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拉掉卡榫,绳索强劲的扭力将半罗马磅重的铸铁弹丸推出。
    这些锥状弹丸故意打磨的倾斜凹痕,就在空气摩擦下引领整个弹丸开始旋转。
    强劲的陀螺效应使得士兵不必担心它弹道偏移,而尖锥的顶部将早就极为可观的战果。
    一艘大船在一面侧舷集结出多达四十个弹弓阵位。风帆巡洋舰配合风帆驱逐舰合力发射,有多达一百五十座弹弓阵位投入作战。
    弹丸摩擦空气带着哨音冲向法兰克军呆板的阵列,战斗甚至不必称呼为打靶,不过是向一个较为遥远的区域倾泻火力, 技战术要求仅仅是弹丸击中目标区域即可。
    于是,杀伤开始了!
    弹丸的尖锥直接撞破重步兵最外层的皮革铆铁片甲,进一步又侵入里层的锁子甲。弹丸倒是没有将人体打穿,而是如凿子一般嵌入身体一般,强劲的动能将人直接打倒。
    弹丸击中铁皮盔,头盔直接崩裂。
    弹丸击中胳膊、肩膀,即可引爆肉眼可见的喷血重伤。
    即便有的人只是被弹丸蹭到头盔, 强大的力道也砸得人颅骨骨折,最好的也是强烈眩晕当场跌倒。
    罗斯军这边乱打一通, 法兰克军结结实实吃掉这第一轮弹丸。
    因距离过远,罗斯军这边皆以高仰角抛射,即便弹丸旋转抗风偏,仍有很多弹丸只是深深凿进泥土。
    不过只此一击已经给了法兰克军重大打击。
    士兵们看到自己的同伴突然栽倒,吃了大亏的他们仍旧岿然不动。很多人自反将蒙了铁皮的塔盾举起来,竭力护住整个身子。
    短时间内大量士兵如此效仿,法兰克军瞬间派出缜密的盾阵。
    今日天气不好不坏,船上的罗斯军战士皆看到敌人派出盾墙,那些盾更在略昏的阳光下发射金属光泽,不由得新生活好奇更憋出一团火。
    突如其来的特种袭击是路德维希始料未及的,他暂且处在安全区域内,注意到自己士兵的伤亡并未惊慌失措。
    “命令军队,保持坚守!”
    “命令标枪部队,强行出战!弓箭手, 不畏推进到河边立刻反击。”
    毕竟扭力弹弓这种重装备,正儿八经的法兰克大贵族不但见过而且会使用。罗斯军解决了它的量产与轻型化,反观法兰克,自从罗马覆灭后懂得制作这种高级武备的工匠屈指可数, 即便做出了也因为太过于笨重只能用于一些重点城市的防守。
    战争往往在旷野里进行,此次远征路德维希根本没有携带重武器,甚至连远程攻击的兵种人数也不多。
    “不能失去我们的光荣!命令士兵以盾防御。”
    到底是精锐重步兵,他们甲衣很厚盾牌也沉重。很多人觉得这就像是一些特别的标枪,只是缺乏后端长木柄而已。
    在内战中,中王国与东王国士兵互扔标枪的战例屡见不鲜,精锐军队就是来打硬仗的,他们坚决贯彻国王的命令,如木桩一样站在这里。
    视角再转到罗斯军这里。
    罗斯军以最快的速度已经完成了两轮射击,因各阵位蓄力速度不一,阿里克已经下令进入自由射击状态。
    他随口大声命令,见得部下因处境过于安全而动作磨蹭实在愤怒。
    “快!立刻装填!立刻发射。”
    愤怒之余,它竟推走一名士兵,亲自操纵起蓄力绞盘上下其手完成蓄力。“快!装填。”
    同伴刚刚装填,他便拉动卡榫……
    法兰克军以盾硬抗,究竟是他们的盾硬,还是罗斯军的弹丸猛?罗斯人自然相信自己的力量。
    那些弹丸一如既往地坠落砸下,其中还夹杂着从天而降的大卵石。十字弓也加入了抛射作战中, 钢臂十字弓发射旋羽的轻箭,它们是否能击中目标, 因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不可否认的是大家都听到金属的撞击声,噼里啪啦中还夹杂着人员的哭嚎。
    因为罗斯的冶铁中心拥有着高炉,所有的铸铁弹一如起名,相同的范浇铸出公差相近的弹丸,且产量极大。罗斯军可以肆无忌惮地抛射,唯有法兰克军持续无奈防守。
    弹丸嵌入蒙皮木盾,一次撞击,士兵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震碎。也有弹丸不偏不倚击中特别位置,弹丸直接打得士兵抓盾的左臂粉碎性骨折。
    很多士兵连人带盾被砸倒,他们顾不得头晕眼花急忙站起来,有加入到继续防守中。
    各个重步兵旗队憋着一股气,他们发誓要抓住俘虏活剥了皮以泄愤,奈何现在只能躲在大盾下不断诅咒。
    直到法兰克的标枪部队从后方冒死冲到前前线。
    已经撸起袖子浑身是汗的阿里克听到手下的怒吼。
    “老大,你看那边的岸!”
