集》,便随手将它拿在手里翻看,刚翻开封面就看到书页背面落着红色的印章记号,上面赫然写着一个“玉”字。

    染柒心中一惊,随即翻看起来,却发现整部诗集并无任何异样。她扫视了一眼周围的摆设,看到西南角的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书籍,便走上前翻看起来。

    一本,两本……一连抽出四五本书,每一本书的封页背面都盖着“玉”字印章,染柒的呼吸一紧,原本红润的脸变得惨白。

    这与竹林雅室里的的书一样……

    玉烯,与非欢楼有关联,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

    那一瞬,有许多种猜测充斥在她的头脑了,可她不愿相信。这是她对玉烯的信任难道错了吗?从出生到现在,她信任的人超不过五根手指。玉烯,会是那个例外吗?

    静默良久,卿尘恍然回过神,听到门外打更的声音,知晓天色已晚。她起身走到染柒身边,一双手拉着染柒说道,“好久没有女人愿意这般和我聊天,今日你可是头一个。”

    “是吗?”虚晃的烛影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阵风吹过,墙壁上留下的背影荡漾出浅浅的影痕。

    染柒俯身将掉在地上的书签捡起,书签背面用小楷端端正正地写着一首词“春欲尽,夜尤迟,难料花开时。翠帘卷,雁南飞,岂是两心知。欢情薄,剪轻罗,纵然惹相思。”

    “是卿尘姐姐写的?”

    “让染妹妹见笑了,只是随手涂鸦,楼主曾说过,我的字过于柔媚,缺了一点傲骨之风。”玉石地面的折光落在她的侧脸,优雅而略有半分羞涩,笑容里夹杂着淡淡的愁思,恍若桃花绽放,满目妖娆却独有一丝清新。

    卿尘虽然身处风尘,可身上没有半点风尘气息,是该说她把自己保护的很好,还是有人把她保护的很好。

    那个人,就是非欢楼的楼主吗?

    昏暗的烛光下,她们都看不见彼此的目光,却知道彼此都在隐藏着自己的心思。与其费力琢磨别人,还不如把自己的心思掩藏好。

    “天色已晚,染妹妹不如就宿在我这晚霜阁可好?”

    “不了,家里人都在等我,回去晚了会让他们担心的。”

    “既然如此,妹妹就早些回去吧,我让丫头为你盏灯。”卿尘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塞到染柒手中,并唤丫头去门外点灯。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诗集,妹妹若是得空,不妨也看看。”

    “那染柒就不客气了,待抽出时间,染柒会去醉香楼探望姐姐,到时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染妹妹慢走。”

    丫头打着珠帘将染柒送出房门,卿尘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一涩。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那个人,她……恐怕永远都没有这样的资格站在那个人的身边吧。

    染柒跟随着那个小丫头,瞧着她一走一歪地在石子路上晃悠,心中觉得好笑。走出几步后,那丫头突然往后一倒,整个人冲着染柒的方向扑过来。染柒一个不注意,手中的诗集被碰在了地上。那丫头有些狼狈地站起身,对着染柒只作揖,连声说着抱歉。看到诗集落在草丛里,她连忙上前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抚了抚,紧张得说道:“是奴婢的错,染小姐千万别告诉主子。”

    染柒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眯着眼睛看向那个丫头,只消片刻,她便知道这是丫头是个失败的棋子。假装摔倒都摔得这么不自然,不知该说是卿尘调教的失败,还是非欢楼的喽啰都这么笨。

    “放心,这点小事无需在意,你且前面带路吧。”

    染柒趁着她在前带路时,一只手探进书中,摸到了一张极薄的纸,那材质是惠州独产的宣纸。

    这种宣纸,千金难买一张,其中的小半张就塞在她的书里,可见那个神秘的楼主生活有多么奢侈。

    借着月色染柒垂目望去,上面的一行字写得龙飞凤舞,大气轩然。

    “明日子时,醉香楼。”

    染柒有些恼怒,心知非欢楼楼主必然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可子时之约,她又非去不可。明摆着,非欢楼里已经人埋了钉子,不管那人究竟怀着什么目的,现在已经把非欢楼的主子惹怒了。

    连一向与非欢楼作对的染家都能成为合作伙伴,该说那个对手是个狠角色,还是该承认商人重利这句名言呢。

    不过,她对这个神秘的十九爷也更加好奇了。

    远远就瞧见卓翊和沈容谦站在别苑门外等着她,沈容谦的面色有些疲惫,但还是咬牙坚持着。有几个管事的引着陆续出门的宾客,还有几个微醺的客人已经被小厮架去了客房。

    “家主,天色已晚,早点歇息吧。”卓翊走到染柒面前,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满。

    染柒知道,卓翊生气了。他总是计较着她的身子,无论走到哪都顾虑着她是否吃得好,睡得好。

    “啰嗦。”

    染柒露出一丝笑意,口里虽然说着讨厌的话,可心里却觉得很是舒服。卓翊,她最信任的卓翊,比起与她一同长大的沐风,半路救回的端木,只有卓翊才是她最信任的人。

    信任是一把双面刃,一旦受伤便是两人。

    正因为她知道卓翊的真正身份,才会如此没有任何芥蒂地信任他,甚至把这根钉子放在他眼前。

    她讨厌眼前的狼狈懦弱的沈容谦,这样一张脸,看了三世,她真的烦了,也厌了。明明恨得心口流血,却还要对着他微笑,微笑,在微笑……

    她实在是烦透这样的生活了。

    “卓翊,若是有朝一日,你打算离开染家了,就带着我一起游荡四方吧。”

    “好……”他淡淡应道,依然是那张沉静如水的面庞,硕大的桃花眼含着清浅的笑意。

    “没有沐风……”

    “好。”

    “没有端木……”

    “好。”

    “也没有阿离……”

    “不好。”

    “我就知道,你心中只有阿离。”染柒撇嘴,一把推开卓翊,自顾向前跑去。

    沈容谦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疯跑着,打闹着,看着这样的染柒,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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