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姑娘命苦。”想着就要替她掉泪,拉了被子盖在膝上,把脸儿埋着,怕抽泣声被屋子里两个人听见。

    石桂看着她笑一回:“姑娘可不觉得苦,既是预备着在一处的,旁的不是姑娘该想的。”宋荫堂这两天天天跟着大夫一处,又去翻了许多药方脉案出来看,说不准是真想当大夫的。

    他原来为着叶氏看了许多医书,单是心痹之症,肚里就能说出千百样来,用的什么药,有什么偏方,到叶氏一天比一天衰弱,他看的医书就更多,若不是那会儿打下的底子,也不能给人看病。

    自个儿笑话自个儿是蒙古大夫,可跟大夫论起来却不露怯,他为着叶氏下过苦功,肚里成套成套的医书张嘴就能拎出来,倒把大夫给惊着了,问他可学过医。

    学医和行医又不相同,宋荫堂动心起念,跟着这位大夫琢磨药方,大夫的医术只是尚可,哪里跟原来宋家进出的太医相比,宋荫堂自家拿捏着,给叶文心减了几分药,怕她身子弱,一时受不住。

    瑞叶一时不明白石桂的话,只怔怔看着她,眼睛里还含了泪,一半儿是为着叶文心哭的,一半儿是为着自家哭的,叶文心比她还更苦些,分明两个是天作的姻缘,心里这么想,嘴上便这么说了。

    “若不是经得流离,又有这许多事,说不准还成了姻缘,你想想你自己,能遇上程先生是为着什么?他早早中举成家,你安稳跟着姑娘嫁人,天高地远,可能遇见的一天,倘若遇见,也不过匆匆一面。”瑞叶听见程字就心口一酸,可想一想,两个若都好好的,他早早成家她当了管家娘子,确是这辈子都不会相知了。

    “可我……可我这样,岂不是耽搁了他。”这个人肯待她这样好,就似叶文心一样,被她捧到心上,不看见的时候还罢了,看见了想起来,那不堪的日子就跟粘在她身上的泥巴,怎么也洗不干净。

    “胡说,你没瞧见他都气成什么样了,若是心里不怜惜你,何必这样生气,你若是真个就此断了来往,才是真的伤他的心。”石桂把瑞叶按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你想想他在小院里得怎么牵肠挂肚,明儿一睁眼,就去同他说明白。”

    越是心里喜欢了他,就越是情怯,原来敢说的,全不敢说了,石桂伸手阖上瑞叶的眼睛,她还迷迷蒙蒙的,也不知心里想什么,石桂叹一口气:“如今再□□复的可是你,他都没动摇,你怕什么呢?加倍的待他好就是了。”

    这句加倍待他好,瑞叶反反复复嚼了不知多少遍,心里头还乱纷纷的,脑子里也一片混沌,可她原来只当没指望了,石桂这一句,倒给了她指望。

    心里想着明天,睡到半夜的时候,就听见外头雷声隆隆,先是打雷,跟着又下雨,接着听见的就不是雨声,章家堡楼里处处亮起了火把,石桂披衣起来,让瑞叶去陪着叶文心,自个儿撑了雨伞出门,就在院子外头遇上了明月,还没开口,就听见明月说:“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蚊子咬了

    好毒一只蚊子

    痒死我了痒死了

    今年夏天我就只被咬过两口,两口都巨大巨大巨大

    大吉大利求包养

    ☆、第368章 水匪

    章家堡已经建了百来年了,自打开国初年慢慢建起来的,背后靠山,前设高墙,楼墙相隔,隔得百步还有矮楼可以点火,关起门来固若金汤。

    章家曾出过许多位武将,如今虽走了读书一道,可家里子弟也多有学武的,章家的族学就是方武一道,还有一套章家拳法,流传很广。

    整个章家堡里,章姓子孙百来户,石桂看见那些巡视的,俱是章姓子弟,世代繁衍,屋子也就越建越多,越建越密,墙隔着墙,分出个东南西北来。

    石桂她们住的算是正院,跟族长住在一道,出来接待叶文澜宋荫堂的就是族长的儿子,整个院子一圈一圈,倒像个城中城。

    还是明月告诉石桂的,他往高墙上去看过一回,本地还真是没有比章家堡更大的宅子了,都不能说是个宅院,倒像是个小城池。

    石桂急问他怎么打了起来,明月一听见声音就跳起来,急匆匆往石桂住的院子赶过来,看见人点火问了一声,还有人拿着锣儿敲打,明月比那人跑得快些,可一问一答之间,那人便打着锣儿从石桂明月身边过去,锣声过去,一屋屋都点起灯来。

    明月皱着眉头:“要打就是从水来的,你放心罢,一时半刻打不到章家来。”是打不进来,可附近的村镇必是遭殃的,石桂惊叫出声:“还有人在小院里!”

