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首辅私自兼并佃户租地,使得佃农荡尽家财,最后家破人亡。吴首辅为官不仁,此乃罪一。”

    陆大人向前一步,垂首沉声道。

    “吴首辅欺压良家妇女,将贫苦百姓欺凌至死。吴首辅德行有亏,此乃罪二。”

    严大人向前一步,敛眉正色道。

    “吴首辅唆使地方官员暴敛横赋,使得河东春旱之地灾情愈重,百姓皆成难民,流离失所,此乃罪三。”

    张大人亦向前一步,面色沉重道。

    “此三项罪责,于百姓则不仁不义,于社稷则如附骨之疽,还望陛下明察秋毫,勿要放过此等罪责深重之人。”

    一旦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便如江上波涛,一浪接着一浪,转眼之间,朝臣们纷纷跪倒在地,伏首恳求。

    豁出去了!

    若今日不能把吴有贞扳倒,回去之后也仍不得安宁,与其被那阴灵恶鬼缠死,不若今日便拼得你死我活!

    圣人脸色发黑,抬眼不悦地看向离他最近的吴有贞。

    这位肱股之臣的某些举动他并非不知,只不过吴首辅人虽极好奢侈,贪享财富,可德行他倒觉得不应如此不堪。

    毕竟当年满朝文武都反对他修道炼丹,只有吴首辅站出来支持他,非但如此,还主动网罗天下真君道长,邀进宫来为他讲道。

    这么些年来,其在御前的侍奉也一直颇合他的心意。

    只不过今日的动静,闹得确有些大了,实在不好收场。

    “吴首辅,对于他们所说的,你有什么说法?”沉默了良久,方听圣人沉着声音问道。

    吴有贞面色岿然不动,恭恭敬敬垂首施礼,然后站得笔直,朗声喝道:“臣只有一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除此之外,无甚好辩驳的。”

    “辩驳只会显得臣心虚,故而臣选择噤声不言。可是臣不言,不等于臣可以纵容那些恶意诽谤的奸佞!陛下,这几日以来,类似于此等谣言层出不穷,其言辞之粗鄙,用心之险恶,日月可昭!有些同僚辨不清谣言真假,倒也是无可厚非,可到陛下面前搬弄唇舌,非但不对流言加以批驳,反而助纣为虐,污臣清白,却不能不让臣痛心哪陛下!”

    他这番话说得是正气凛然,声泪俱下,更会混淆视听,三言两语间便把矛头从那些罪责上引到了官员“告发同僚”的不义之举上,竟摇身一变,把自己置在了被害的地位上!

    有人耐不住了,站出来就想反驳吴有贞,不料圣人却把这话听到了耳朵里。

    “既然是谣言,诸位爱卿就该查清楚再来呈上,不然没有证据便白白毁了人家清誉,却是不好。”圣人眉头渐展,却是又冷下一张脸来,对着刚刚一众进言的朝臣道。

    吴有贞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动声色的倨傲笑容。

    群臣脸上的表情却是都僵住了,一个比一个难看。

    查清楚、要证据?这么多人证都不算证据?吴有贞几年来的行为,朝臣们莫不是都一一看在眼里。当日与其同为一党的官员们,又有哪个没有因为吴有贞的明示暗示向他施过贿?

    更何况这等贪污墨迹之事若要查,何其简单?连户部的账簿都不用对,只需圣上一个旨意,抄了吴有贞的家便是,指不定能抄出一个金库呢!

    而那欺压良民之事,却是根本无从查起,来诉苦伸冤的都是阴魂,早不知尸身何处了,又从哪里去查?

    圣人此言不是要他们查,却是要包庇吴有贞了!

    心凉,心凉哪!

    群臣彼时都一片阴沉晦暗之色,一阵无声的愤慨和绝望蔓延开来。

    却在此时,一道高喝声骤然响起。

    “儿臣有证据!”

