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以年纪推测生死不以为奇,但此法对空盛大师并不受用。”
    面对唐阿富的质疑,柳寻衣、谢玄皆面露惊奇,唯独萧芷柔平静如水,似乎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愿闻谷主赐教!”唐阿富暗吃一惊,连忙虚心讨教。
    “期颐之年虽极为难得,但也不是绝对没有。你们可否记得主持武林大会的‘江湖百晓生’徐清年?他的武艺不值一哂,却能安安稳稳地年过百岁,非但没有蓬头厉齿,老态龙钟,反而精神矍铄,容光焕发,可知为何?”
    “这……”
    经萧芷柔一番提醒,若有所悟的柳寻衣三人看向她的眼神愈发疑惑。
    “只因徐老年轻时与空盛大师相交莫逆,故而有幸习得空盛大师独创的益寿延年之法。此法与‘易容术’一样,皆是空盛大师闲来无事时琢磨出的‘小把戏’。”
    “小……小把戏?”
    常言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芷柔云淡风轻的一席话,却足以令柳寻衣三人瞠目结舌。
    殊不知,古往今来多少王侯将相、达官显贵穷尽一生追求“益寿延年”之法?诸如海外寻仙、求神拜佛、铸庙烧香、炼制金丹……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然而,这些人最后非但没有获得长生,反而因此误入歧途,以至早早夭亡。
    虽然益寿延年不等于长生不老,但依旧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秘法”。如今却被空盛当成闲来无事的“小把戏”,焉能不令人震惊?
    似乎看出柳寻衣三人对此将信将疑,萧芷柔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与空盛大师的武学造诣相比,易容术、延寿法都是一些浅显易懂的‘小把戏’,无需绝佳的天赋与资质亦可修习并小有成就。”
    “这……”萧芷柔的一席话,再度勾起柳寻衣三人对传说中的“空盛大师”的强烈好奇。
    “早在五六十年前,空盛大师便已将归海刀宗与少林两大门派的武功融会贯通,内外兼修的同时,集当年的巅峰武学于一身,打败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叶桐前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彼时的空盛大师,已足堪“绝世高手”之名,天下无出其右。桃花婆婆说过,她义父的武学修为不能用‘登峰造极’来形容,其超然境界已近乎……‘神技’,既非普罗大众可以理解,更非寻常高手可以媲美。”
    “空盛大师……当真这般厉害?”唐阿富眼泛狐疑,言辞吞吐,“与谷主相比……又当如何?”
    萧芷柔不答反问:“常言道‘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为师的武学根基继承于叶桐前辈,你说我比空盛大师如何?”
    “这……”
    “叶桐前辈曾亲口承认,与空盛大师相比,当年威震武林的一众高手,诸如黄阳明、梅紫川和他自己……皆如学艺不精的‘半吊子’,即使加在一起仍难以望其项背。”萧芷柔毫不避讳地表露自己对空盛的崇敬与仰慕,“当年的空盛大师已然突破巅峰武学的桎梏,如今又经历一个甲子的参悟与修行,其境界……又岂是今日的你我可以想象?”
    “也有可能……空盛大师已经圆寂。”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天秘闻连翻冲击,柳寻衣的内心极不平静。可即使如此,他仍不忘在一则则骇人闻见的消息中奋力保持理智,梳理思绪的同时提出自己的见解,“也许他老人家早已圆寂,当下的一切只是吴双为报师恩而故意为之。恰如……桃花婆婆收潘姑娘为徒,也是为报答空盛大师昔日的恩情,替他老人家庇佑潘八爷的子孙。”
    “寻衣此言……不无道理。”谢玄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毕竟,潘八爷遇害时,潘家险遭灭门之灾。倘若空盛大师仍活于世,应该不会对潘家的遭遇袖手旁观……”
    “未必!”黛眉微蹙的萧芷柔凝声辩驳,“空盛大师早在数十年前便已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尘世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再与他老人家无关。也许……他已有几十年未再踏入中原,因此对潘家的事知之甚少。也许……他知道潘家的遭遇,也对潘八爷心怀悲悯,但出世多年的他早已无心干涉江湖恩怨。有一节我认同寻衣的猜想,吴双和桃花婆婆为潘家所做的一切,未必是空盛大师的意思,也许……只是他们为报答空盛大师的恩情而‘自作主张’。但一事归一事,无论吴双和桃花婆婆如何抉择,都不能代表空盛大师已经圆寂。”
    “是啊!一位久经大风大浪,几度大起大伏且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世外高人,他对生死离别的态度,一定远非我们这些沉沦俗世的庸人可以领悟。也许在他老人家的心里,苟活于世未必是福,一梦不醒才是真正的解脱。”谢玄感叹道,“生也好、死也罢。关于空盛大师的消息,纵使玄云、玄风、玄山、玄海四位高僧也知之甚少,吴双更是三缄其口,一字不提。空盛大师心甘情愿地隐姓埋名,销声匿迹数十载而不问世事,足以说明其心已归,其人已隐。既然如此,他是生是死又有何异?”