    明月立时折返:“你往屋里呆着去,城门就要关了,我带几个人去。”小院里还有两个女学生在,这会儿鸣锣,那必是已经离得近了,沿海也有布防官,也有水师在,怎么悄没声的就能打到里头来。

    太丰县离海边不远,也不知这伙人从哪儿来,此处不能靠商船货船,却有浅滩,也有渔民出海,难道他们是趁着夜里涨潮驶了小舟过来的。

    明月撒腿跑了出去,石桂连声在后头让他顾着安危,撑着雨伞也不回去,先去了厨房,要了一篮子的木柴来,用来给叶文心煎药。

    章家堡这样大,各处都有厨房,她们既住在正院里,用的就是正院的厨房,这厨房最大存的东西也最多,可守厨房的婆子却不肯轻易把东西给石桂。

    多少年没有兵祸了,婆子唬得发抖,反是石桂不住安慰她:“我听见外头打锣了,火把都点起来了,我们太太要吃药,就不烦着你来煎,把东西给了我,房里有小炉子。”

    石桂好话说了一箩筐,把腕上一对儿银镯子给她,她这才给了,捡了个竹篮出来,里头搁上些木柴,石桂干脆要了些米面,又要一坛子酱菜,那婆子不住看她,她只面上带笑,最后又摸了两个冷馒头走。”

    回去的时候瑞叶守在门边,看见她就急道:“你这是往哪儿去了,再不来我都要去找你了。”石桂提一提篮子,裙子裤子都湿了,头发上还滴着水:“我去打听打听消息,不知是不是水匪进了村子。”

    穗州一带的兵防是极强的,沿线一带都有驻军,船多兵多,早年也有水匪作乱,可仅穗州一地的市舶关秒司所抽取的实物税,一年就能缴上五六万两白银,更不必说其余税收,穗州几处大港都有兵把守,漳州也是一样。

    肥得留油,自然引人来咬上几口,石桂听那婆子说了几句,本地水匪上岸来掠劫也是常事,抓住杀了也无用,总有过不下去的人,下回还坐着船来,可这回听着声势便不一样。

    这些话也不必说出来吓着叶文心,只点了炉子给她烧些热茶水,瑞叶听说是水匪来了,脸上一白,手上拿着的篮子都撒在地上,木柴滚落在廊下。

    抖着嘴唇道:“他,他还在小院里呢。”瑞叶之前从未经受过这样的事,可章家都烧起火把来了,下雨天还照得一院通明,心知不是小事,她们年轻的没听过兵祸,却也知道总不过是抢夺杀人,心里一害怕,差点落泪。

    石桂一把抓住她:“有人去了,少爷那儿也不会不管的。”明月就是先去告诉宋荫堂,跟着就往小院去,跟章家族长交待一声,门关了也能叩得开。

    瑞叶坐立不安,石桂心里也焦急,可叶文心病着,瑞叶又这个模样,她再慌乱起来,屋里也没人主事,把茶烧热了,几个人就坐在东屋,挨着叶文心,听见外头锣声不断,给她们一人都倒了一杯:“喝杯茶罢。”

    外头的雨下得冻人,火影幢幢,隔着窗子只能看见水流下来,门前挂的红灯笼也吹落了一个,石桂撑着雨伞去捡,这才看见有丫头过来:“我们太太让我来知会一声,外间无事。”

    石桂谢过她,又问她是不是常年这样,丫头摇摇头:“不说长年,风灾一来就是这样。”一年间也有几回,只从没闹得这么厉害过。

    丫头除了来报信,还给叶文心几个带了吃食来:“这会儿只有大厨房还点火,姑娘将就着些罢。”

    石桂谢过她,那丫头又给了她一个帕子,石桂一捏,里头就是她给婆子的一对儿银镯子,丫头拍一拍石桂的手,撑了雨伞还又回去,门边有人打着灯笼等她。

    吃食是几样糕点,这会儿处处都忙乱,要吃热食也只有自己想办法,章家这许多人,总得先顾着自家人,石桂端了点心进去,瑞叶还煞白着一张脸,程夫子到底不比明月有武艺,没音没信,她怎么能放心。

    石桂把点心放在炉子上烤一烤,拿给叶文心垫肚子,先煮一锅雨水,里头搁上两个鸡蛋,叶文心抱着被子,石桂看她精神还好,便问道:“要不要我去找找人?”

