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越并没有和他说太多,不管是好事坏事,他都不想让李蛟知道,要知道他的身体就像一根绷紧的弦,任何的喜怒哀乐都会造成不可预计的后果。

    所以他才那么恨那个触怒李蛟的弟子。

    心中腹诽了一阵,李蛟也就放开了,这是江湖人的时代,一心往上爬的秦之轩却失去了武功,他的日子只会比李蛟惨一百倍。

    知道了自己每一世都活不过十八岁,就算再不想承认,李蛟也知道,他对于死亡其实看得已经很淡了,可以说他怕的不是死,而是生生世世没有止境的和嬴政纠缠,又在最美好的年华死去。

    这是一个死结,挣不开,剪不断。

    见李蛟神情怅然地沉默下来,靳越以为他累了,给他换了一个舒服的睡姿,细心的掖好被褥。

    看着李蛟熟睡时依旧皱起的眉头,靳越心疼之余,做了一个决定。

    病号的生活就四个字,吃喝拉撒,如果没有身上那股烧灼一般的剧痛的话,日子过得其实很舒服。

    李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也就格外看得开,但他仍然有烦心纠结的事情。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能和靳越靠得太近,这两人互有好感不假,但由于一直没有捅开那层窗户纸,爱得应该没有周清阁和沈锦,江离和裴天绝那么深。少爱他一分,等到那天也就少痛苦一分。但感情上他又克制不住的渴望,希望这个人是自己的,会为了自己悲伤,会为了自己难过。

    他忘了一点,不管是李蛟还是靳长安,他们都是没什么城府的人,在靳越眼里更是白纸一样一览无余。

    他的想法这样纯粹简单,以至于到了好笑的地步,但靳越笑不出来。

    “快,把这搬过去……”

    “还有这个!”

    “噤声,莫扰少堂主。”

    ……

    李蛟不明所以的睁开眼睛,正巧这时靳越走了进来,他疑惑的问:“怎么了?”反正看着那张脸,他是叫不来那个“爹”字的。

    靳长安也不愿意叫他爹,所以靳越并没有怀疑,微微笑道:“我要去后山竹音小筑闭一段时间的关,长安随我同去可好?”

    李蛟呆住,眼神变得很复杂。

    闭关是习武之人的境界到了一个微妙的地步无法上升,然后人为的同外界隔绝,明证自己武道的过程,哪有带着别人一起闭关的?……分明,是想陪着他走过最后一段路。

    李蛟的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即使v587说了,除了面对裴天绝时有过异样,对于嬴政其余的转世,他一方面没有什么感觉,一方面又有本能的独占欲,因为他们未来或迟或早都会变成他记忆里的始皇少年,然后遇上一个李蛟。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让浑身酸软。

    靳越也不说话,他等着李蛟考虑,但无论考虑的结果是什么,他都会带走他。

    “就我们两个人?”李蛟忽然问。

    靳越眼角眉梢挑上一点温柔的笑意:“嗯,就我们两个人。”

    后山的竹音小筑占地不大,林林总总十来个房间,像农家一样圈了鸡鸭,还有一条看着很机警的大黄狗,有半人高,这些都是有专人饲养的,竹音小筑就建在竹林里,如今正值春夏交际,风刮得大一些就能听见竹子哗哗的声音,雅致又有趣味。

    李蛟没有下地,是被靳越抱进来的,他起初还有些羞臊,但新奇的农家生活很快拉开了他的注意力。

    好吧,他也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农家生活……

    由于只有两个人,靳越担起了全部的活计,有武功在身做什么都很方便,挑水劈柴什么的轻轻松松,让李蛟意外的是,靳越还有一手惊艳的厨艺,哪怕他现在每天只能少少的吃一点,也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清炒木耳,白水鸡,炸丸子,四味果蔬,还有一碟红豆馅的小点心,捏成了可爱的小兔子状,或坐或卧,神态各异,却无不逼真至极。

    没有实体的v587扑在其中一只乖巧伏卧的兔子点心上,口水都要下来了。

    李蛟半靠在床边,靳越一口一口的喂他,到了最后,撕下两只兔子耳朵送到他嘴里,李蛟不满的看着露出的红豆馅:“要吃!”

