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玄起身站在楼上雅间的窗边,看着孟世伊匆匆步出华景楼,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后又浮现出沉思之色来。他慢慢关上了窗,转身立在一旁,想了想,悠悠地道:“彭氏与孟家的底细确然查清无误?”

    何湘林莞尔一笑,眯弯的眼睛却透着坚定,手握着折扇一端抵在下颚道:“青雀堂绝不会遗漏。”

    青雀堂为千语阁的分堂之一,何湘林便是青雀堂的掌事,而千语阁的阁主就是言玄。千语阁为江湖门派,早年言老阁主掌事时,千语阁面上主经营走镖私下也接过刺杀的买卖,后来在言玄接管了千语阁之后,又扩张了千语阁的势力,如今的千语阁今非昔比。

    千语阁分四堂,青鹤堂、青龙堂、青虎堂、青雀堂。青鹤堂主经营商号,堂主白汴,旗下有华景楼、宝庆银号、宝平镖局、宝景绣纺。青龙堂主行动,堂主‘鬼面书生’南靖宇,暗杀、救援、护卫。青虎堂主训练,堂主郭闻,为其余三部提供人才。青雀堂主打探消息,堂主何湘林。

    其中青龙堂与青雀堂为言玄掌事之后新立的。言玄是言老阁主的外孙,其母是言老阁主的独女言虹。在言玄十岁那年,言老阁主病逝,千语阁乱作一团,许多人不服言虹掌事,便拿着言玄的身世做文章,一时间千语阁四分五裂。

    没过几年,言玄十六岁时,言虹因着压力心力交瘁而病竭,言玄掌事,大刀阔斧整顿了千语阁,又招来了南靖宇、何湘林等人,也将阁内闹事的帮众铲除了,经过血的洗礼,言玄独掌了千语阁。

    此时,言玄闻何湘林所言,点了点头,心中也是相信阁内青雀堂的能力的,看来孟世伊监视的缘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想了想,又道:“贺家矿上的事不必插手了。”

    何湘林神情散漫了起来,有些怆然道:“我想也是,既然穆永淮已经插手,贺家必然倒台。”

    那天谷家兄妹拦街告状一事也是城内众所周知,言玄也让何湘林派人去打探了消息。事情是贺家开矿用的火药并非一般的火药,要比平常的开矿用得烈很多,虽然省时省力的多,但是如若使用不当十分容易造成矿难。

    这种火药大多是军用,而且严禁私人买卖。那贺家这私用火药一事就有意思了,所以在出了事之后,贺家并没有上报昆阳府,而是选择掩埋罪证。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矿上一小管事办事不力,让谷家兄妹逃了出来,还将此事捅到了昆阳。

    言玄不再问贺家的事,问起其他的事道:“京都有消息了吗?”

    何湘林点点头,摆弄着手中的折扇道:“邱南传回了消息,人已经顺利的进去了,只是也才摸到外面,还要过些日子。”

    言玄垂眸頟首,轻抿了一口茶道:“告诉邱南,等一切稳定后,过了重阳再回来。”

    何湘林此次是有些好奇言玄的安排的,所以他便开口问道:“我能问问你为何如此做吗?”

    言玄微微抬眉,手中捏着一枚玉质棋子道:“李裕玦能在谢太后手下活这么久,你不觉得很怪吗?”

    李裕玦是先皇宣惠帝李宏的皇七子,为嘉文贵太妃所出。宣惠帝皇长子李裕琼登基之后,倒是继承了李家皇室的风格,将几位皇子兄弟都控制住了。过了没多久,文家卷进了私盐舞弊案,出身于文家的嘉文贵太妃被牵连,禁足宫中,而皇七子李裕玦与同为嘉文贵太妃所出的皇八女李裕珍,被圈禁在京郊南苑。

    前两年北部大宛和亲,天祐帝指了李裕珍为和亲公主,结果没两年,公主便生了重病,香消玉殒。

    此时何湘林闻言玄之语,心中起了玩味之意,便皱起了好看的秀眉道:“当初你找我来,可是说过不问政事。”

    言玄正色看向何湘林,有些不耐道:“门在那里,不送”

    何湘林微微偏头,打开折扇遮面笑道:“真是无趣。”想了想,转了转眼眸又道:“我是好意劝你,以后与女孩子相处想要让着些,也要让出章法来,不然她定不能让你如愿的。”

    说罢也不管言玄是如何冷眼看向自己的,自顾自的信步而去,而雅间内的言玄想着孟世伊,面上染上了莫名的笑意来,他自己却并未发现。

    且说刚刚孟世伊出来的时候,因着心中微怒所以步伐有些快。立在雅间门口的宁嬷嬷与青梅,见孟世伊向外走忙跟了上去,见着孟世伊面色两人都有些茫然。

    一路上孟世伊一句话都没有,主仆三人回到了孟家进了院子。

    院子门口,孟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白玉与青菊正在一旁说话,见孟世伊回来了忙迎了上来:“小姐,回来了。”接着白玉又道:“小姐,杨大少爷来了。”

    孟世伊点了点头,道是自己知道了,心想杨景轩定是来找孟世仁读书的,想了想,又问道:“轩表哥与哥哥在书房?”

    白玉见孟世伊问,面上欣喜道:“回小姐,是的。夫人留了杨大少爷午饭。”

    孟世伊不再过问,转身进了屋内整理衣冠。白玉见孟世伊毫无喜色,只得作罢回去向夫人复命。

    孟世伊换了一身衣裙,重新整理了发髻。一旁的青菊过来问道:“小姐,今日去逛了哪里?感觉如何?”

