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市西区,那里有一处废气的第五室实验基地,我知道入口在星桥码头的某个地方,其它的就不清楚了,主任也不知道。”这是周轶卿所能提供的唯一线索,他将事情报告了王政科主任,但显然第五室对于清道夫具体运作的资料了解也是有限。

    暗月在s市各个黑暗的角落都有自己的人员在流动,新八在收到简讯后,打了几通电话就搞定了需要的所有资料,立刻给柳知芝回了电:“知芝姐,前两天有人告诉我在星桥码头的79号私人仓库发现一批携带武器的人员进入,因为看上去不是我们能管的,我就让他们离远点别惹是生非,不过现在阿飞已经带着人过去了,我把地址和仓库的建筑图发给你,不过根据我的猜测,这个仓库的图纸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如果真有旧的实验基地的话——那就应该是在地下了。”

    星桥码头的出租仓库是一片双层建筑群,正面厚重的铁门紧紧闭着,一楼建得比较高,可以堆放大型货物,而二楼则建成了普通的隔间层,可以设置成需要的管理生活区,也可以对方小型货物,在建筑物后面有一条直通二楼后方的楼梯。

    傍晚五点三十五分,太阳渐渐隐匿起了那张扬的金色,远方码头旁停泊的船只在夕阳下摇曳,仿佛是在聆听s市那温柔的催眠曲,然而停留在仓库群附近的那群人,心却在不安分地跳动。

    “我和阿飞他们进去。”柳知芝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莹雪、绫子、随然、周轶卿在周围站成了一圈,“你们几个在这里等着。”

    薛飞一把拉住知芝:“你跟他们一起呆在这里,我上去就行。”他看了一眼二楼那几扇密闭的窗户,咬了咬牙,“小舞是我带回来的,我会负责到底。”

    绫子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提醒道:“我们根本不知道里面是多少人,但是你们那个朋友不是说看见有一批人离开了么,现在里面剩下的可能只是几个看门的,一起进去能各个击破把人救出来,但如果你把这么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丢在门外,万一另一批人回来……”她歪歪头,好像在说“你们应该懂的吧”。

    周轶卿双手插着口袋:“那我更有理由上去了,作为研究人员万一起冲突,可以交涉一下,我的意思是说不定有和平协商的机会呢?”

    “他们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随然目光黯淡下来。

    “媛媛,一命抵不了一命,我们只能尽力,去拯救。”

    “我知道,走吧。”随然并不想浪费时间,她知道有些事改变不了,但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去冷静面对,往前走,不管结局如何,生命的意义有时候只需一瞬间就会消失殆尽,而我们能做的就只能顺从天意。

    根据新八所说,从二楼的后门进入后走到一楼再检查是否有地下通道,理论上比较可行,于是阿飞留了四个人在仓库附近徘徊,顺便看着正门是否有人出入,他自己则先一步摸上了楼梯, 门缝里看进去,灯光很暗,但可以肯定的是没看到有人把守,他从兜里摸出一套工具,娴熟地撬开铁门,张望了一下。

    整个二楼都未经修饰,只留着几个空荡荡的承重柱,丝毫没有被改造过房间的迹象,现在他们的方位在东南角,笔直往前,可以看到一个楼梯直通一楼,阿飞探了一眼,楼下也是空无一人,只是零散地堆放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纸箱。

    “都是硬纸板。”阿飞试着开几个箱子,里面装满了纸板,拎起来有些分量。

    随然环视了一圈,指着朝南处的一个角落,码放了大量纸箱:“那里,特别整齐。”几人七手八脚把箱子推开,下面露出了一个方形的铁盖,向上翻开,一条幽暗的楼梯通往地底。

    越过尽头处的门,旧基地的设施映入眼帘,对于周轶卿和随然来说无比熟悉的巨大白色科研室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他们此刻正位于中心地带,前后左右各出现了四条通道,再往前看去有不少弯道挡住了视线,灯光只提供了最基本的照明,脚下的地砖年久失修已经渐渐剥离,露出了下面略显潮湿的混凝土。

    阿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比划着分配了一下另外几个暗月的人,各自抄着家伙两两分组,一组跟着知芝随然选了选了正前方一条通道拐了进去,一组陪绫子、莹雪、周轶卿向右边走去,另外两组和阿飞一起分头搜索其它房间。

