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顶端的轻纱是半透的烟红颜色,定睛看,有蔓蔓枝枝的花朵图案,从一头缠绵到另一头,没有开始,没有结束,花朵极小,枝叶却是繁茂,重重纠葛竟是没有尽头,言冰想一想,好像在别的地方也见过相同的花纹,一时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扶着床柱慢慢坐起身,支撑住额角,尚未全然回神,门被倒被一把推开,她柔柔笑道:“娘亲,什么事情慌张成这样。”

    白蕊依在门边,望住她的笑颜,答不上话,只上前摸摸她的手,再按按她的额角。

    她乖巧地任凭白蕊左看右瞧的,抿住嘴角,象把那一丝笑意偷偷地藏起来,表情说不出的古灵精怪。

    白蕊长长吁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冰转过去让我看看。”多少有几分不放心。

    言冰听话地转过去,白蕊翻起她的单衣查看,言冰压住被子,扭动身子:“娘亲,很痒,不要一直摸人家的腰,痒。”咯咯笑起来,清脆脆的好听。

    “你一身黏糊糊的汗,我招下人给你打水洗澡可好。”白蕊放松下五官,眼见为实,才确认言冰已然无事。

    言冰跳下床,身体轻灵,神清气爽:“娘亲,怎么你在,我记得入睡前,相公在我身边。相公人呢?”

    “他与你夜叔叔好像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去了内堂,你洗完澡即可去寻他。”白蕊又叹口气,“看来是我一直错怪你,只以为这些年,他对你不好,占着你的人,偏偏又冷落你,此时想来,一切不过是表面假象,他对你可见是很好。”

    言冰咬着下唇:“娘亲,这些年对我不闻不问的人是你才对吧。”

    白蕊象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提及此事,微微侧过脸去,轻咳一声:“小冰怎么说这个?”

    “娘亲,难道我说错了?如果当年不是你太为难爹爹,爹爹如何会狠下心带着我隐姓埋名,安顿在茫茫山野中。”言冰胸口急促起伏,自己是怎么了,那些点滴的破碎星子样的碎片从身体的各个角落蜂拥而出,聚集在一起,仿佛要从她的喉咙处锐利地迸射出来,不是兵刃,亦能见血。

    白蕊捂住胸口往后退了一大步:“小冰,你心里原来一直这样想娘亲。”

    言冰挑起唇角,清新的百合花一般的笑容:“娘亲,爹爹想你想得那么苦,却忍住不来见你,你知晓原因吗?那是因为爹爹的心在你离开的那一刻起,已经死了,化成灰,化成土,拼凑不起来了。”

    “小冰,小冰。”白蕊慌乱地退后再退后,猛地拉开门,跑了出去,一向神态婉约的女子,慌张起来一样会踩住自己的鞋跟,险些绊倒。

    言冰收敛起笑容,冷冷的,娘亲,我不过说了三两句,你已经消受不起,那爹爹呢,爹爹心里的苦,又要谁来赔偿,娘亲,你赔不起,因为爹爹也不要你赔,他至死都满心只有你一个人。

    她从床头翻出脱下的外衣,繁复的纱裙,百摺式样,每一小幅裙裾中间用细碎的珠子描绘出花卉舞蝶的春姿,言冰抖一抖裙子,抛到半空,细褶中的蝴蝶翩翩好似要扑面飞出,这劳什子的裙子大概只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女子才适合来穿。

    她在衣柜中笼统一翻,大致都是这样相同的款式,好不容易寻到一套藕荷色的衣衫,干干净净的样子,言冰点点头,就是它了。

    用房内铜盆内预留的清水草草将身体擦拭了一遍,换上清爽的衣衫,坐下来把头发打散,用从老家带来的发带简单地束了两条辫子,凑到铜镜前照一照,咧开嘴对着自己的样子笑,相公,该喜欢这个样子的夏言冰,不,准确地说,该是夏侯言冰。

    走出门去,顺手抓过一名弟子询问:“圣天君,此时身在何处?”

    那弟子搔搔头:“半个时辰前,好像在前堂,现下不知道了。”

    “那内堂在哪里?”

    “从这边长廊下去,右转经过小院再——”

    “夏姑娘,我带你过去吧。”稽延正好路过,见那弟子在一边指手画脚,而言冰两条柳眉微微皱起,显然听不明白,“说来复杂,不如我带你过去见师傅。”

    “好,有劳稽延大哥了。”言冰瞟瞟另名弟子,“这一位不知怎么称呼?”

    那弟子被她的眸光一扫,心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好象被重重撞一下,连呼吸几乎都忘了,支吾道:“我是圣天君座下十九名弟子,姓李名彦。”这位夏姑娘以前在门中小住,自己也是见过的,只能算一相貌清秀的女子,怎么,才多半个月未见,眉眼盈盈流波,姿容只有那位师傅捧若掌上明珠的白蕊夫人才可堪比。

    言冰跟随稽延后面向内堂而去,在转角的地方,她放慢步子问道:“柳大哥去了哪里?何时回来?”

    稽延突兀地停下来,言冰险些撞到他的后背:“稽大哥你怎么了?”

    “三师兄请命去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务,实情只有他与师傅才知道,我不能回答你。”稽延的眼角轻轻一抽,然后很自然地被他自己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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