    “对空盛大师而言也许生死无异,但对桃花婆婆而言却截然不同。”萧芷柔神情一禀,正色道,“桃花婆婆毕生的夙愿就是能再见空盛大师一面,如果空盛大师还活着……我一定帮她老人家达成心愿。”
    “眼下,唯一知道空盛大师下落的人……似乎只有吴双。”唐阿富踌躇道,“可连玄云四僧都不能从他口中问出空盛大师的线索,谷主想一探究竟,恐怕不易。”
    “无论如何,我都要亲自试一试。”心意坚决的萧芷柔不假思索地打断唐阿富的提醒,“如果吴双不肯说,我就去问洵溱。她和吴双同出一脉,也许知道一些内情。”
    言及于此,越想越激动的萧芷柔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又向谢玄追问:“吴双现在何处?”
    “这……”谢玄一愣,尴尬道,“实不相瞒,从昨日‘锄奸大会’结束一直到现在……谢某没有见过他,更不知道他的去向。”
    “这……”
    “砰、砰砰!”
    就在柳寻衣几人围绕空盛与吴双议论纷纷之际,紧闭的房门再一次被人敲响。
    “什么人?”
    “谷主,我是无悔。”
    “何事?”
    “外边有人要见柳兄弟,不知……”
    “谁?”
    “江南陆府的府主陆庭湘、青城派掌门人左弘轩、峨眉派掌门人妙安。”面对萧芷柔的质询,常无悔毕恭毕敬地如实作答,“除此之外,少林、昆仑、崆峒、唐门、秦氏、三义帮、龙象山、西律武宗……也陆续有人前来打听柳兄弟的情况。不同的是,后者得知柳兄弟仍在休息大都主动离去,不再勉强。而前边三位……尤其是陆庭湘,任我们费尽唇舌仍执意不肯离开,非要见到柳兄弟不可。”
    “见我?”
    闻听此言,谢玄与萧芷柔反应平平,似乎这样的场面早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柳寻衣却表现出一副始料未及的惊诧模样,一脸茫然地望着笑而不语的谢、萧二人,懵懂道:“什么意思?除秦兄、洵溱与薛帮主之外,我与其他人无甚交情,他们……何以对我如此关心?”
    “寻衣,你现在可是中原武林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昨日手刃清风替北贤王报仇雪耻,可谓一战成名,威震八方。如今你身后又有贤王府、绝情谷、龙象山、三义帮、湘西腾族、河西秦氏、西律武宗的鼎力支持,傻瓜也能看出你风头正劲,势不可挡,前途更是一片光明,令其他人望尘莫及。相信用不了多久,你柳寻衣就是下一位江湖‘共主’,他们在中原武林立足谋生,不关心你又关心谁?”一想起今时今日的武林格局,谢玄忍不住面露喜色,兴致勃勃地说道,“其实,与其说他们关心你,不如说他们关心自己。审时度势是江湖中人安身立命的本能,他们中有不少人与你结过梁子,这些人日后能否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地逍遥快活,极大程度取决于你的立场和态度。如果你既往不咎,他们当然乐意至极。可如果你耿耿于怀,誓与他们锱铢必较……凭你现在的身份及武功,恐怕这些人连睡觉都会做噩梦。呵呵……昔日北贤王赢得‘武林大会’、清风接任‘武林盟主’之时,都有仇家上门求和,亦有过今日这般‘众星拱月’的繁华光景,你自然也不例外。”
    “什么赤手可热?什么江湖共主?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柳寻衣眉头紧锁,对于谢玄的解释非但百思不解,反而诧异更甚,“刚刚萧谷主告诉我,接替清风暂代‘中原武林盟主’之位的人是腾族长。就算这些人依例而行,也应该‘关心’腾族长,为何……”
    “腾族长是你外公,他做盟主与你做盟主又有何异?”唐阿富淡淡地说道,“柳寻衣,既然你该做的已经做了、该杀的已经杀了、该认的……也差不多认了,现在又何必将自己置身事外?难不成……你心生怯意,打算临阵退缩?”
    “我……”
    “寻衣,在你昏睡的这一夜,中原武林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是当年的空盛、叶桐,还是昔日的北贤王、清风,他们俾睨天下也好、傲视苍穹也罢,皆已如过眼云烟,风光不再。”未等柳寻衣辨清状况,谢玄已紧紧攥住他的胳膊,义正言辞地说道,“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无论你肯不肯承认、肯不肯接受……江湖天变已成定局,今时今日屹立于风口浪尖的新一代‘武林枭雄’……不是腾族长、不是萧谷主,更不是谢某,而是你!是身负万千干系于一身的‘少贤王’……柳寻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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