    知芝让阿奇和小凯走在前面,自己则带着随然紧跟其后,附近的几个房间看了一眼,并未发现有人的迹象。

    一点点向里走,深处的空气有些稀薄,十五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现,像是走不到尽头的迷宫,每一次路过岔路时,几人都会更为谨慎。

    这次在自己左手边有个大房间,随然推开门,能看出像是一个病房,墙上斑驳的痕迹有些泛黄,七八十平米的空间内留下了不少废气的医疗用具,与门相对的一面靠墙处,八个铁质病床仍整齐地留在那里,掉了漆的扶手上出现了黑色斑点,蜘蛛网一层层覆盖其上,她可以想象再比自己出生前更久远的日子里,这里曾有过多少眼泪。

    知芝拉了拉驻足不前的随然,无声地询问:“你还好吗”。

    随然点点头,关上那间房门,把记忆中的寒冷抛在身后。

    前方走到了通道的尽头,墙壁遮挡了去路,一条横向的走道向左右延伸开,阿奇和小凯一人一边探了探头,然后依照知芝的指示向右路转去。

    走廊里的灯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狭小的通道里,感觉比之前要亮一些,门上的灰尘不多,偶尔能看到把手附近有几个手印,房间的规模较之前比起来更小,四人互相看了一眼,放轻脚步,猫着腰往前走,静得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了,阿奇路过三道房门,向身后做了个safe的手势,正要去推下一扇,忽然急刹车靠墙蹲了下来,看了一眼知芝,用一根手指笔画了一下,用嘴型说话:“一个人。”然后做了个两只手贴着放在脸侧歪了歪头,“睡觉。”

    知芝伸手在水平面上画了条弧线,准备绕道而行,她拉着随然从门下经过,继续向前走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身后响起,阿奇慌乱中向后一跳,他本想越过这个房间,却没发现大衣口袋勾住了门把手,这一拉扯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凝神,屏息。

    随然和知芝站在开门的这一边,看到门渐渐向外打开,脚步声向外挪动,然后是一个高大的声影。

    知芝按住随然不让她往前走,两人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但是太晚了,那双眼睛看见了两人,只是一瞬间的吃惊,顺势推开房门一手已经开始摸腰上的手枪,他看见眼前的两个女子转身扑倒在地,他调整枪口向下……

    “砰”

    一声闷响,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知芝回头看去,阿奇扔掉了手中的木棍,正喘着粗气,旁边的小凯拿着匕首纠结要不要再补两刀,她扶起随然,跟他们摆摆手,这一阵骚动不知道会不会把其他人引来,若是再来几个壮汉,只怕不好对付。

    随然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这个穿着黑色武装服的男人,额头有一丝血迹低落,触目惊心的红色,她想起了那一夜躺在手术室的卫轩辰,献血染红了急救室的每一个角落,也染进了随然余生的每一天,一个深灰色的三叶草图案在武装服的肩章上,若隐若现,它们总是这样不经意地出现,甚至不会有人去注意,但是随然知道它们一直都在自己身边,父亲总说她是幸运的,她也承认,只不过,她没有用自己的幸运去拯救别人的能力,她想起那天在第五室看到了出门的清道夫,只是那么一次错过,便终结了她和卫轩辰所有的故事。

    是他们。

    随然魔怔般地轻轻拿起来掉在地上的枪,对准了倒在地上的黑衣人……

    “然!”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知芝忽然发现身后的随然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那柄上了膛的手枪,她一声惊呼,扑倒在随然身上,正欲扣动扳机的手指划出,冰凉的金属质感仍留在指尖。

    一滴眼泪从嘴角滑落,随然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知芝瘫坐在地上,看着低头不语的随然,想起了周轶卿说的话,“一命不能抵一命”,知芝伸手揽过随然的头,紧紧抱着不停颤抖的她,温柔地在耳边低语:“他不会希望你这样的。”她能感觉到随然平息了下来,拉住了她的手,“你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对吗?”

