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刘氏自然是不离下马车的。

    毕竟是自家亲娘,也不可能给拖下去,方牛还是忍了。只是再三叮嘱,“娘,你坐着别乱动,别吵着雀儿姑娘了。”

    方刘氏瞪了方牛一眼,“你没良心的东西,我辛辛苦苦将你养大,难道还比不过只见了几面的姑娘吗?”

    方牛不吱声了。

    商队出发了,方牛赶着马车夹在商队中间。刘家的两位舅娘被赶到方大伯那辆装满杂物的马车上去了,能捎带她们回家就不错了,也没得挑。

    方茹早上起来时,方大伯一家已经走得干干净净了。

    当然了,方虎媳妇的兄弟,就是那个养伤的,他还在医馆,还留了一位秋家兄弟照顾他,留下的那位秋家兄弟在医馆附近找了一个差事,一个月二两银子,还包吃住,这位秋家兄弟想着,与其回家种田,不如留在这赚些银子。

    方茹起来时,就见她爹方屠户坐在客栈靠窗的位置发呆。

    “爹。”方茹喊了一声。

    她爹怎么一大早坐在这?

    方屠户回过头,看到方茹,笑了,“你起来了。”

    “爹,你什么时候起的,怎么这么早?”方茹问。

    “你大伯起来时我就起了,我还将他们送到商队了,才走回来的。”方屠户叹了一口气,“豹子没找着。”孩子还没找到,大哥就急着走。

    唉。

    以后豹子知道这事,只怕对方大伯方刘氏的成见更深了。

    方茹道,“他们起得可真早。”又问,“二堂哥没留下只字片语吗?”

    方屠户道,“留了,拖秋家兄弟带了话,说要去找个活干,等心里舒服了再回来。”这方豹是不想自到自家亲爹亲娘。

    就是留了这话,方大伯才放心走的,走前,特意跟方屠户说道,“你若是遇见了豹子,记得将他带回来。”

    “好。”方屠户应了。

    方大伯拿着银子,迫不急待的跟着商队走了,生怕苗家人的追过来讨银子。

    财帛动人心啊。

    方屠户回来之后,正在发愁去哪里找豹子,要是豹子还在州府,那还容易些,要是豹子离开了州府,那完了。

    “爹,要不你去萧府一趟,见见二哥,再跟他提一提我们等找好商队再走的事。”方茹对方屠户说道。

    她这是故意给她爹找差事做,省得她爹闲着,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方茹今天要等着李秀才过来。

    她托李秀才帮他二哥租个隐蔽的院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着,就算他们一家想回长乐镇去,也得把这件事办完再说。

    方屠户听方茹提到方成文,顿时来了精神,他站起来,让方茹跟方王氏说一声,抬脚就往萧府去了。

    因为方家人跟白翰认识,萧知府也打了招呼,现在的萧家的门房已经不会拦着方屠户了。

    方屠户一出门,就有两个探头探脑的家伙跟了上去。

    这会天刚亮不久,街上的人不多,这两个探头探脑的家伙本想着到了小巷子就将方屠户抓起来,然后,再慢慢对付方家的几个女眷。

    没了男人,方家女眷肯定不堪一击。

    这两人是牙婆派来的人,牙婆昨天回去后,越想越气,一宿都没睡着,天没亮,就让自家男人去找了几个打手,准备将方家人给收拾了。

    可想到方屠户人高马大又凶又恶的样子,他们决定敲闷棍。

    等将方屠户解决,再趁着方家女人六神无主的时候,再悄悄将她们捉去,尤其是那个方家的姑娘,容貌不比雀儿差,家世又清白,说不定能卖上更高的价。

    牙婆现在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平日里,她是干不出这样的事的。

    拐卖良家子,可是犯法的!

    牙婆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这方家人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她查过了,这方家人在州府又没个亲戚,就算失踪了,只要没人报官,也查不到。

    神不知鬼不觉。

    这一家子人,搭搭凑凑,卖个七百两不成问题的。

    牙婆这一算,又心动了。

    所以,天不亮,就派人过来盯着方屠户一家了。那两人是个常年盯梢的,见方屠户出了客栈,其中一人留着继续跟,另一人则是悄悄去往牙婆报信了。

    他们只是盯梢的,他们两个这小身板,可不敢敲方屠户的闷棍,可得多找几个人才是。

    方屠户从大路走的,很快就到了萧府。

    盯梢的人疑惑的看着方屠户敲了萧府的大门,然后震惊的看着萧府门房将门开了,还笑迎迎的请方屠户进了门。

    盯梢的人目瞪口呆。

    不得了了!