    靳越却把点心盘子放到了一边:“不能吃。”

    今天已经吃得够多了,点心原本是预备着他不想吃饭,所以另做的,甜咸一起吃对于健康的人来说最多也就是拉拉肚子,对于李蛟千疮百孔的身体却会造成很大的负担。

    李蛟也不是不懂事的人,想明白了,虽然还是馋,也能控制住自己了。

    v587艰难的从兔子点心的温柔乡里抬起头,深深的叹了口气:“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说遇到一个好厨师就嫁了吧。”

    李蛟忍笑,却听v587口风一转,犹犹豫豫道:“不知道秦始皇的手艺怎么……”

    李蛟:“……”我竟从不知你野心这么大。

    v587咳了咳,好吧,其实它真的不是无的放矢来着,靳越的身上原本只有一层浅黄的龙气,这应该是他前世积累的福德,能庇佑他诸邪避易,万事逢凶化吉,但现在,他的身上多出了一道纯正的金色龙气,那上上下下的波动让它想忽视都难。

    不知道什么原因,嬴政的一缕神魂就像跟着裴天绝那样跟上了靳越。

    话说,长时间耳濡目染下来,他真的没有学到什么吗?比如厨艺什么的。

    当然,v587也就是心里yy一下,它是绝对不敢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李蛟的,如果说了,它还真害怕自己充不到明天的电了。

    嬴政被困在了靳越的身体里,彻彻底底做为一个旁观者,他这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梦里的世界逻辑性这么强真的好吗?

    尼玛的朝代更替这么这么合理好吗?而且凭他自己一个人又怎么解释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看着自家少年委委屈屈的模样,嬴政简直恨不得把所有点心都塞进他手里,哄他开心,但靳越没有,他把点心放在一边,给李蛟擦嘴。再过小半个时辰就是给李蛟擦身的时候,这么长时间下来,如果一开始他还有些羞耻,但十几遍下来,早就习惯了。

    李蛟禀承了处女座的很多习性,很爱干净,一天要被折腾三次,但他也没什么不满的,也没有时间去不满,因为自从他醒来,已经过十一天,要知道江湖第一神医已经明言,他活不过半个月。

    半个月有多久,十五天,哪怕没有那么准,他也没几天可活了。

    靳越对此心知肚明,虽然心中痛苦,却不愿让李蛟感受到,强撑起精神,像往常一样去看他,却发现他的少年衣冠齐整的坐在床边,气色很好的模样。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了,靳越心中却是一跳。

    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李蛟也是这么想的,他从早上起来就发现身体的疼痛完全消失了,由于内力的最后的爆发,他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

    但这力气却不是他的了,而是靳长安的。

    和嬴政一样,李蛟也成了旁观者,看着靳长安换上最喜欢的衣服,洗漱,束发,甚至还出去练了一会儿剑。

    这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面对死亡,平静得让人心里发酸。

    靳越是他心里唯一的波澜,他出现的那一刻,李蛟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靳长安的心跳。

    “靳越,陪我去看看日出好不好?”靳长安微微笑道。

    靳越抿唇,嘴角涩涩的扯开一抹类似于“笑”的弧度,声音微颤:“好……”

    靳长安差不多是在半夜里起床的,天色还很早,林间露水沾湿了两人的靴子和下摆,而靳长安已经感觉不到凉意了。

    竹林尽头有一座半旧不新的亭子,地势高,且四面空旷,从前靳长安在后山习武的时候就经常跑到这里来看日出,他没有什么浪漫情怀,只是很喜欢这样的景色。

    李蛟没办法控制身体,跟看5d电影似的,他也想得开,用靳长安的视角看着天,话说来到没有钢筋水泥城市的古代,日子虽然清闲,却也从来没有静得下心来看日出呢……我嘞个擦!

    “轰!”

    “轰隆隆……”

    厚重的天幕上雷光斑驳,巨大的雷声让人心中震颤。

    “扑哧!”李蛟正担心靳长安会不会受到打击,却听他笑出了声,“死了还有老天爷鸣鞭,我也不冤。”

    靳越慢慢的把人抱进怀里,越抱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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