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陈兴在宽敞的橡木大床上醒来。
    入眼之处一片狼藉,散落在地板上的碎布快,四处滚落的葡萄香蕉苹果,倾倒在浴池中的葡萄酒。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预示着昨天晚上,天琴长公主的卧室里发生了什么。
    卧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早在昨天晚入睡之前,他就吩咐爱音就将舒穆香莲、香菱两位公主送回了囚室。
    刚摧毁了人家的国家,又逼死了人家的父亲,还凌辱折磨了一个晚上,他可不敢跟着这样的人一起睡觉,哪怕是威胁几乎为零。谁知道睡梦之中会发生什么,或许就是割喉一刀。
    他神清气爽地起了床,很快就发现,这里没衣服可换,昨天穿来的全套家伙都泡在浴池里了。
    “有谁在?”
    他朝门口喊道。门锁咔嚓的一声,打开来,改造人爱音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套崭新的将官军服。
    “丞相大人,您在叫我吗?”
    没有感情的机械女声响起,但听在陈兴耳朵里,无疑是天籁之音。这个改造人妹子不仅战力卓越,还特别细心,打仗照顾人两不耽误。
    就他身边的女人来说,也只有女仆长见月苍莲能做到这一点。
    在爱音的服侍下穿好衣服,陈兴精神抖擞地离开长公主卧室,来到王宫二层的国主大厅。
    地上的残骸已经被搬走,沾染血污地板已经被反复冲洗干净,各类装饰品重新摆放整齐,除了地毯还有些潮湿,有些破损的地方还没来得及修复,其它基本恢复原样。
    龙鳞卫的联络官吕斌,禁卫军联络官帕卡斯,还有一众参谋都已经在大厅里等候。
    进来时看见他们松散的样子,应该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连龙涎河最顶尖的军人都无法保持军姿。
    陈兴进来时,所有人马上立正行礼,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杆标枪。
    “好了好了,不用多礼,昨天晚上你们都辛苦了。”陈兴说道。
    “属下不辛苦,丞相大人劳心费力,一指定乾坤,才有我们今日的战果!”吕斌面带崇敬,颔首抱拳道。
    “是啊是啊,全靠丞相大人的雄韬伟略,我们才有今天!”帕卡斯也跟着奉承道。
    “行了行了,今天的战果,靠的是大家,不是我一个人。”
    陈兴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尴尬。昨天晚上打完仗,他就忙着享乐去了,做足了甩手掌柜。第二天更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实在有些不像话。
    毕竟才刚打下天琴堡,并且是以少胜多的奇袭,根基尚未牢固,确实不是享乐的时候。
    环眼望去,所有人都目光灼热地看着自己。他忽然感觉到,压在双肩上的重量沉了很多。
    曾经有一位哲人说过:“肩负重担的感觉,就是所有人对你翘首以盼,仔细聆听你每说的一个字。”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众人拥簇的高台上。三个台阶的上方,古朴敦厚的青铜座椅空荡荡的。那是天琴公国的王座,曾经德远公爵的座位。
    这次陈兴没有客气,径直走过去,神色平常,内心没有丝毫波澜地坐了上去。
    上次打下银爪公国,他羽翼未丰,又是借助了东方玄远的外力,当之有愧,不敢坐上去。但这次他是蛟龙出海,一战而胜,他已经有资格,与任何一位公国国主平起平坐。
    陈兴大马金刀地坐下来,没有人反对,甚至没有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或许是经过昨晚的大战,所有人都对他这个丞相心悦诚服,估计他现在就是坐上冰蓝城的王座,在场也没有人会反对。
    “情况怎么样了?”陈兴问道。爱音自动自觉地站到王座的侧面,比两卫的联络官都要靠近陈兴。
    殿堂之上,排资论辈是非常讲究的。所站的位置离王座越近,就代表离权力中心越近,地位越高,举足轻重。
    吕斌和帕卡斯同时侧过头,斜斜地看了爱音一眼,脸色有些不自然。他们又看看陈兴,发现丞相大人神色如常,似乎默许了这样的站位,顿时收回目光,暂时不去计较。
    若论战力,两卫在河雀公国之上。但若论地位,公国肯定比部队高,哪怕是王牌部队。
    作为河雀公国的联络官,地位自然要比两卫的联络官要高,所以这个站位没毛病,但前提是丞相大人没有开口反对。
    “昨天晚上,河雀公国的改造人战士是宫廷白刃战的主力,伤亡人数最多。”陈兴意有所指地说道。
    他是在暗示两卫军官,这场战争牺牲最大的是和雀公国,所以爱音站在这个位置上,合情合理。
    “河雀军悍不畏死,可敬可佩!”吕斌反应极快地抱拳说道。不过说话的时候,他目光闪烁,显得有些不服气。
    皇城禁卫军的帕卡斯更是把不服写在了脸上,“河雀有功,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我们的兄弟伤亡较少,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全力以赴,而是我们的人员配置更加合理,能够最大程度地减少伤亡。”
    陈兴感觉有些头痛,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通常处理功劳分配的问题是
    战后最棘手的一件事情,真希望白夜风华在这里,这样就能把所有头痛的问题都推给她了。
    “你们的付出不会比任何人少,这点我是亲眼所见……”陈兴扫视了一眼,直白地说道,“论功行赏的事情,还是等回到冰蓝城,面见女皇的时候再说吧。”
    “是!”