    小凯走过来扶着知芝和随然起身,一抬头,看见面对自己的阿奇正指着他们身后,另一只手已经捡起了还滴着血的木棍,“糟糕……”瞬间的恐惧让他条件反射般拽着地上的两个人就向前逃去,知芝起身的刹那抄起了地上的手枪转身对峙。

    前面有一条横向的岔道,转角处两个清道夫快速向这边走来,她心在狂跳,举着枪的手开始不听使唤,她在暗月生活,在打和杀的叫嚣中长大,却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危险在靠近,但她却从来没有发现,原来在危险之中,她也会有害怕的一天。

    受伤、生病、痛苦、难过,在她生命中的每一段黑暗中,总会出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扶住,告诉她:“我来了。”

    裴昕,知芝又想起了这个名字,她发现了,原来自己曾经的坚强,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我相信,你会陪着我的,而现在,需要保护的朋友,也在我的身边。她深呼吸,双手托着枪,挡着随然向后退,就在下定决心的一刹那……

    不远处一阵颤动的电流声划过四人耳膜,两个正在向这边疾走的男人软软地靠着墙倒了下去,灰尘扬起,岔路口的灯光朦胧地照过来,知芝以为自己看见了记忆中的景象,他踩过月色下的纷纷扰扰,赶到公主身边。

    “我来了。”

    这一次,她真的听到了,一个熟悉但却是意料之外的声音。

    那一头一前一后走来两个人,凌秋也晃了晃手里的电击棒,冲知芝笑着:“居然不告诉我。”

    知芝觉得自己有些无力,混乱中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她无奈地看了看秋也手中的电击棒,还能感受到那吱吱地电流声刺进皮肤发出的焦味。“你怎么会来?”

    凌秋也狡猾地笑了笑:“酒吧里总能听到很多趣事,包括我们黑公主的去向。”

    知芝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再理会,却是看向了秋也身后另一个人,身形硕大,当走近时已经挡住了走廊那一头的所有光亮,他略带羞涩地笑了笑,把手中的针管藏进口袋。

    知芝刚想提问,一旁的随然先一步开了口:“吗丁啉!”

    马定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周大哥跟主任说的时候,我听到了,觉得有点担心……就过来了。哦,在外面碰到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发现原来是一伙的就一起下来啦。”马定宁正说着看到随然眼光瞟了一下自己兜里的针管,慌忙解释:“哦这个,我发誓,只是麻醉剂,我没带不好的东西出来!”

    随然无奈:“你过来做什么呢……”

    马定宁拍了拍自己胸脯:“我肉多,必要时可以给你们挡危险啊。”

    于此相隔大半个基地的另外一边,薛飞、阿祥、豹子三人在几个放满了架子的房间里转了很久,除了吃下一鼻子的灰,没有找到半个人影,他们晃到外圈时,竟然和胖子、阿佳二人组汇合了。

    胖子指了指身后的一片区域向阿飞抱怨:“能看出都是以前放药的地方,五颜六色的,太恶心了。”

    阿飞叹了口气:“我那里好像都是放文件的地方,完全找不到线索。妈的,人到底关在哪里!”

    “飞哥,那里有片区域还没去过,要不要……”阿祥拍了拍头上的灰尘,指向右后方的通道,“看上去挺小的,可能也是放文档的地方,不过还没看过,先进去转一下吧?”

    这一处从档案区延伸出来的通道很狭窄,两边没有房间,但是转了几次弯之后,前方豁然开朗,此时在基地内已经丧失了方向感的他们,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方位,但是这里看上去像是中厅或接待室之类的地方,一些破旧的沙发扔在角落,几个碎裂的花盆堆在一旁,泥土已经化成了石块和地上的混凝土凝结起来,大厅呈半径三米左右的圆形,三条通道从不同的角度延伸而去,其中一条通道的壁灯全部亮着。

    胖子用眼神询问阿飞:“进去?”

    “废话。”

    “你先。”

    阿飞捏了捏手中的小刀,率先向里走去。

    不远处一扇小门虚掩,透出了黄色的亮光,阿飞侧身靠近,依向开门的一侧,轻轻向里窥探,干净的墙壁,闻不到灰尘的气味,门对面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暖气,可以看到管道里的热气正向外燃烧,右边是一个小型沙发,旁边放着一个不高的茶几。

    阿飞把门又开大了一点,向左边看去——

    一个不大的病床摆在中间,一旁的输液架上挂着两个药瓶,里面尚还有三分之一的药水,液体一滴一滴顺着管子低落,另一头,扎进了一只瘦小的手臂,项舞正安静睡在床上,苍白的脸色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进白色的被褥之中。

    阿飞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难以名状的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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