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碧霞喜见荣春

    话说汤胜姑提刀上马,带了三百名喽罗杀下山来,叫声:“花匹夫,老娘来了。”那花锦文见了笑道:“施碧霞贪生怕死不敢出来,叫尔来替死,快通姓名来。”汤胜姑道:“老娘叫做汤胜姑,特来活拿尔这老匹夫。”举起日月双刀便砍,花锦文举起刀便隔,回手砍来。二人杀了六七十合,汤胜姑暗想道:“我方才开了大口要活捉此贼,今见他手段果然高强,如何胜得他?也罢,待我用手箭胜他便了。”遂虚掩一刀,诈败而走,花锦文喝道:“尔这贼贱人,要走往那里去?”随后赶来。汤胜姑见赶将近了,用手举起,袖中飞出一枝箭来,道声:“花贼看箭。”花锦文叫声“不好”,要闪已闪不及,却好中在面门,叫声未完,耳朵又中一枝箭。花锦文大叫一声:“痛死我也。”一跤跌下马来,众喽罗随赶上前来用绳捆绑。汤胜姑见官兵要来抢夺,遂舞动双刀杀散官兵,吩咐将花锦文押上山,自己来到忠义厅外下马,走进厅禀道:“小将仗小姐虎威,已将花锦文擒捉在外,特来缴令。”施碧霞道:“将军辛苦了,后营歇息。”吩咐:“将花锦文带进来。”两进答应一声,即将花锦文带进帐前,施碧霞骂道:“尔这老匹夫,今日在我帐下焉敢不跪?”花锦文喝道:“唗!尔这贱人,不守王法敢为强盗,如此猖狂,今日天兵到此尚不受绑,胆敢抗拒拿我么?”

    施碧霞喝道:“尔这匹夫与尔哥哥害我父亲尚未报仇,今日被我拿住尚敢无礼。”吩咐左右:“将他别刖去两足。”左右答应一声,将花锦文两足刖去,一时晕倒在地。施碧霞又吩咐:“将花锦文押去后营,牢固看守。”

    忽见喽罗走来报道:“前日差去接田夫人的喽罗已接到了。

    ”施碧霞闻报,吩咐:“大开营门,随我下山迎接。”遂一同下山,接了田夫人上山到忠义厅。见礼毕坐下,各诉前情。施碧霞吩咐备酒,因见汤胜姑骁勇,遂与他结为姊妹。田夫人问道:“为何我相公尚未上山?”施碧霞答道:“去接夫人在前,去救大人在后,故至今尚未到山。而且路途又远过夫人的。”

    正说未完,忽见喽罗又报道:“去接李夫人的喽罗也到了。”

    施碧霞遂走出厅来看,只见张龙等四人跪下禀道:“小人们奉令走到扬州要接李夫人上山,不想李夫人见疑,说并无凭据,人生面疏,不肯随小人来。”施碧霞闻言叫声:“不好了,原是我不曾打点,忙急无写书信寄去,倘若南京李恩人屈打成招,抑是他三人去劫得田、李二人来,岂不连累他妻孥了?”张龙道:“女将军快些修书,待小人再去。”施碧霞道:“且慢,等待南京探事的喽罗到来再作道理。赏尔半月不用当差,尔去外面吃酒饭。”张龙道:“叩谢女将军。”遂退了出去。施碧霞心中甚是忧闷,将此事说与田夫人知道。到次日,施碧霞升帐,只见探事的喽罗来报,将抢劫之事说了一遍。施碧霞略略放心。至次日,楼罗又报道:“三位大王将次渡河了。”施碧霞那里晓得黄河渡口乃是患难之处,只晓得吩咐接应。

