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问您喽,什么东西是我这有的,她那里却没有的?”贾小琏冲他爹撇撇嘴唇,带着点酸味的说道。他爹是很疼他,但跟他妹妹一比可就差远了。有时候,他都羡慕迎春,生为女儿真沾光啊。

    “你爹就坐在这里跟你吃饭,她那里就没有嘛。乖儿子,别跟你妹妹吃醋,她是早晚要嫁人的,爹还能疼她几天呢?”大老爷察觉到了儿子的醋味,得意地勾起嘴角。看看,老爷在儿子心中是多有地位!

    “谁吃醋了!”贾小琏瞪眼,绝不承认自记方才说了酸话。正打算跟他爹掰扯清楚的时候,却见同桌的云烈端起了拔丝红薯的盘子,脚下如风地跑走了。贾小琏登时目瞪口呆,都忘了该说什么了。“他……他这是去哪儿?”

    “还用问,给你妹妹送点心去了。”这个傻小子也不是个好的,仗着自己脑子还不太清楚,整日腻在他家小闺女的身边,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最好不要被他抓住什么破绽,不然别怪老爷不念昔日一饭之情。

    “琏儿,我听人说,你跟王家那丫头走得挺近,整日里哥哥、妹妹地嬉闹?”贾赦举了举筷子又放下,决定还是先跟儿子谈谈再吃饭,不然他心里塞得什么都吃不下。

    “您说凤妹妹啊,我们年纪相仿,是挺能玩到一处去的。难得咱家来了个活泼好动的陪我玩,昨儿我还哄她爬树呢。原以为她不敢,谁知道她还真爬了,倒把我唬一跳。还有前天……”说起小玩伴来,贾琏就滔滔不绝起来,如玉样的正太脸都放着光茫似的。

    赦大老爷觉得胸口又闷又疼,连忙用手按住,才觉得好一些。他觉得,自己应该跟儿子说清楚,那王熙凤就是个不能沾的祸根子,谁沾上她谁倒霉。但若是真是说不通的话……大老爷的眼神一厉,已经动了让她被意外的念头。

    “你,就觉得她那么好?琏儿,你听爹说啊,那姑娘看着就不是个省油灯,瞧她那眼神儿就知道定是个泼辣的,日后还不得拘束着你?!而且,她那身板子,纸片子一样单薄,那就不是个好生养的,还有……”

    “还有她的嘴唇、耳垂都薄得很,那可不是有福之相,说不得还要拖累亲友啊。对了,她那个性子也不行,跟你那个二婶一样,是个掐尖要强爱逞能的,终究会误了自己的啊。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个无法无天的,那胆子都大到没边了,要不……要不怎么敢跟你爬树呢?”

    “爹爹,”贾小琏面se古怪地打断他爹的喋喋不休,疑惑地问道:“您似乎对王熙凤观察得十分仔细,对她这个人也十分了解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您看上她了?!

    大老爷一时无言,他能告诉儿子上辈子的事么?大老爷抑郁地扔下筷子,道:“你别管。我不吃了!”然后置气一般地背过身去,自顾自地生闷气。心里将二房的人和王熙凤统统问候一遍,决定明儿就弄死她。

    “您真的看上她了?!”贾小琏的声音都变调儿了,少年未变声的嗓子火力全开,简直能直冲天际,“不准你再给我讨小妈,尤其还是比我小的。”

    “讨、讨什么小妈?”赦大老爷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耳朵直嗡嗡地。他不知道儿子这是吃错什么,怎么着么吼,弄坏嗓子怎么办?赶紧回过头去看,还给儿子倒了杯茶润喉。

    “你说这说那的,不就是不想让我跟王熙凤玩么?把人家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观察得那么细致,不是看上她了又是什么?爹啊,您都多大岁数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啊。我这还不到十三呢,白头发都快长出来了。”说着贾小琏就去扯他那头乌黑乌黑的头发。

    “去,胡说什么呢,你老子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么?还看上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啊?她妈我都看不上,你别说她了。个混小子,还学会排揎老子了,谁让你瞎操心了,老子才是真操心好不好。看看、看看,这才是真白头发呢。”

    大老爷仔细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发丝,果然从里面找出一根白头发来。他心里已经松了口气,也有心情跟儿子胡闹了。方才琏儿的语气他也听出来了,似乎没有他想象中对王熙凤那么上心。

    这就好,这就好啊!!!

