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饭,高寒提着两个布袋的馒头装上马车,不用问也知道这几日怕是要依靠这两袋馒头度日了。
    一行人离开了肥乡驿,经过泰安州,再到宁阳,一路上果然就没有比这白面馒头更好的东西了,原本可以撑住三日的馒头,众人还是省着吃的情况下,不过才两日不到的时间,那两个布袋便已经空了。
    马车中,锦绣看着朱由检道:“公子你饿了吗?”
    朱由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锦绣从怀里掏出半个馒头递给朱由检道:“公子,这是我留着的,你快快吃了吧,我见你早上把馒头都给了那些灾民,可是一口都没吃过。”
    朱由检把馒头推回去道:“你留着吃吧,少爷我不饿。”
    说完,朱由检也不看锦绣,他起身上前一步掀起轿帘朝着前面骑马的高寒道:“今日不进城了,想来这宁阳城也是一样,我们行快些,尽量在天黑之前赶到曲阜,那里是衍圣公府所在,应该境况会好些,吃住的地方总该会有。”
    高寒回头看着朱由检道:“公子,这里离着曲阜还有六十里的路程,怕是天黑之前不一定到得了,若是关城门前进不了城我们就又要在城外露宿了。”
    朱由检道:“赶快些就是,若真是赶不上就赶不上了,昨夜不是已经有了在外露宿的经验了,再露宿一晚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况就算进了宁阳还不是一样要露宿街头?昨日可不就是在泰安成里露宿的?”
    高寒不再多说,他与胡宝一甩马鞭,便加快速度朝前行去,后面的三辆马车立即跟上。
    当一行人赶到曲阜城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果如高寒所说,曲阜的城门已经早早的关了。
    待马车停下,不仅是高寒、胡宝骑马的二人甚是疲累,就是后面坐着马车的几人因为马车跑的甚急,在里面也颠的难受。
    骆养性走到城门前,看着面前高大的城墙和紧闭的城门,不满的说道:“曲阜不过是个县城,城墙竟快赶得上北京城了,连城门都关的这么早。”
    朱由检道:“这里可是衍圣公府所在,皇朝都换了不知多少代了,只有衍圣公历经千年不衰,老骆恐怕是没见过衍圣公府吧?可是比我的府邸都不知道气派多少,在大明朝也就只比皇宫差上那么一点了。”
    骆养性很是疑惑的道:“一个公爵府建的这么气派难道不算逾制吗?恐怕就算是王府也不敢建的只比皇宫差一点吧?不过五哥你也没见过衍圣公府,你是怎么知道的?”
    朱由检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是以前去游览过,于是他含糊其辞的道:“大成至圣先师受天下人敬仰,我自然也是有所耳闻,也就你不学无术才未曾听说。”
    一听朱由检提到什么至圣先师,骆养性自知读书不多,哪会去与他再在上面计较,他贴着城门趴着朝门缝里面看,竟见到有人在里面看守,于是骆养性转过头朝着朱由检几人兴奋的道:“唉,有人,有人啊。”
    说完,骆养性提起门环在城门上使劲的砸了起来。
    只砸了几下,城门内便传出呵斥的声音道:“什么人如此大胆?城门已关,明早再来。”
    骆养性冲这里面道:“我是锦衣卫总旗,现在要进城,速速给爷开门。”
    骆养性话音方落,就听成门内传来一阵嘲笑之声,“哈哈哈……锦衣卫总旗,好大的威风,衍圣公府可是就在城内,别说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了,就是锦衣卫千户来了也要在城外乖乖等到明日一早再进城。”
    骆养性听闻竟被一个小小的守城门的看轻,不由恼怒道:“好狂妄,就是王府所在也不会如此跋扈,区区一个衍圣公便让你们连锦衣卫都不放在眼里了,有种你把城门打开,看爷不扒了你的皮。”
    城门里面那人当真也怕日后被锦衣卫寻麻烦,他可不是衍圣公府的人,没那么大靠山,于是放软了口气道:“外面的锦衣卫总旗爷爷,您也别与小的为难,这可不是小的慢待你,便是京城的规矩也只说城门落锁,等闲不开,咱这里衍圣公可是发了话的,城门落锁,非死不开,小的给您开了门,便吃不上明日的午饭了。”
    一听城门那人叫爷爷了,骆养性才稍稍消了火气,他“哼”了一声便不再与城门里那人再置气。
    朱由检在一旁也听清了骆养性与里面的对话,他拍了拍骆养性的肩膀道:“就再在外面将就一晚吧,过了曲阜后面的路就好走了。”,说完他朝着马车走去,今晚便又要睡在马车里了。
    第二日一早,朱由检睡的迷迷糊糊的,就听马车车厢被外面敲的砰砰作响。
    锦绣心里已经,连忙坐起拉着朱由检的袍袖道:“公子快醒醒。”
    朱由检睁开眼睛,有些不耐的朝着外面看了看,接着便揉着眼睛掀开轿帘下了马车,此时天才蒙蒙亮。
    一跳下车,朱由检就见马车外围了一群人,这情形顿时把他吓了一跳,若不是在城墙根下,还以为遇到劫匪了呢。
    只是这么一下朱由检就立马清醒了过来,再仔细一看,这些人皆是一身青衣小帽的打扮,看上去好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家丁。
    不知道这些人围着马车所为何事,朱由检很是不满的道:“一大早的扰人清梦,这事做的忒不道德,围在这里何事?”