    且说童孝贞等多是一莽之夫,不知进退,去时可以络续而行,如今又多二名犯人随身一路而来,虽是荒郊旷野,尚有官兵在后面追赶,若在别处还可以藏身,独有这黄河渡口无处可以藏身,这些渡船又要查问明白方肯渡他过河。众人无可奈何,阻住在黄河渡口,后面追兵将次要至,三百名喽罗早已七零八落存不得三二十人而已。童孝贞心中着急,说道:“如今却怎么好?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这却如何处置?”施必显说道:“怕他怎的?若是追兵来时杀他一个落花流水便了。”张顺说道:“只除了这句话没有别话可说的了。”李荣春道:“尔们若敌官兵,待我先赴黄河罢。”田大修道:“谁敢动手?”施必显道:“我悔已迟了。”童孝贞道:“大家死了到觉得干净。

    ”张顺道:“尔看后面烟尘乱滚,官兵已到,我们只得各自散了去。”李荣春道:“也罢,尔干尔的事,我干我的事。”田大修道:“世弟,我与尔同赴黄河以报国恩便了。”说完二人望河就跳,张顺等三人急忙上前扯住道:“死活自然同在一处,也罢,抵在这头不要了罢。”又叫声:“天啊天,想不到我们今日绝于此地。”

    正在忙急之际,只听得半空中一声响亮,金光万道,只见黄河面上现出一座桥来,众人见了甚是惊骇,道:“敢是皇天保,赐此金桥与我们过去么?”田大修道:“既有此桥,速速过去罢。”众人上了桥急急走过了桥,后面官兵已追到河口。

    忽听得一声响亮,桥已不见,众官兵一见却也惊得呆了,道:“此乃天意也,不必渡过去拿他了。”遂自退了回去。那田大修等过了桥又听得一声响亮,桥已不见,各人笑道:“此乃天救我们,也须要拜谢。”遂一齐跪下,拜谢了天地。此时月已东升,忽见陶天豹远远而来,五人一拥上前来问道:“尔在南京退了兵马说要归山,为何又在这里?”陶天豹道:“我若预先说破,一则天机不可泄漏,二则被尔们太觉藐视了,我奉师父之令特来救尔等灾难,叫尔们同心协力以除好贼。有锦囊一个与李大爷收下,到某月某日开看,依此而行,不得有误。”

    李荣春接了锦囊,收在身边。陶天豹道:“尔们速速回山,我去也。”即驾起云帕而去。众人见陶天豹去了,遂一同望皤蛇山而来。

    且说施碧霞这日升帐,只见喽罗报道:“众大王已将近到山了。”施碧霞闻报,吩咐众喽罗:“大开营门,下山迎接。”

    自己也来到山下等候。不一时只见众人已到,施碧霞欠身说道:“田大人、李大哥,多多有屈了。”田大修见了问道:“此女莫非是施碧霞么?”李荣春说:“正是。”田大修道:“好一位女丈夫,有劳了。”遂一同上山。陈松也出来迎接。大家来到忠义厅相见,礼毕坐下,喽罗献了茶,施碧霞先问南京之事,施必显遂将前事说了一遍。施碧霞道:“若不是亏了陶天豹,岂不性命难保?”李荣春问道:“贤妹,我家母亲是几时上山来?身体可平安么?同我去拜见。”施碧霞答道:“只为母亲、嫂嫂还未上山,使我心中十分烦闷。”李荣春道:“为何至今尚未上山来?”施碧霞遂将前情说明。李荣春叫声:“不好了,我今日上山,母亲妻子岂不被地方官拿去受苦?叫我如何放心得下!”施必显叫道:“李大哥不必心焦,母亲、嫂嫂有什么灾难自有陶天豹相救,怕他则甚?”童孝贞道:“休得说呆话。

    ”张顺道:“必须有个人去打听才好,只是我们不便再去,叫那个去好?”施碧霞道:“这个不妨,可差汤隆去打听。”张顺道:“不错,汤隆可以去得。”田大修问道:“我的家眷在那里?”施碧霞答道:“已搬上山来了。”田大修道:“如此还好。”施碧霞道:“张环既被哥哥擒来,为何不见?”施必显道:“前途已问明白,他说中途得病盘费用完,是以不能到扬州。不知到什么地方他都忘了,被花虹遇着骗进京去出首,将前番那一封书作证,为此将他擒来交与喽罗,随后就到。”

    施碧霞吩咐:“请汤姑娘出来。”施必显问道:“那个汤姑娘?