    众人齐声回应。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陈兴再次问道,刚才被排资论辈的事情打岔了一下,现在重新提及,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王族成员和公国重臣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舒穆衡远昨晚通宵安抚群臣,准备召见各大门阀世家家主,进宫面见丞相,表达对王国的忠心。”吕斌说道。
    丞相拥有着象征着王国最高权力的王国之戒,忠于王国,就是忠于丞相。
    “昨夜之后,天琴第一,第二集团军有没有新的动向?”陈兴又问道。
    “暂时没有,他们还在原来的位置上防守,牵制我方大部队,阻碍渡河。”帕卡斯说道。
    “天琴堡的市民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出什么乱子?”陈兴继续问道。红国民风彪悍,发生这样的大事情,免不了出现一些混乱,比如大规模的游行示威,趁火打劫,上街打砸抢等等。
    “目前情况还好,大部分市民都留在家里,观望政局。街上的行人很少,但所有的市政部门都在正常运作,应该过不了几天就能恢复正常秩序。”吕斌猜测道。
    “但愿如此。”陈兴说道。不过到目前为止,情况还是好的。
    “另外还有什么事情吗?”陈兴最后问道。
    吕斌和帕卡斯相视一眼,又看看下面的参谋,随后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事情了。
    这时爱音弯下腰,在陈兴耳边说道,“大统领昨晚联系过我,说丞相什么时候有空就联系她一下。”
    “嗯。”陈兴点了点头,然后面朝众人,“没什么事就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随后大厅里人员相继离开,只剩下陈兴和爱音。吕斌和帕卡斯都去忙了,现在才刚打下天琴堡,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只是没必要什么小事都跟丞相大人汇报。
    吕斌和帕卡斯虽然是两卫军官,但在冰蓝城这个权力中心待久了,耳濡目染之下,都懂一点儿讨好上司的规则。
    这位丞相大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好色之徒。不说之前蓝城色魔的称号,身边美女从来不缺。黑狱阿乔木那群女人,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明显是那种喜好女色,不爱干具体事务的领导。
    刚刚打下天琴堡,就把两个公主就被囚禁起来,另外还有大批美女等着采摘,估计没什么闲工夫去理会小事儿。
    大事上报,小事自己处理,这是职场最基本的法则。但凡不懂这个的,别说当官了,可能连个小兵都做不好。特别是在冰蓝城这种地方,不会职场规则,不会察言观色的,早就被清理出去了,还能轮到站在这里?
    在这点上,别说他们两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就连改造人爱音都懂这个道理,所以三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去提那些琐碎繁杂的小事儿。
    还有就是,主官越是不管事儿,给下面人的空间就越大,能中饱私囊的地方就越多。
    昨天晚上一整夜时间,陈兴忙着收拾两位天琴公主,他们忙着收拾残局。
    而他们至少有一半的精力放在怎么收敛财物上。其实这些暗箱操作陈兴都知道,当年做业务经理的时候这种事情他没少干,只是他现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无论是两卫也好,改造人军团也好,他们贪的不是个人利益,而是给他们的团队。
    这些钱大部分都会流进两卫和改造人军团的私库,用于军团的发展和壮大。只要吃相别太难看,不要放到台面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着来,一切都是被默许的。
    当然,如果过渡敛财,影响到他丞相大人,还有上面那位女皇大人的收益,那就另当别论了。
    下面的人能贪多少,都是有个度的。但凡能做到这个位置上来的,基本上都懂这个规矩的,吕斌、帕卡斯、爱音应该也不例外。
    大厅里剩下两个人后,陈兴拨通了白夜风华的语音。
    “恭喜丞相大人,天琴堡大捷,创万世荣光,书天下青史!”
    “小女子莫敢不臣,莫敢不敬,莫敢不从。”
    清丽的女声响起,让人如沐春风,浑身舒坦。不得不说,长得好看且有本事的女人夸起人来,真是让人飘飘欲仙。特别是后面三句,不敢不臣服,不敢不尊敬,不敢不顺从,极大地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心。
    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陈兴有些舒服不起来了。
    一番崇敬与恭维之后,白夜风华清了清嗓音,说道,“属下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白夜风华画风一转,语气变得粘稠起来,“丞相大人,昨晚与两位天琴公主颠鸾/倒凤,比翼双飞,可还满意?”