    “怎么回事?!”
    阿里克这才暂弃手中的武器,扒在船舷仔细观摩。“奇怪,一群敌人跑得河边干什么?他们……”
    突然,不祥的预感浮现脑中。
    “不好,他们要反击!兄弟们都提高警惕!”
    却见岸边,一群黄褐色头发的筋肉壮汉挺身而出。他们嘴唇上胡须颇为浓密,如同两根须子搭在下巴。他们的提醒不但壮硕有堪称怪异,乍看上去双臂比双腿粗壮很多,明明是初冬季节,这数百人仅着简单的灰色布衣就直面罗斯军了。
    他们使用者特殊的武器,右手拿着一根木棒,一根轻型带羽毛的标枪安置其中。
    之后,便是奋勇甩射……
    一时间多达四百根轻型标枪、或曰大号的箭矢,逆着罗斯军弹丸的方向砸向化身炮台的左右大船。
    空气中传来嗖嗖声,大量的黑线向船只砸来。
    “是敌袭!防御!”
    阿里克已经做出警报,这是他第二次呐喊。
    奈何一些标枪已经砸中船只。
    这是纯粹的概率攻击,就如罗斯军的弹丸因距离太远大量打空,法兰克军的标枪一样大量打进水里。
    有的标枪砸中甲板、扎在船舷木板里,乃至扎紧已经收紧状态的帆布中。
    伤亡也随之发生。
    有的罗斯士兵被击穿了身躯,毕竟大伙忙着给重武器蓄力耗费不少体力,图方便就纷纷卸掉任何甲衣。如此图方便之举终于带来恶果,有的倒霉蛋被击中心脏当场丧命,有的人被击穿了肺正在甲板上打滚并疯狂咳血,还有的人被击穿的胳膊,皮肉为之扯裂。
    本是布着一些灰尘的甲板现在染血,突然受袭后士兵纷纷拎起盾牌,甚至有慌不择路的人直接跳到船舱里躲避。
    他们慌忙逃窜的样子实在不体面。
    阿里克圆盾举国头顶,大声吼叫:“不准逃!立刻反击。别忘了你们的光荣!”
    乱局不是一两句话即可扭转,人们需要看到一个榜样,无疑阿里克成为了榜样。
    面对着法兰克人的标枪他临危不惧,亲自操持起弹弓开始反击。
    他并非以血肉胸膛直面敌人,而是令两人专心持盾拱卫在弹弓阵位两侧成为“炮盾”。
    当人们看到阿里克还在坚持作战,逃窜的人陆续回到站位。
    攻击河岸已经不必抛射,各阵位放平角度即可瞄准射击。
    他们将死伤者拉到船舱里,从甲板上、桅杆上将扎进的敌人标枪拔掉,下一步即是塞进扭力弹弓的滑道里所谓以眼还眼。
    这些标枪毕竟是大号的箭,一个滑道安置两个即可一击双视又飞行平稳。
    见得有兄弟这么干,阿里克更是灵机一动。
    “快装填普通轻箭,一个滑道安装三个、四个!给我狠狠攻击!”