    ”施碧霞答道:“就是汤隆之妹。”施必显道:“他是小户之女,叫他做个丫头便了,怎么称他姑娘?”施碧霞道:“哥哥好没分晓,尔还不晓得哩,他虽是小户出身,武艺却甚高强,朝廷差了花锦文前来厮杀,与我杀了一十三阵不分胜败,被汤姑娘一阵便就生擒上山来。”众人俱道:“果然英雄。”施必显道:“如今花锦文何在?”施碧霞道:“被我刖去双足禁在后营,我与汤胜姑结为姊妹。”施必显道:“正该如此,我们也该与汤隆结为兄弟才是。”只见田夫人与汤胜姑一同出来,众人立起身见了礼,田夫人与田大修略诉前情,然后汤胜姑也来见礼,众人称赞不已。施碧霞吩咐备酒,自己与田夫人汤胜姑入内饮酒。童孝贞、施必显、张顺三人在外面与汤隆结为兄弟。

    饮酒之间,李荣春放不下母亲,要汤隆前去打听。汤隆道:“此事愿往。”施必显吩咐:“带花锦文出来。”左右答应一声,将花锦文拖出跪下。施必显大喝道:“花锦文,尔哥哥做得好事啊!我父亲有何差处,害得我家破人亡?这是什么缘故?

    好好讲来。”可怜花锦文身为招讨,今刖去双足受此毒楚,气得目定口呆,一句话也不能应。施必显走出位来连问数声,花锦文并不答应,施必显将他一连踢了几下脚尖,吩咐喽罗:“拖他下去,打一百下大板仍旧收禁,等拿住花锦章一同处置。”

    左右答应一声拖下花锦文,遂即打了一百下大板,仍旧带去收禁。

    且说汤隆次日收拾停当,辞别众人下山而去。只见喽罗押了张环已到,施必显吩咐将他斩了,尸首丢在山凹。张环一念之差以致尸首被风化了。那李顺、三元、来贵也到了,即将前情说了一遍,众人方才放心。李顺在卢府别了主母,一竟赶路而来,所以以后之变全然不知。众人一齐说道:“尔若早来一日,也免得汤隆此行。”遂打发喽罗连夜去赶回汤隆不表。

    且说卢小姐女扮男装一路行来,已到清江浦,有个庙宇,遂下马进庙歇歇。因黄河并无夜渡,只得在庙中权歇一宵。遂走进内将庙门闭好,只因连日赶路辛苦,不觉身体困倦,遂倚膝而卧。

    且说李元宰一路马不停蹄赶到黄河渡口,日已沉西,月上东山,并无渡船,没奈何要寻个宿处,四处一望并无客店,只见有个庙字,道:“也罢了,且在此庙中暂宿一夜,明日过去罢。”遂走到庙门口,下了马将庙门一推,却是闭的。大声叫道:“快些开门,公子爷要进来歇了。”将门乱打,如擂鼓一般,早已惊醒了卢小姐。卢小姐心中大怒,扒起身来将门开了,喝道:“尔是何等之人,因何打门把我惊醒?”李元宰定睛一看,见他是个平等之人打扮,自己倚靠是个公子,便也大声喝道:“尔睡得,我歇不得么?”卢小姐想道:“此人年纪虽轻,到来得强霸,我想行路之人怕不得凶的。”遂骂一声道:“看尔还是这个孩童,出言就敢撞犯我么?惊醒我的眠是何道理?”