    这方家人认识知府的人!

    动不得!

    他连滚带爬的往牙行去了,希望牙婆他们没有动手!

    *

    直到中午,方屠户也没回来,李秀才也没过来。

    方茹与方王氏四人在客栈草草吃了一顿,住在客栈,花钱跟流水似的,方王氏实在是心疼,念叨了好几遍,早点回长乐镇。又埋怨起方大伯一家人,要不是他们,他们何必来州府花这个钱!

    虽然也赚了几笔,可方王氏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方茹皱着眉,坐着干等不是个事。

    她想了想,对方王氏道,“娘,我想出去转转。”

    方王氏一把拉住她的手,“转什么,你一个姑娘家,多不安全的。”身边总共就两个孩子,一个姑娘,一个小子,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哪敢放手啊。

    “娘。”方茹道,“客栈里呆了好几天,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吧。”方茹才在客栈住了几天就觉得烦闷,她想到了富户人家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一年恐怕有三百天都在家里,除了偶尔见见亲友,去庙里拜拜,就只能在家绣绣花,赏赏月了。

    真是可怜。

    “等你爹回了,让他带你去。”方王氏道。

    方成武趴在桌子上,望着方茹,“姐,要不,我还要听故事。”他姐已经讲到猴子到天宫去了,还将蟠桃给摘了。

    方成武正等着后面呢。

    方茹道,“等会再说。”刚吃了饭,得休息休息,再说了,她在等人呢,也没那个心情讲啊。

    李秀才被同窗拉着去了诗会。

    “都是今年要参加科举的,认识认识也好。”同窗道,“说不定就有考上的,现在套套交情,以后也好来往啊。”

    “嗯。”李秀才点点头,心里有些不以为意。

    套交情有什么用?

    有本事的人,只跟有本事的人来往。没本事的想跟那些有本事的人扯上关系,除了结成亲家,只能溜须拍马了。

    不是什么正道。

    越安(与苗二姑娘退亲的那位)也来了,坐在角落里,酒一杯接着一杯的灌着。

    “他怎么了?”李秀才问那位带他过来的同窗,这位同窗叫施无为,是个包打听,很多隐密的消息他都知道。

    施无为小声道,“他退亲了,心情不太好。”

    “退亲?”

    “跟苗家定的亲,十来年了,本来两家都打算年底办喜宴,没想到,竟然黄了。”施无为声音更小了,“我听说,是苗二姑娘好像……看上别人了。”

    李秀才不动声色。

    这事他还真知道,只是,他有点意外。

    上辈子越安官运不错,是个干实事的,得了皇上的青眼,他死时,越安已经是三品大臣了。

    前途无量。

    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因为退亲的事心情抑郁。

    也不知道越安还能不能像上辈子一样考中,李秀才看着越安的眼神带着一丝莫名的光。

    越安的这一辈子会变成什么样呢?

    李秀才低低的笑了。

    施无为错愕的看着李秀才,“别人退了亲,你笑什么!”他瞪着眼睛,“难不成你看到别人跟你一样退亲,心里高兴?”

    李秀才跟白县令千金退亲的事,施无为也是知道的。

    那白县令的千金与人私奔,还有了身孕,最后还当众落胎了,这事都传到他耳朵里了,要是李秀才这样还能成亲,那他是真服!

    幸好,李秀才不是那种为了权势富贵抛弃一切的人,他果断的跟白知县退了亲。

    施无为突然感叹道,“现在的姑娘,怎么都这个样子啊?”

    李秀才看了他一眼,想到方茹,便道,“也有好的。”

    施无为道,“我知道,不是没遇上吗。”唉,想他大好青年,到了适婚的年纪,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姑娘。

    诗会开始了。

    在花为题,念到谁就该谁吟诗,若是想不出来,那就只能自罚三杯了。

    李秀才从脑子里翻出来往日做的几首,挑了一个普通的念了,并不引人注意。这次科举,李秀才只想着中,没想过考头三名。

    一般就好。

    他可不想锋芒太盛,又被哪家捉去当女婿,然后一辈子绑在那条船上。

    “李秀才。”越安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李秀才的身边,他喝多了,但是好像还没醒,脸上虽有些红,可那一双眼睛却是清明得很。

    “越兄。”李秀才对越安点点头。

    “李兄,听说你也退亲了。”越安问。

    “是。”这事没什么好瞒的。

    “你为什么会退亲呢?”越安好奇问道。

    正德县的事还没有传到州府来,一是白县令压下去了,二是正德县过来的秀才不多,就算有几个知道的,也不敢说白姑娘的事,毕竟是县令千金,他们的家人还在白知县的管管辖之下呢,他们不敢非议白家的事。

    说起来,李秀才退亲的事,其中缘由还真只有施无为知道一二。

    “八字不合,就退了。”李秀才平静道。

    白姑娘给他戴了绿帽子的事,他不可能嚷得人尽皆知,既然退了亲,就两不相干了,他又何必在外头说白姑娘的不好。

    当然了,以上都是借口。

    主要是李秀才不想跟绿帽这两个字扯上关系,若是真闹得沸沸扬扬,那别人一提想他,就会想到那个被未婚妻戴了绿帽的男人,这太难听了!

