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冰不晓得自己晕厥多久,雨势越来越大以后,她整个人都像一直泡在水里一样,隐约有听到林涪冉在同她说话,嘶声力竭的声音,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见,雨水把身体的每一处都牢牢霸占控制住,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她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再醒过来时,已经在这里了,她的手无意识地在身体两边抓着,试图想抓住些什么,除了沙土还是黏黏湿湿的沙土。

    她努力地集中起力气,坐起来,一时天旋地转,后脑受莫名地疼痛,肚子里更是翻江倒海一样,像有什么要从口中满溢而出,可是吐出几大口清水以后,再没有其他的,她茫茫然看一看天空中央刺目的日光,喃喃道:“相公,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激灵后,言冰的意识突然清醒过来,她正坐在一大片湿土中间,向前望是茫茫的水域,往后望,应该是一个小岛,真的是很小很小,几乎全部都在她的视线中间。

    岛的中间有一座山。

    她揉一揉眼睛,这座覆盖着红色泥土的应该是一座山,一座片叶不生的山。

    那前面趴着一动不动的是一个人。

    她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蹲下身,林涪冉的脸色像一片纸,苍白到极点,双目紧闭,长长的,笔直的睫毛湿嗒嗒地盖在眼帘下面,言冰担心地将手凑到他鼻子下面,还好,还有呼吸,虽然微弱,不过还算绵长有力。

    她尝试着喊他的名字:“小林子,小林子。”摸一摸他的衣服,和自己一样,四肢敞开着晒了半天太阳,该晒干的都晒干了,只是变得皱皱的,贴在身体上很不舒服,可为什么他的脸上这么多水呢,她用手指摸一下他的脸,皮肤上一层水,简直就像刚泼上去的。

    将他的脑袋搬到自己腿上,躺成舒服点的姿势,再努力地摇晃他的身子:“小林子,你醒一醒,应我一声,至少眼皮动一动。”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言冰欣喜地转过去,入眼的却是郑怡的面孔,他手中捧着一块浸透清水的布片,对准林涪冉的脸,慢慢绞干,清水滴在林涪冉的眉毛上,在纷纷乱乱地滚了他一脸。

    原来,原来是这样。

    “我在后面找到一个干净的泉眼,这样淋几次,他会醒转地快一些,他的身体温度已经比我醒过来的时候恢复很多。”郑怡连忙解释给她听,“你放心,他应该只是脱力,并没有受伤。”

    “那你是第一个醒过来的?”

    郑怡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看到我相公?”言冰明晓得希望渺茫,仍然不死心地问。

    “宋公子并没有和我们一起下水,我们划开的时候,雨势很大很大,我模模糊糊看到他站在那艘即将下沉的船头,向我们挥一挥手,后来你和林公子都大声喊他的名字,可水流里像有一股巨大的无法控制的力量将我们三人拖向另一个方向,我们离他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郑怡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这时候,你突然从那个木箱子里站起身,说是要回去找他,林公子拼命拖你,可他在水里使不上劲,后来,他把你打晕了。”

    言冰沉默不语,那时,她疯了一样想回到船上去,坐在那只木箱子里,看到相公对她摇头的一瞬间,她的心即时抽起来,好像隐隐有种预感,她和相公要分开了,分开很远很远,分开很久很久,她轻柔地抚摸一下林涪冉的额头,果然如郑怡所言,他的体温有所恢复,小林子,你为了救我,是不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可是,可是我一点都不想你救我到这个无名的小岛,我宁愿,宁愿和相公留在一处。

    生,在一处。

    死,在一处。

    “夏姑娘,虽然当时情势危机,不过宋公子的武功这么好,想脱身也并非没有可能,你想想,那两个船工消逝在江中也未必就是去寻死的,况且江上来往船只甚多,宋公子被别船搭救也是很有可能的。”郑怡一直觉得自己口才不错,可看着言冰雪白秀丽的面孔,眼底星子样的碎光一点一点沉寂下去,结结巴巴地找些借口想去安慰她。

    言冰将在风中乱舞的碎发拨动到耳后,静静地答道:“谢谢你,郑大哥,我也不会相信相公已经遇难了,他的本事这么大,我们都没怎么,他一样也不会怎么样,或许他漂到另一个小岛上,或许如你所言,他被过往的船只搭救上岸,不会有事情的,不会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东西从她脸颊滚落,打在林涪冉的眉宇间,圆圆的水渍,林涪冉眉毛轻微一皱,迷糊地喊:“冰冰,冰冰不要哭。”

    那时候,自己的样子一定狼狈透了,雨水还是泪水,根本分不清。

    林涪冉一直在喊的就是这句话,冰冰,冰冰不要哭。

    傻瓜,傻瓜。

    言冰拎起袖子胡乱擦着,不想林涪冉醒过来看到的还是哭泣的自己,林涪冉的头向两边挣一挣,眼睛倒是慢慢地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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