    “呃……”陈兴被噎了一下,心里忍不住嘀咕,这都是什么下属,还关心起上司的私生活来了。
    “呵呵,还行吧。”陈兴没料到白夜风华会问他这种问
    题,不过他脸皮还是很厚的,特别是在女人面前。
    大方承认又怎么样,不是莫敢不从吗,丞相大人要是发起火来,连大统领都收了。
    “那小女子接下来,可要大人忍痛割爱了。”白夜风华的声音变得认真起来,“还望大人体恤下属的良苦用心。”
    “到底什么事儿嘛?”陈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也跟着认真起来。
    “我希望丞相大人能将凌辱长公主的视频和她的项上人头,送给负责龙涎河西南面防区的天琴二公主舒穆香兰,以此激怒对方,让对方不顾一切地挥师南下,杀回天琴堡复仇。”
    “届时,我就能亲率大军,抢渡龙涎河,与丞相会师!”
    白夜风华语调清澈,字字铿锵,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这个……”陈兴有些语塞,“有这个必要吗?”
    在他思想的深处,是很认同“一炮泯恩仇”这个观念的。虽然舒穆香莲得罪了他,但她也接受了惩罚,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他看来,对方已经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了代价,就像犯人坐了牢,什么仇什么怨都报了,再揪着不放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更何况,舒穆香莲没有实际上动手杀他,也只是想着羞辱一番,罪不至死。
    虽然他这辈子杀过不少人,但都是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情况下,要他杀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还是个有一夜风流的女人,实在有些下不去手。
    “丞相大人若是舍不得,又或是面子上过不去,可以由属下代劳,属下会通过冰蓝城军部下令,处决天琴长公主。”
    “对外就说我在同学时期跟她有些过节,趁机公报私仇。”白夜风华继续说道,“然后丞相下令处罚我,军鞭三十,完后就说正是用人之际,让我戴罪立功。”
    “一定要杀她吗?”陈兴问道,“换个人不行吗?”
    不行可以杀大王子嘛,杀男人他没什么压力,虽然也会背上言而无信的骂名,但总比杀女人要来得轻松。
    “舒穆家三女姊妹情深,换个人仇恨不够,不足以激怒舒穆香莲。”白夜风华语气平和地说道。
    “换个思路,激怒舒穆冰尘不行吗?”陈兴又问。二王子才是天琴的大boss,激怒他的效果可能更好。
    “舒穆冰尘,冰尘,你听他的名字,如冰似尘,就算你把天琴王族杀干净了,他的心也不会有丝毫波动。”白夜风华说道。
    “那就只有这条路了?”陈兴问道。
    白夜风华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然后说道,“如果丞相能想到其他办法激怒舒穆香兰,可以不杀她姐姐。”
    通讯结束后,陈兴陷入了沉思。
    白夜风华的这招激将计,似曾相识。陈兴绞尽脑汁,想到了三国演义重点一段故事。
    关羽之死。
    书上是这样说的。
    司马懿向曹操献计,让他联合东吴的孙权,共同对付关羽,然后派出大将徐晃统兵加入襄樊之战。
    东吴的吕蒙偷袭了荆州,导致关羽兵败,被东吴所杀。
    然而,当关羽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孙权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傻逼了,被人当枪使了。
    本来曹操有机会斩杀关羽却没有杀,让孙权做了这一件事,结果东吴孙权遭到了刘备的疯狂报复。
    关羽曾与刘备、张飞挑同结义,誓同生死。刘备宁可不要江山,也要跟孙权拼命。
    孙权想把斩杀关羽的失误所造成的风险降到最低,于是派人向刘备求和,并答应干掉参与斩杀关物的凶手,送归孙夫人,归还刚刚到手的荆州。两家和好,共同对抗曹操。
    但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刘备,根本不去理会孙权的请求。
    最终两国大战于夷陵,陆逊火烧连营刘备兵败,郁郁而终。吴蜀之战,双方国力减弱,加速了两国的灭亡,这正是司马懿的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
    这里不论借刀杀人,白夜风华意在激怒天琴二公主舒穆香兰,让她被仇恨冲昏头脑,不顾一切地跑回来拼命。
    这样一来,被困在河对岸的冰蓝城大军就能趁机渡河,进入平原地带。
    这时候与身在天琴堡的他前后呼应,五国联军必然不敢轻易发动决战。
    因为天琴堡被占领,就意味着天琴堡成为了冰蓝城一方的领土。既然是自家的领土,翠丽丝就能降临。
    大王级加上白夜风华的大军,五国联军就算拼尽全力,也只有饮恨的下场。
    所以,激怒舒穆香兰,打开缺口,成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只能处决金色波浪卷发的美人儿了吗?
    陈兴仔细思考,刚才听白夜风华的意思,像是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只是她不愿意说出来。
    那这第二条路,到底是什么呢?
    陈兴苦思冥想,想要找到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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