    越安道,“你就不伤心吗?”退了亲,他就很难过。

    李秀才道,“只见过几面,有什么好伤心的?大丈夫不应该沉迷于儿女情长。”

    越安道,“可是我好难过啊。”

    他低着头,啜泣道,“她还给我写过信呢。”苗二姑娘识字,又与他说得上话,他很满意。不像家里的的表姑娘,成日里只说过衣服啊首饰啊,只管那些身外之物。

    李秀才笑道,“只要你考中了进士,去了京城,还有更好的姑娘等着你呢,听说京城还有四大才女呢,你想不想去看看?”

    四大才女?

    李秀才道,“书坊有她们的诗,你可以去买上一本看一看。”

    越安低喃,“才女啊,还会吟诗……”

    “还会画画呢。”李秀才道,“听说有一位比宫中的画师还画得好呢。”当年京中四大才女很是风光了一阵呢,只可惜,李秀才随新皇进京时,四位才女病死了一个,一个被嫁给皇家,新皇上位时自尽了,另一位死在后宅。

    最后一位,以守寡之身勾搭上了新皇,封了妃位,这个在李秀才心里才是最厉害的。

    越安眼睛亮了起来,“我要去京城!”

    李秀才点点头,“越兄会去的。”

    “谢你吉言。”越安一下子就精神了,他整了整衣冠,准备回家了。

    他要回家读书!

    这次他一定能考中的!

    施无为凑了过来,“你跟越秀才说了什么,他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

    李秀才道,“只说了京中有四大才女。”

    施无为震惊的看碰上李秀才,“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你去过京城吗?哪四大才女?好看吗?”他都不知道的事,李秀才怎么会知道!

    要知道,施无为可是州府本地学子啊,李秀才是个偏远乡县的啊。

    “听人说的。”李秀才随口道。

    “听谁说的?”施无为追问,不将事情问清楚,他实在是不甘心。

    “忘了。”李秀才又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何事啊?”施无为觉得跟李秀才正聊得高兴呢,怎么就走呢,李秀才还没说这四大才女是从哪传出来的呢。

    “私事。”李秀才走得很快,怕被施无为拉住。

    施无为还真伸手去拉了,手都没碰到李秀才的衣角。

    李秀才比他更快一步,走了。

    施无为看着李秀才的背影,想不通,“李秀才一向瘦弱,怎么走得这么快?”

    下雨了。

    方茹搬了张凳子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雨,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街上的石板上,还有青砖的屋顶上,就像是在一副画,方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之前她一直在镇上,就没见过这样的雨景。

    方王氏见方茹在窗户边上,赶紧道,“小心雨水溅到衣服上,快过来。”

    “娘,没事的。”方茹笑着,“外面真好看。”

    方王氏道,“好看是好看,可是这又不能当饭吃,你爹还没回来呢,你说他,不过是与成文见一见,说说话,怎么就能在那里拖拉一整天?”

    方茹道:“或许是二哥在跟爹商量白公子的事。”

    在她的梦里,白翰遇到了刺客,命悬一线,这种事自然要好好安排的。

    方王氏息声了。

    过了一会,又念道,“白公子那么大方,应该不会少给你爹银子吧。”这会,方王氏已经想到,那位白公子怕是想要方屠户跟方成文一样,保护他。

    要是有银子的话……

    也不是不行。

    “娘,你之前不是还不愿意二哥去吗?”方茹诧异的看向方王氏,这会她娘怎么就改了口?

    方王氏道,“你爹是个惜命的,会见机行事的。”这点她还是很放心的。

    雨渐渐大了。

    路上的行人也少了,方茹看着街上有个男人撑着油纸伞走了过来,她盯着油纸伞看了好一会,这伞面上画着竹子,雅致得很。

    撑伞的人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伞微微抬起,他的脸露了出来。

    一张俊俏的脸出现在方茹的眼中。

    “李秀才!”方茹高兴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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