    “琏儿,方才我跟你说的,你要放在心上。你如今的年纪还小,须知道越是招人喜欢的女子,其实越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就如你大堂姐,看着是多端庄大方一姑娘,心里的花花肠子却一点也不少。你可别跟我说,你没吃过她的亏。”

    “还有这回的王熙凤,她比你那堂姐还要更甚一筹。你应该也能看出来,王家这次送王熙凤过来,是为了求联姻的,看上的就是你。可咱家跟二房、跟王家都不和睦,如何还能娶一个姓王的媳妇,那不是自己往自己屋里掺沙子么。”

    “当然,即便是没有这些不和睦的事,单是那个女子也不行。这个你可一定要听爹的,爹比你多活了几十年,见过的总是比你多的。听话啊,乖。”若不是这两年贾琏长高了不少,赦大老爷都想像之前一样,把儿子抱到怀里当娃娃哄。

    “噗嗤……”看着他爹那个小心翼翼的样儿,贾小琏忽然笑了,很快便笑得红了眼圈,“您就当我真那么傻啊,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别说我也是在宫中摸爬滚打过的,但说我是您的儿子,也不能那么容易糊弄吧。”

    大老爷闻言两眼猛地一亮,旋即呲着牙拍了他一记,笑骂道:“混账小子,还敢戏耍你老子,看我不跟上书房的师傅告你一状去。快跟你老子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也是王熙凤赶上了,算她倒霉吧。前阵子,皇上派宫中内监来教导皇子们,便命我也跟着听听。所以我便也只好跟着学了,原来是说些女子后宅、后.宫中的手段。听皇上说,这些手段看着不起眼、不入流,有时却能起到十分重大的作用。”

    “皇上教导皇子们,这手段他们可以看不起什么的,却必须要知道有这回事。不然,日后被后宅女子蒙蔽了,也是活该。学完之后,皇上还要我们写实践报告。我原先还想着没有实验对象呢,这王熙凤就一头撞了上来,可不就笑纳了。”

    说到得意处,贾小琏弯起了桃花眼,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似乎,对于自己能够将计就计,把王熙凤当成实验对象十分满意。

    “还有这回事啊?那你跟他们都学什么了?可不敢学那些妖妖娆娆的,听见没?”内监什么的,赦大老爷有些不放心啊。不过,只要琏儿没对王熙凤东西,想干什么都行。

    “不告诉您。”贾琏想了想,补充道:“皇上说,这种事不用跟您说,您的后宅管理得很好。”

    可不是,他老爹虽然妻妾成群,却从来都没有争吵。为嘛?老爹管得好啊!

    首先,太太就被管得唯唯诺诺的,老爹说东她不敢说西;其次,姨娘通房们没有谁比谁更得宠的,老爹对她们都一视同仁,没什么争头,这跟皇帝陛下的后.宫异曲同工。没有了必须争夺的利益,自然也就没有了争斗的立场,那还争什么?毕竟,战斗狂人还是很少的。

    得了贾琏的实话,赦大老爷便彻底放下心来。不过仍旧嘱咐他一句,万万不可被画皮迷了眼,一定要把持得住才行。其实想一想,贾琏在宫中住了一年多,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被个王熙凤迷了眼的可能性真不大。

    要知道,贾琏在宫里的时候,整日都是跟皇子们在一起的。皇子们时宫女们除了皇帝老儿的另一选择,在皇帝老儿不好勾引的情况下,皇子们无疑就成了香饽饽。

    在他们的身边,围绕着不知道多少花容月貌的宫女们,环肥燕瘦的能让人看花眼。而贾琏身为他的儿子,即便当时他还没有升爵,至少也是个一等伯,自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那样的环境锻炼出来的人,怎么会轻易被王熙凤迷住呢???

    大老爷想通了之后,忽然发现自己真有些瞎操心了。

    他是想明白了,□□庆堂的贾母等人却不明白这个,她们只当是贾琏和王熙凤青梅竹马,已经分不开了呢。于是这一日,趁着贾琏休沐在家,贾母便将他们父子叫到荣庆堂来,想要将贾琏和王熙凤的婚事定下来。

    “瞧瞧他们两个这样子,真是好啊。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活泼惬意,唉,只是再也回不去喽。”贾母指着正说话的贾琏、熙凤两人,一脸欣慰地叹道。

    “算一算,我今年也快六十了,也不知道还有几个年头好活。这几日啊,我总是梦见老太爷,怕是他等我啊,等得着急。每回我看着他的样子,都恨不得就这样随他去了……”说着说着,贾母便老泪纵横起来,十分动情的样子。

    “老太太说得哪里话来,儿子还指望您长命百岁了,怎能说这样的丧气话。老太爷入梦,也不一定是为的这个,说不定为的是旁的什么事,或是有什么不放心的也有可能。”贾政连忙又跪到贾母跟前劝道,真是一个十分孝顺的儿子啊。

    贾母被众人劝解一阵,才渐渐止住哭声,“我想着,老太爷若是有什么不放心的,怕就是琏儿的事了。如今珠儿已经进了学,也订了亲事,我不担心他的事。只是还有个琏儿,老大啊,琏儿是荣国府的长房嫡孙,咱们也该将他的亲事早早定下才是。”

    “我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撒手人寰,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琏儿的婚事了。”贾母见贾赦不吭声,继续打着悲情牌,“若是没能看着琏儿定亲、成婚,我这老太婆怕是不能瞑目啊,就是死了也无法跟老太爷交代……”

    “琏儿的婚事不着急,等他及冠了再说也不迟。老太太的身子也不用担心,您至少还有二三十年好活,少不了重孙子抱的。”贾赦冷冰冰地说道。对贾母的身子,他是深有体会的,这老太太生来就是享福的,家里的福尽了,她也就没了。

    “”

    ☆、第五十六回觉受辱凤姐记心结怕老婆李氏战子腾

    吾家有子初长成啊!