    原则上,罗斯军惯用款式的扭力弹弓可以发射一般箭矢,只是这样做精度将非常差劲,且在大规模战斗中罗斯军的弓弩手能兼顾箭矢的火力和精度问,诸多重装备还是发射标枪、弹丸为妙。
    现在,一个滑道里甚至可以塞进五根轻箭。
    阿里克毕竟是有备而来,奈何他还是大大低估了敌人的兵力,以及作战意志。
    罗斯军的反击已经开始,虽然各战舰仍在坚持射击的阵位仅剩下三成,阵位数量正在回升,军队正冒着敌人的标枪打击回升士气。
    大量的轻箭伴随着法兰克军的标枪被回敬过去,箭矢在空中互相碰撞,不少已经因倾斜落在水中,好在还是有一些箭矢击中敌人。
    那些法兰克壮汉可以靠着投矛器将轻标枪打到一百五十米开外,甚至顺风时候能抛射到折合二百米外的夸张距离。
    奈何罗斯军自始至终都在用器具对付人的血肉之力。
    无甲的投矛手开始蒙受伤亡,他们即便站位彼此较为分散,在概率打击下还是开始被击中。
    这一切尽在路德维希大王的预估内。他已经令重骑兵撤回森林区,其本人也在林地边缘观摩战斗。
    身经百战的他不觉得自己会蒙受很大损失,他运筹帷幄,又下令:“安排重步兵以盾保护投枪手。命令弓箭手在重步兵掩护下抵达河畔。”
    威悉河现在的宽度不足百米,这就意味着如果路德维希豁出去了,他所有的远程兵可以抵达河畔几乎双足淌水的位置,向着船只乱打一通。
    他如此安排已不再讲究准确的杀伤效果,战斗演变成意气用事的作战,路德维希就是要争口气。
    于是,那些持盾的重步兵掩护着投枪手、弓箭手向着河边徐进,他们迎着罗斯军的攻击前进,如此勇敢激发起后者的强烈怒气,乃至一些佩服。
    阿里克已经没时间感叹,事实上他虽是可以命令拔锚,奋战兄弟们都已经上船,届时威悉河水流即可推着大家撤离。
    可是桥梁石墩没有好好破坏,自己现在就命令撤退岂不是又变成了狼狈逃窜?如此撤回汉堡,其他兄弟肯定要嚼舌头。
    阿里克已然双目充血,又令自己旗舰上的兄弟一边忙着装填,一边吼叫节奏相同的维京战吼,以此向各僚舰宣誓旗舰的战斗决心,抑制住僚舰可能的胆怯。
    一方是立在河中岿然不动,操持弹弓、投石机和十字弓不断抛射。
    一方是站在河畔,以弓箭投枪不断反击。
    隔着约莫五十米宽的水面,箭、标枪、弹丸、卵石横飞。
    罗斯军舰只对敌侧舷密密麻麻扎着箭簇,士兵甚至冒险以绳子套住船舷箭矢将之拽上来,下一秒就是塞进扭力弹弓的滑道发射回去。
    法兰克一方有近八百人投入到反击中,他们在数量更多的重步兵的大盾掩护下继续战斗。
    战斗变得意想不到的激烈,甚至是罗斯军也不曾在过去的战斗中有过这般极端激烈的射击大战。
    双方都在忍耐,同样他们的武备也在磨损。
    狂暴中的士兵如同人形马达,区区二十秒即可将弹弓重新蓄力,一旦蓄力又是立刻发射。因弹丸储备非常充分,又可补充很多箭矢,战士以最快一分钟三轮的速速射击。
    开始有扭力弹弓受不了这种极端罕见的高射速,纵使麻绳、筋腱都涂抹了油脂,断裂还是开始发生。
    具体可见的正是较脆弱的麻绳崩裂,即便如此装填还是继续,直到崩裂达到一个极限,整体性的断裂不可避免。
    一座弹弓在蓄力中突然泄力,士兵知道它坏掉了,现在不是维修的时机。
    反正大船上还有些阵位因缺人手导致弹弓被闲置,新的弹弓立刻投入反击。
    现在距离刚刚好,罗斯军的铸铁弹开始无情击毁法兰克军的蒙皮木盾,十字弓的射击也愈发精准。
    固然是双方意志力的较量,法兰克人兵力占优防御本也不错,他们出现在错误的位置,继续对战下去亏得只能是他们。
    却说一些罗斯军战士已经跃跃欲试,他们恨不得跳到牵引作用的龙头战船来一出冲滩登陆战,以谨慎又博狠狠砍杀一番。
    这类主张被阿里克严厉禁止,只要看看敌人那庞大的兵力就知道此举一旦做了就是自寻死路,还不如继续这样射击下去。
    路德维希一样杀红了眼,当有下级贵族建议他继续耗在这里了浪费时间应该暂时回避云云,皆遭遇她的严厉驳斥。
    恰恰相反,他又令懂得射箭者立刻接过战场遗留的木弓,所谓射手可以伤亡,只要弓还能射击、箭矢还有,作战就不能停。
    毕竟,这是关乎到荣誉的战争。
    话说路德维希从未打过这样的战斗,同样阿里克也没见过今日这边烈度的射击。
    战斗在挑战着扭力弹弓使用的极限,法兰克军的木弓也开始在过于频繁的射击中快速吊磅乃至麻绳崩裂。
    诡谲的是箭矢却随处可得,同样一批箭矢被双方来回使用,哪怕是箭簇已经弯折或是崩裂,一样被捡起来搭弓射箭。
    路德维希坚决射击,知道有贵族告诉他标枪手已经投掷了七八成,再继续下去已经没有足够储备。
    他仍不为所动,直到看到自己的投矛手伤亡越来越多,继续战斗的人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夸张的是很多持弓者虽没有受伤,因胳膊过于酸痛不得不撤退。
    法兰克军仍然在坚持作战,却见诺曼军队那几条大船如同定格在威悉河上的巨石岿然不动。军队士气不断下滑,被拉扯到后方的伤员越来越多,他们的哀嚎挑动着每一个战士的心,死者恐怖的伤口又令观者恐惧。
    难道继续射击下去,该死的诺曼人就会突然死去、敌船就突然沉没?