    一群人看着他不说话,这时一个站在马车车厢旁边的人走上前道:“麻烦把马车挪一挪,占着我们的地方了。”
    朱由检打量着这人,一身穿着与其他家丁略有不同,应该是个管事,看他之前站的地方,敲车厢的事应该就是他干的,这人嘴里说着“麻烦”,但面上的表情却是一副傲慢,丝毫没有说的那么客气。
    朱由检很不客气的道:“占着你们的地方了?这城墙根下何时成了有主之地了?莫非大明朝是你们家的?本公子只听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知阁下府上是哪家的王爷?”
    那人听朱由检话说的很是不敬,不由皱了皱眉道:“家主衍圣公,虽然不是王爷,却深受天下读书人敬仰,即便是王爷见了我家老爷也要礼敬三分,这是哪里来的少年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我们少爷连日来在此处布棚施粥,今日却被你们的马车占了,还不快快让开。”
    “难怪连个奴仆也敢如此傲慢,原来这奴仆是衍圣公府上的,《孔子家语》有言,‘敦礼教’,你们便是这样效法祖宗的吗?卫之君子多以礼教自持,连衍圣公的家仆都学会狗仗人势,看来于礼教一道,衍圣公府也稀松的很,这深受天下读书人敬仰的话以后不提也罢,至少我这读书人便是有些不屑的。”
    那人闻言顿时吓了一跳,在曲阜就算你悄悄的骂两句皇帝都没事,但若是敢诋毁衍圣公那便是要命的事,他连忙辩解道:“你,你,强词夺理,我何时不敬祖上了,我只是让你挪一下马车而已,何时狗仗人势了?呸呸呸,你才是狗,你们读书人肚子里就是弯弯绕绕的多,骂人都不吐脏字,杀人还喜欢诛心,我对我们祖上也是万分敬仰的,岂会……”
    朱由检不待那人结结巴巴的说完便打断道:“我们读书人?你们衍圣公府可是读书人的楷模,你这么说读书人岂不是连你们家主上也一起诋毁了?哎呀,还说你忠心,我看你当真是大逆不道。”
    这人本来读书就不多,哪里说得过朱由检,他听着这诛心之言气得用手指着朱由检哆嗦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全乎了,只是“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就在朱由检还想再说的时候,一个人推开围着的家丁走了进来,他拍了拍那被驳的说不出话的下人的肩膀,然后看着朱由检,接着朝着朱由检行了一礼道:“小公子教训的是,下人不懂规矩,打扰之处还请见谅,既然公子不愿让出我们换一处地方就是。”
    朱由检看着这人,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紫色绸缎长衫,后领出还插着个孔雀翎,看上去十分风骚,就算是在京城这穿着也能引领时尚潮流了,只是看这穿着便引起了朱由检的兴趣。他看着这人道:“阁下应该就是这人口中的少爷了吧?布棚施粥本是行善积德之事,切莫因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知道的便说是阁下乐善好施才急着赶人,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衍圣公府没有教好下人才如此嚣张跋扈呢,或觉得衍圣公府之人皆是这般跋扈岂不是有损衍圣公名声?”
    那少爷口中称是,面带微笑,然后朝着那些家丁道:“换一处地方搭棚。”,说完又朝着朱由检行了一礼道:“告辞。”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我们这就走了,你们也不用再换地方了,换来换去也麻烦。”,说完他便转身准备招呼其他人进城。
    这时正巧锦绣掀起轿帘朝外张望,看朱由检折返,她连忙问道:“公子怎么样了?这么多人没有为难公子吧?”
    朱由检摇了摇头,道:“没事,城门开了,我们可以进城了。”
    那着了紫袍插着孔雀翎的少爷只是朝着马车方向看了一眼便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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