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随知来至王城一角一处僻静小院。
    “笃笃——笃笃——”知轻声打门。“吱哑”一名身着青衣的小丫头探出头来,看见了知,十分欢喜:“知姐姐,这番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却一抬头看见知身后的弃,连忙收声。
    “你去吧,将她置于偏房那金丝笼中,记得上锁。”知将衔蝉奴往小丫头手中一塞。
    “是!”小丫头看一眼那猫,面上一喜,一闪身,不见了。
    知带着弃穿过院落,来至花厅。厅中一架巨大屏风,上面一幅泼墨山水,笔势奔放、气韵淋漓,画中流水烟岚竟好似皆是活的。弃不觉暗暗惊叹。
    “随我来。”知一把将他拉起,径往那屏风中行去。
    弃正在诧异,发现“嗤”一声,自己已进入另外一方天地。
    却原来这屏风竟是一个通道,屏风后藏有另外一方世界!有了当日疏属山的经历,弃瞬间便已明了,不觉抬眼四望。外面如今是冬寒料峭呵气成冰,这世界之中却是莺飞草长、桃红柳绿,头顶阳光和煦,身畔暖风习习,十分舒适惬意,弃不觉精神一振。
    若此中一直是这般春光明媚,常住在此岂非一件美事?弃心中竟生出一丝羡慕。
    知在前方领路,逶迤行了一盏茶工夫,两人来至一处农家小院。
    “你等我片刻。”知推开柴扉,快步行了进去。
    这小院十分雅致,门前一鉴方塘,屋后数株垂柳,院内各色鲜花怒放。虽是寻常茅舍,却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心神向往的幽远气质。
    “进来吧!”片刻之后,知掀开门帘,在房内招呼弃。
    弃进到房中,这才发现房中陈设十分简单,一名须发皤然的老叟端坐临窗小榻之上,笑吟吟看着自己。
    待弃进入房中,知却向老叟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弃小友,请坐!”老叟往身前蒲团一指,“勿要拘谨。”
    看来知已作了简单的介绍。老叟言语中竟好似有一股力量,如同春风拂过,令弃心中萌发温暖,也愿意放下所有负累、打开胸怀,与他坦然相对。
    “弃小友,你的身世、来历,可愿与老夫说说?”
    “嗯!”弃点点头,将自己在罔山脚下成长之经历,元旸与苍蘼世界之奇遇,捡要紧的说与了他听。老叟一边听,一边微笑着点头。
    “好了,老夫听明白了。弃小友,你可有什么问题,想问老夫的?老夫定知无不言。”
    “阿爷,”弃心中激动,无数问题涌上心头,竟一时语塞。
    停了一停,方才问道:“我究竟是何人?我的父母又在何方?为何我每至一处,便会带来纷争与杀戮?”
    “嗯——弃小友,你这问题老夫一时亦无法解答。”老叟略略沉吟,“不过,你可愿听老夫给你说段故事?你问题的答案,也许便藏在这故事背后。”
    “好!”听他前半句,弃原有些失望,又听他后半句,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那是十六年前,这浮墟世界还未发生第二次黯祸……”
    “人族的轩辕王突然接到西王母的邀请,说十年一度的五族瑶池之会提前了,原因是陷空山中五灵法阵法力减弱,黯在其中蠢蠢欲动,欲邀各族首领共商对策。轩辕王欣然前往,还带上了新成的奇酿青玉烧,欲同各族首领分享。”
    “说那青玉烧是奇酿,乃是因为它极难酿成,饮用之后更可以助修行之人吸收天地间的灵气,提升元神力量。轩辕王本是一番美意,孰知这青玉烧竟成了当日的祸首,亦成为他图谋不轨的罪证。”
    “众首领饮下青玉烧之后,突然纷纷陷入昏睡,随身携带的灵根随即被人窃走。轩辕王第一个醒来,发现众首领醉倒,灵根失窃,立时赶往陷空山。却发现为时已晚!”