    叶文心摇一摇头:“不必了,咱们如今安稳着,他们自有事办的。”男人都上了楼,那些水匪上岸来,也不过是要抢些吃的喝的,章家堡这样难进,哪里会费心来打,倒霉的还是村民。

    石桂在铜壶里煮鸡蛋,等里头滚过一回,便把水倒干净,把鸡倒出来,给叶文心和瑞叶一人剥了一个,瑞叶哪里吃得下,叶文心也是一样担忧,小院里两个姑娘跟着他们才只有半个月,原来就是好不容易从家里出来的,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惊吓。

    石桂劝了劝她们:“总得吃些。”后悔没能买个怀表,连几时几刻都不知道,只能先盼着天亮,可这雨一时又没停的意思,起身抱了被好来,把瑞叶裹住,分明天还热,一落雨好像到了秋日。

    叶文心来漳州时,也看过此地的县志府志,知道章家堡的由来,这楼造起来就是为着防守的,原来百年前不姓章的,住了进来也姓了章,祠堂里还有厚厚一本祖谱,上头细细罗列分支。

    石桂把自己裹起来,到底让叶文心吃了个鸡蛋,瑞叶却怎么也不肯吃,恨不得此时就跟程夫子在一块,难道为着她还把他害死了不成。

    三个女人守在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外头锣声隔一阵就响上一阵,雨声不住,外头明亮,屋里却幽暗,瑞叶听一声锣就心惊一回,咬着牙不开口,可又忍不住要问:“是不是有人来了?”

    问了几回,回回都是雨声,石桂不住往门边跑,看着小院门口的夹道里来没来人,没等来明月,先等来了宋荫堂,他冒着雨过来,拉了叶文心的手:“别忧心,外墙抓住几个,一时还没往里头来。”

    看着她们三个蹙一蹙眉头:“不若却跟章夫人一道,那儿人多,便是有人摸进来了,也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

    原来巡夜的都调到了矮楼上,民人是不许藏兵器的,手里拿着棍子防身,矮楼里还有长竹杆,水匪进村不是头一回,每每趁天黑有雨涨潮便来,章家堡他们还从没进来过。

    宋荫堂把叶文心背到背上,罩上一层锦被,石桂收拾了东西,跟瑞叶两个撑着伞,一路到了外院,就歇在宋荫堂的屋子里,宋荫堂是跟叶文澜和兵丁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反而人多力壮。

    石桂烧起火来,给他们一人煮了些热水喝,有人的地方,便不那么焦虑了,听见得人声,看得见有人来回走动,叶文心靠在宋荫堂软榻上,石桂煎了药,她喝下去一刻便有些睡意,宋荫堂替她掖了被子,让石桂瑞叶守着,替她们掩上门,又出去了。

    瑞叶还是一口都吃不下,石桂却吃了满满一碗饭,还有蒸着的腊肉,院里人越来越少,只有叶文澜还在,他看过姐姐一回,看她还睡着,便又出去了。

    这一碗饭把胃撑满了,心里却空落落的,到这会儿还没人来报信,没打开大门,也没有人回来,石桂的心紧紧揪着,瑞叶也是一样,把头靠在窗户上,眼睛盯着院子门,一动都不动。

    到天全亮了,雨也停了,檐下淅淅沥沥有雨珠滴落,石桂踩着水出去,章家堡门口有许多人守着,外头也不是没有人求着进来,可章家却没开门,天黑分不清面目,谁知道是不是村中人。

    石桂的心扯了一下,这会儿门是开了,外头一片狼藉,断了的棍子竹杆,还有碎石块儿,她想出去,被人牢牢拉住了:“村里还有水匪没走干净。”

    也不知怎么这一回来了这许多,下了一夜的雨,没这么快退潮,人才敢留这许久,若不然一早就该撤回去了,石桂抖着声儿问:“那出去的人呢?可有回来的?”那守门人看着她,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七号,不过你们看到的时候应该是十九号了

    每天疯狂存稿三四章,人已经空了

    但是此刻的怀总,已经在放飞自己了

    谢谢地雷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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