    船只没有任何沉没的迹象,诺曼人还在坚持战斗,仿佛根本不知疲惫。
    实则不然,罗斯军这边的战士各个累得气喘,兄弟们处在绝对亢奋中,身体的疲惫被忽略,所有人都在透支生命力。
    双方都愈发疲惫,战斗烈度也开始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
    现在就看某一方率先宣布退却。
    谁先退却谁就是认怂,阿里克与路德维希没有任何的交流,或者说双方皆以箭矢表达自己不认怂的态度,而今纵使是掰手腕的拉锯战也得分出个结果了。
    有兄弟告知阿里克旗舰储备的铸铁弹已经不多,这令他大吃一惊:“什么?一千发弹丸也不够了?”
    “已经打出去八百余发,再这样下去我们无弹丸可打。”
    “那就省着点用!给我精准打击!”
    浑身热汗的阿里克仍在坚守,他也看得出自己的兄弟们的体力也快坚持不下去,大家需要一些时间休息再继续战斗。
    兄弟们不想主动暂时撤离,他们继续坚守,终于,阿里克等到了法兰克军的撤离。
    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即便是列阵排队的重步兵已经叫苦不堪,更不提那些拼命射箭、投掷标枪人的感受。精锐部队疲态明显,更要命的是储备的箭矢、标枪竟几乎消耗殆尽。
    地上当然随处可见大量箭矢,奈何尽是中间断裂的废箭。
    今日的战斗极大刷新了路德维希对战争的认识,用以往经验准备的箭矢竟在河口的小规模遭遇战中几乎消耗殆尽。
    他开始考虑今年冬季的北上作战是否是彻头彻尾被诅咒的行动,他想到大主教的撤退要求,仔细想想或许大主教已经预估到了不详。
    可是大军已经调动,又折损了不少战士就无功而返吗?这样诺曼人依旧猖獗,且他们分明在坚决坚守不莱梅段的威悉河渡口,如此坚决不正是证明他们在守护某个重大的东西么?
    基于理性考虑是应该暂时退却了。
    法兰克人吹响退兵的号角,精锐部队得令退却。
    他们没有胜利也没有失败,拖曳着伤亡者的身体推到森林,士兵也不忘急忙捡拾地上还能用的箭矢,又不忘将随处可见的铁疙瘩捡走。
    “法兰克人撤了!”有罗斯士兵有气无力高举右拳呐喊。
    众人看着那些披甲人的离去,艰难地挤出一些笑容。
    阿里克守住了不莱梅废墟的桥头堡,他丝毫乐不出来,又对兄弟们下令:“我们继续坚守一番,等到夜幕降临后,我们就在废墟处拼命点燃篝火!之后,我们从容撤离,回到汉堡告诉留里克大事情。”
    趁着夜色搞篝火诈术,阿里克有这方面的决心而且很大。
    现在白昼的时间越来越短,兄弟们休息了半个下午,就兵分两路,一边是逼近激战的岸边悄悄登陆,尽量捡走嵌入泥巴的铸铁弹丸,又捡走随处可见断箭的箭簇。另一边则是回到不莱梅废墟,拉走一些废墟木材,再砍伐一些树堆成大木堆。以火硝辅助,也弓钻做钻木取火作业,等到夜幕降临就广布篝火。
    夜晚遮掩了很多,损失不菲的法兰克军现在只在林中过夜,而罗马大道中已然篝火云集,曾为一条火龙。
    斥候则看到威悉河对岸陆续出现篝火堆,数量正在增加。
    他们急忙告知路德维希重大发现,不由得令这位精神郁闷的过往虎躯一震。
    “太好了!他们打算在不莱梅决战,通知全军,我们就在这里以逸待劳!”
    命令有折腾得大军一夜睡不好觉,他们担心决战中诺曼人又是疯狂射箭,担心自己会莫名其妙伤亡如何睡得安稳?
    但在第二天,当斥候谨慎回到岸边,却看到他们期待的决战似乎根本不存在。
    没有敌船,甚至毫无人影!北风吹过河面,不莱梅黑色废墟很是扎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那自然来自于篝火燃烧。
    断桥石墩孤零零排列一条线,威悉河静静流淌。
    而罗斯军已经在拂晓之前拔锚,全军顺溜漂向大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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