    “法阵已被人打开,黯踪迹全无,阵中仅余下一颗形貌昏暗、全无一丝灵力的珠子。轩辕王将那珠截下,正狐疑间,九黎主率各族族众突然现身。这九黎主与轩辕王乃是多年宿敌,雄踞东夷,对河洛乃至整个人族大陆虎视眈眈。”
    “当着众人之面,九黎主一口咬定:陷空山中那黯乃是被轩辕王放出。轩辕王此举的目的,却是同西王母勾结,毁去其余各族为重返神界所作的努力,独霸已经被天族寻获的神界通道。轩辕王百口莫辩,两人展开对峙。”
    “便在此时,黯却开始在浮墟世界各处作乱,一时山崩地裂,场面陷入混乱。轩辕王自陷空山中冲出,与黯展开激斗。九黎主却突然发难,以诛灭人族败类之名,将轩辕王击成重伤。”
    “此时,其余各族首领匆匆赶到,欲要联手重启法阵。黯却突然将那九黎主吞噬,吞噬之后,实力暴长。缺了人族的土系力量,法阵无法重启,各族首领皆被黯所伤。”
    “眼见这浮墟世界将要彻底沉沦,关键时刻,轩辕王竟释放出自己的元神,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倚靠神器轩辕剑的保护,拼死冲入法阵之中。”
    “法阵重启,黯瞬间被重新封印。但在被法阵吸入的一刹那,它制造出一个巨大虚空,同时体内飞出一黑一白两道光芒,刺破苍穹,不知飞往何处……”
    “轩辕王元神受损,从此昏睡。西王母顶住各方压力,据理力争,保住轩辕王的残躯,送回轩辕王城。浮墟之上一片狼藉,各族皆是元气大伤,退回族地休养生息。轩辕部自此开始四处寻找释放黯的真凶,九黎残部却向轩辕部发起了长达数年的战争。众多不明真相的各族部众纷纷选择阵营加入战争,浮墟大地一时又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这故事中有一小部分之前阿昭也曾讲过,虽有些差异,倒正好互相印证,弃一时听得十分明白。他只是有些奇怪:听这老叟所言,轩辕王倒是正义之士,当时乃是被人冤枉。不过这与我方才的问题,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叟却仿佛知道弃心中所想,不紧不慢继续往下说:“黯祸之后,数句谶言开始在这浮墟大地上传播:玄珠有象,太一归真,号召众神,无不听令。”
    “这谶言不知所起何处,但意思却十分明显:谁寻到了‘玄珠’以及‘象’,便能成为神界的主人!于是各族又纷纷加入寻找玄珠的行列之中。更有传言,当日轩辕王自陷空山中截下的那颗珠子,便是玄珠。只是那‘象’,究竟是何人抑或何物,却众说纷纭,从来无人知晓。”
    说到此处,老叟停了下来,静静看着弃。
    “阿爷,”弃有些吃惊,“您的意思,莫非我便是那‘象’?”
    老叟只是微笑,并不回答:“你说你出生之时,便躺在半只葫芦之中,你那葫芦可能让老夫看上一眼?”
    弃连忙取出葫芦递了过去。老叟眯眼细细察看,又用手摩挲一番,将它还给了弃。
    “你方才说,在那苍蘼世界出现了一个叫做络夜罗的,亦有半只这样的葫芦?”
    弃点了点头:“将我掳至这浮墟的衔蝉奴告诉我,那络夜罗乃是我的影子,被人用那‘断影’斩开。”
    老叟摇了摇头:“呵呵,一派胡言!区区‘断影’,如何能够将你们分开?你何时失去过影子?”
    “那络夜罗又是何物?”弃细细一想,老叟所言有些道理,不竟有些迷茫,“我却觉得我与他之间确实有着某种神秘牵连。”
    “你可知你那葫芦上的花纹,乃是何物?”老叟抬眼看弃。
    弃茫然摇头。
    “若我猜得没错,那花纹便是陷空山中五灵法阵之法咒,以亘古之符纹写成,无人识得。”
    弃若有所悟:“您的意思……”
    老叟笑着点头:“当日黯体内飞出的两道光芒,应当是两股不同的力量,被它分别送至了两处不同的世界。护送那两道光芒的应当便是两片葫芦。”
    “您是说我便是其中一道光芒?被它送至了罔山脚下长河之中?”弃越发不敢相信,站起身来,“如此说来我竟无父无母,乃是由那‘黯’中生出?这如何可能?我不过血肉之躯,与常人无异。这浮墟世界我从未来过,亦不记得自己曾经来过,缘何我竟会与那什么‘黯’扯上干系?”
    见弃有些着急,老叟只是笑笑,示意他坐下:“这不过是老夫猜测,未必便是实情。你的身份,恐怕只有一人能够证实。”
    “谁?”弃本能发问,却发现老叟眼睛正笑眯眯盯着自己。
    “您的意思,我自己?!”
    老叟点点头:“轩辕王自陷空山中带回的那‘玄珠’,当年被窃,衔蝉奴代人受过,被放逐至沉田之野。其实,轩辕王早就知道那窃珠之人是谁,如此做不过掩人耳目、放长线钓大鱼罢了。”
    “那窃珠之人,似乎便是……”弃突然想起在苍蘼国时衔蝉奴所说话语。
    “对,他却亦是受人利用!”老叟打断弃,竟叹息一声,“只如今,那大鱼十分狡诈,已经衔钩而走,留下一段残线,你却可以继续追踪。也许那大鱼出水之日,便是你的身份明了之时。”
    “残线?”弃有些疑惑。
    老叟击掌,知应声而入。
    老叟往知一指:“随她一道,她可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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