    孟世伊理了理情绪,想到是青菊也想与自己出门,便温声道:“还好,待下回汤姑娘喊我出门,我带上你。”孟世伊今日不带青菊,是因为青菊毕竟不如青梅沉稳,青菊遇事总有些毛躁。但是若真是与汤文迪出门游玩,带着她倒是无妨。

    青菊闻言果真笑了起来,说道:“小姐,今日杨大少爷来的时候,大少爷咳了两声,本来谁也没有在意。结果,杨大少爷却留意了,问了半天,还让夫人找了郎中来看。谁成想,还真就查出了炎症。”

    孟世伊想起了,上一世哥哥好像是病过,但是不是这个时候有些忘了。孟世伊问道:“郎中如何说的?”

    青菊回想着郎中的话,顿了片刻道:“郎中说,也并不是什么大毛病,春夏交际难免贪凉,着了风,开了两副药嘱咐了几句。”

    孟世伊又问道:“除了咳嗽,还有别的吗?”

    青菊又想了想,答道:“没有了,不过彭氏却说自己有家传的方子,保管两剂药就好。”

    孟世伊一惊,问道:“彭氏?她怎么过去了?”

    青菊摇了摇头,也不知原因,回道:“不知道,好似说是见夫人的。”

    孟世伊想起了这事,上一世孟世仁神色有些病态,便招来了郎中,结果彭氏自告奋勇献了她家传药方,谁也没有怀疑,而郎中也瞧着那方子尚可。于是,就用了那方子。

    孟世伊又问:“郎中如何说那方子?”

    青菊答道:“郎中看了看,也说那方子甚好,便嘱咐用那方子。”

    孟世伊沉默了,她绝不相信彭氏真有那好心。况且上一世,孟世仁就是喝了这方子并不见好,反而越病越沉,整整病了四个月,错过了成平书院的考试。想了想,心下有些烦躁,便道:“宁嬷嬷,叫谷云来。”

    见着孟世伊的神情,青菊一脸茫然之色,一旁的青梅却是有眼力介儿的拉着青菊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宁嬷嬷便引着谷云来了,谷云上前给孟世伊福身见了礼,之后立在一旁。

    孟世伊看着谷云,正色问道:“拿到字条之后,彭氏还有何动作?”

    谷云想了想,回道:“没有了,一切与平常一样,并没有再发现什么。”

    孟世伊想来也是,彭氏平日里十分小心,除了真有事定然不会有什么异常。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事要谷域去帮我查清。”

    谷云恭敬道:“小姐尽管吩咐。”

    孟世伊面色严肃,微微皱着眉头,说道:“今日彭氏拿给大少爷的方子,你让谷域私下查查,但不要惊动他人。”

    谷云闻言一愣,虽有些好奇与不解,但依旧道:“是。”

    说罢便让谷云退下了。宁嬷嬷上前问道:“小姐,是那药方有问题?”

    孟世伊合了合眼,深吸了口气,道:“嬷嬷认为彭氏真的心好吗?”

    宁嬷嬷哑然。

    孟世伊接着说道:“虽说我不能确定,但彭氏是心术不良之人,小心驶得万年船。眼看着哥哥就要参加考试了,可不能误了。”

    宁嬷嬷连连点头,赞同着孟世伊,道:“这倒是,总归是小心些的好。”想了想又道:“只是,若是有问题,郎中为何没看出来?”

    孟世伊不语,只是看着宁嬷嬷。宁嬷嬷想了想,忽然面上一惊:“难道?”

    孟世伊叹了口气,身子散了散,向后靠在了榻上的方枕上,看着面前的茶盏道:“难道是郎中撒了谎是么?”

    宁嬷嬷神色有些慌乱,看着孟世伊道:“这彭氏有这本事?平日并未见她出门,怎会认得府上常请的郎中?”

    孟世伊想了想,道:“嬷嬷也知晓了那字条的事,依着嬷嬷来看,此人可简单与否?她能不动声色的与外人通信,不让他人发觉,所以,认识郎中并不是什么难事。”

    宁嬷嬷稳了稳神色,道:“小姐,若是这事查实真的有问题,定要告之夫人了。”

    孟世伊沉默片刻,手指轻轻地描绘着茶杯上的青花纹络,敛了眼眸道:“我也只是推测,目前也不能确定。若是确定了,再说罢。”想了想,又缓缓地道来:“嬷嬷也道彭氏向来低调,所以我想,这次她为何会主动献药方?若真是家传的,怎的早没有见她拿出来?这又不是家里第一个着了风的炎症。”

    孟世伊心想,上一世自己并没有想过这些,不光是自己,孟家上下都没有想过。可如今仔细想想,这里问题就有了。彭氏平日很少出自己的院子,怎么的孟世仁看病之时她就去了前厅,还那么巧的就有这治病的家传药方?而之后孟世仁久不见好,偏偏考试一结束就好了。

    只是,孟世伊想不明白,若真是彭氏所为,她图的什么呢?孟世仁进与不进这成平书院与彭氏毫无关系,她为何要阻止孟世仁?

    宁嬷嬷早已心乱如麻,她是认同孟世伊说的话的,想了片刻问道:“小姐,这彭氏到底想做什么?”

    孟世伊微微侧脸,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如今,只能先寄托于谷域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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