    李元宰道:“尔这贼囚,这个所在只有尔睡得,我到这里便不容我歇么?”话说未完,拳已先到,一拳望卢小姐面上就打。

    卢小姐道;“尔这小贼种,焉敢无礼。”一手隔开拳,一手回拳打来,二人就在庙门口尔一拳我一脚打有二三十个回拳,全不见输赢。

    忽见一个白面后生走上前道:“休得这般相打,差官押解李荣春家眷人等已过黄河去了,若再过一夜路程便赶不上了,尔们休为私嫌误了大事。”二人听了遂住了手一看,李元宰却不认得,卢小姐却认得是陶恩人,此时碍着李元宰在面前不好动问,只说:“因过渡无船,所以在此耽搁。”陶天豹道:“若要过渡,船只何难?解差官是从水路进京,尔们须驾船而去,赶往前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就可以一同上山。如今快些随我来。”卢小姐应声:“来了。”那李元宰道:“且慢走,自古道在园多是客,一样赏花人。我李元宰也为此事而来,理当同去。”也赶上前来。卢“小姐道:“我不认得尔,什么李元宰,尔莫非花锦章差来的奸细作么?”李元宰道:“唗!胡说,我乃司狱官李国华之子,因受李大爷大恩未曾酬报,今他家眷有难,以此我要赶到幡蛇山却(去)报消息,请众好汉来救他们,被尔说什么奸细作。”卢小姐道:“既如此何不早说。

    ”李元宰道:“如今不必说,大家救李、卢二夫人要紧。”来到河口一看,并无船只,乃问道:“船在那里?”陶天豹道:“尔看那远远摇来的可不是船么?”卢小姐抬头一看,果然一只船如飞的一般来到岸口,却无船公,只是一只空船。二人间道:“又无船舡,如何赶得他们着?”陶天豹道:“不妨,尔二人只管上船,他自然会走。”二人依言上船,陶天豹喝声:“走!”那船似飞一般去了。自己来到庙中,见有一幅丹青、一个小包袱,乃是卢小姐歇下之时放在地下,以后与李公子正在厮打,又有陶天豹叫他渡河而去,为此匆忙忘记带去,故尔遗下在此。陶天豹将这幅小图拿出庙外,在月下展开一看,道:“画得都肖我的像。”又见上面写着“陶天豹”三字,暗想道:“此必是卢小姐画的,他不过感我救命之恩,画此小图以报我恩,只是内中却有关情,不免待我带去万花山便了。只是这个包袱内之银要他何用?二匹马乃是小事,只得别人造化罢了。”

    遂将马匹并银子丢下,随即驾云而去。

    且说李元宰同卢小姐坐在船中,那船如飞一般,不一会只见前面有只船高悬旗号,两挂标灯,想道:“必是官船了。”

    遂大喝一声:“奸贼休走,我来了。”二人跳过官船将这些官兵乱砍下水。那差官慌忙跪下哀求道:“大王爷啊!我们没有金银,船中所有物件任凭取去,惟望饶命。”二人并不回言,将他衣服剥下,一刀砍下水去。船家唬得魂飞魄散,哀求道:“大王爷饶命埃”卢小姐道:“不干尔事,尔只与我摇船。”

    又将三轮囚车打开,卢夫人一看猜疑道:“这后生家好似我女儿一般,只是男装,又有一个后生家在着,却不敢认他。”卢小姐叫道:“母亲、伯母、嫂嫂,休得害怕,卢赛花在此。”

    卢夫人间道:“尔果然是我的女儿么?为何如此打扮?”卢小姐遂将前事说了一遍。卢夫人同李夫人、淡氏大娘一齐说道:“果然亏了陶天豹,若无这一只船,性命岂不难保?”谁知这只船乃青萍变的,所以男女上了官船即时不见。卢小姐吩咐舵舡将船急摇,自己打扮做差官,李元宰扮着押解差官,不多时船已摇到岸口,众人各各上岸。

    此时天色大明,遂同到酒店,吃完酒饭,雇了车辆与卢、李二夫人并淡氏大娘坐下,遂望幡蛇山而来。行不多路,忽见山边跳出一人,大声喝道:“来的留下买路钱,放尔过去。”

    不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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