    此话一出,登时便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群臣不禁心头一惊,纷纷抬眸看向站出一步的青年。

    青年一身暗红色滚金朝服,身形笔直地站在那里,薄唇紧抿,深邃俊朗的眉目间并无怒意或是不悦,然而视线扫过之处,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流露出来。

    唯有衣袖下紧握的双拳,稍稍透露出他的几分情绪来。

    实际上,他已经忍耐许久了。

    群臣都颇为疑惑又颇有几分期待地看着他,只有为数不多的知情人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已然胸有成竹。

    他们同他一样,已经等待了许久了。

    肖彧上前一步,淡淡看了吴有贞一眼,而后将视线投到了御座之上的圣人,再次开口道:“此样证据,不在别处,就在陛下的乾元殿内!”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一片。

    圣人更是阴沉了脸色,面色不善地看着肖彧,冷声喝道:“太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儿臣当然知道。”肖彧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陛下既不肯相信诸位重臣所言,有一事却是关切陛下龙体,陛下不得不知。”

    “陛下可还记得元妙真人?”

    听闻太子冷不丁的问话,殿上诸臣一时都愣住,不解其意。

    有两个人却是面色陡然一变。

    吴有贞脸上的镇定神色荡然无存,眼眸中的处变不惊全然被一种阴鸷的目光所替代,他恶狠狠地盯住肖彧,仿佛下一刻那目光里就会射出冷箭来!

    而御座之上的圣人更是面目苍白,额头青筋凸显,冒出一头涔涔汗水来。

    时至今日,一提起这几个字,那梦靥一般的场景便会又缠绕上来,让他胆战心惊。

    “妖狐……妖狐杀我……”圣人目光涣散,口里喃喃不止。幸而身侧内侍看出不妙来,已知此种情景该如何应对,连忙举一杯热茶,放在圣上手里,连连温声劝解了一阵,又使圣人将那热茶灌入口中,好一阵忙活,才见圣人稍稍恢复了脸色。

    殿上群臣看到这一幕,却觉得十分怪异,彼此面面相觑一眼,更对太子口中的“元妙真人”产生了几分狐疑。

    肖彧眼底神色变了变,待圣人神思稍定,方继续道:“元妙真人自那日逃匿之后,近日终于被缉拿归案,现在她愿意伏首认罪,也愿意站出来,指证其背后的指使。”

    “请陛下宣她进殿。”

    此话说得掷地有声,话音一落,便引得群臣附议之声连绵起伏。

    吴有贞已是目眦尽裂,恨不能即刻走上前去将肖彧撕成碎片,然而此刻他却不得不强装镇定,心里却已经是慌乱十分。

    他日夜加派人手,将京城乃至周边方圆百余里翻了个遍,都没能找到红玉的身影,没想到现在居然被肖彧找到了!

    肖彧,一个被自己手下严密盯着的岌岌可危的太子,怎么可能找得到一条妖狐?!

    吴有贞狠狠盯着肖彧,想要从那张脸上的神情一探真假,对方却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淡淡一笑。

    非常平和的笑意,却登时又让他火冒三丈!

    然不待他发作,便闻圣上一句轻飘飘的“宣吧”,便叫他咽喉被锁住了般,发不出一句声音。

    群臣回过头去,看向敞开着门的殿外。

    有铁链撞击的声音沉重地砸在地上,每一步,听着都叫人心惊。

    那是个白眉白须的道士,一身半旧的衣袍裹在身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再往下一看,才发现道士的一双脚踝上,原来被缠上了粗重的寒铁!

    然而那道士眼中却并无被束缚的哀戚之色,那双眼睛里只充斥着漠然和隐隐的恨意。

    他甫一踏入殿中,就用他那苍老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站在最前列的吴有贞,片刻不离。

    圣人脸上闪过惶惑之色,他微微瑟缩了一下,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低声喝问:“你背后可有指使之人?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道士凉凉一笑,笑声竟然是尖锐刺耳的女声:“指使之人就是他!”

    他指尖所指的,正是吴有贞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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