    赦大老爷被儿子贾小琏的一句“一路顺风”,逗得心花怒放脚步虚浮飘飘然了。他就说嘛,老子的儿子怎么可能被美色迷住眼睛,还是这种看着就尖酸刻薄没福气的美色。

    大老爷嘚瑟地一掸衣袖,嘴角压抑不住地翘起,“恩,顺风好,顺风好啊!”赶紧飘远点,别在老子面前膈应人。

    贾母本来满怀期待地等着贾琏情急留人,却没想到被“一路顺风”砸了个正着,噎得一口气哽住,眼前发黑好悬没背过气去。

    到这会儿她也看出来了,孽障的儿子,那就是个小孽障,方才那一番作态,分明就是作弄于她。

    哼,这父子两个,一对儿的大逆不道!

    “好了,你们用不着跟我打马虎眼,我就直说了吧。”贾母冷下了脸色,面上颇为不豫。她全然忘了,方才是谁拐弯抹角地说话来着了。

    “珠儿和蓉儿的亲事都有了着落,琏儿的事也该cao办起来了。我瞧着凤丫头就很好,不管是人品相貌,还是家世出身,都跟琏儿相配得很。王家跟咱家又是亲家,相互知根知底的。不如,就此将两个孩子的事情定下来,免得日后仓促了。”

    “她?跟我琏儿相配?老太太你今儿吃什么了,怎么尽说些胡话?”摆手示意儿子闭嘴,贾赦眼睛一翻,嗤笑道:“什么时候一个白身土财主的女儿,也配得上公爵嫡子了?就她这样的,你若是真喜欢,就留给珠儿、蓉儿当个二房吧,我儿消受不起。”

    这话说得有些绝,就差没指着贾母的鼻子说,你吃拧了吧?!当然,他在贾母面前言语放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想来贾母应该适应了。

    说罢,他也不管旁人作何反应,拉着贾琏甩袖子就走。

    身后,邢夫人低着头掩住面上的笑意,紧跟着她家老爷走人。曾几何时,总是她在王家女人面前丢脸,现在却总是能围观她们丢脸。唉,人生真是很美好啊!

    走到上房门口,贾赦忽然又转过身来,道:“对了,我得告诉你们一声,我家琏儿的婚事不用你们任何一个cao心,记住是任何一个。”

    手捂着心口,贾母眼睁睁看着贾赦带着贾琏走远,眼神晦明晦暗,却难得没有大吼大叫大发雷霆,似乎是要忍下来了。实在是,她真的已经有些习惯了。

    她知道,如今的她很难影响到贾赦,若是再叫嚣什么只会更显现出自己的狼狈难堪。她已经在外人面前丢脸了,她不想让自己更丢脸。不过……别打算就这么让她退缩。

    王夫人心情不错,捻动佛珠的手指都显得那么惬意。大房的人虽然很可恨,可在王熙凤这件事上,做得还是不错的。那句土财主的女儿,深得她心啊!

    整个上房里,反应最大的就是王熙凤了。她本就是个憨胆大的火辣性子,如今又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面上根本就绷不住,一张瓜子脸涨得通红,瞪着一双丹凤三角眼,满满都是怨毒。

    身为王家嫡女,她平日里皆被人高看一眼,何曾遭受过今日这样的侮辱。贾家大房的父子两个,她记下今日的耻辱了,终有一日等她得势了,定是要好好回报。

    王家先祖亦是开国功臣,当年得封县伯爵位,但却只能袭一代,到了王熙凤父亲这一辈便没有爵位可袭。正是因此,王子腾才去混了军伍,然后凭着贾、王两家在军中的人脉,爬到京营副节度使的位置上。

    有王子腾这样力求上进的,也有王熙凤父亲那样不上进的。王父文不成武不就,一辈子都是白身,全靠着祖上的余荫,在金陵看管些家业,做个土财主。所以这“白身土财主之女”,赦大老爷还真没屈说王熙凤。

    只不过,王家这一代人丁并不兴旺,兄弟几个膝下竟只有王仁一个男丁,余下的全都是女孩儿,王子腾家光是嫡女就有三个。

    物以稀为贵,人也是一样。王仁身为王家唯一的男丁,自然就金贵得不得了,就连王熙凤父女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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