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只要谢玄在柳寻衣面前替我们说一次话,他就会说第二次、第三次……久而久之,纵使谢玄不承认自己是我们的人,柳寻衣也会认为他是少秦王的拥趸。如果他事后反口,定会被人视作反复无常的小人,失去威望不说,更会失去柳寻衣的信任。”
    阿保鲁的恍然大悟,非但没有得到洵溱的称赞,反而引来她的告诫:“有些事知道就好,不必自作聪明地说出来。眼下,丹枫园的局势复杂多变,稍有不慎就会授人以柄。因此,你……还有萧阳、苏忽他们,切记在外人面前管住自己的嘴巴,千万不要无遮无拦地乱说话。”
    “记下了!”
    “兄长回来没有?”
    “还没。”渐渐意识到洵溱对自己有所不满,阿保鲁不敢再巧言令色,毕恭毕敬地老实作答,“不过雷震他们已经放出消息,只要公子未出洛阳地界,一定知道我们栖身在丹枫园。”
    “兄长在临走前……自称奉少秦王之命去见一位朋友,你知不知道是谁?”
    “这……”阿保鲁一脸茫然地连连摇头,“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当真不知?”
    “绝对不知!”
    见阿保鲁信誓旦旦,不似作假,将信将疑的洵溱若有似无地轻轻点头:“兄长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必担心,公子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登时令若有所思的洵溱一愣,同时令阿保鲁的声音戛然而止。
    二人侧目观瞧,但见以唐阿富、常无悔为首的十余名绝情谷弟子,及以腾苍、腾琴儿为首的二三十名腾族弟子持刀带剑,匆匆而来。
    其中,绝情谷弟子是奉萧芷柔之命前来听候差遣。至于腾族弟子……则是腾三石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于是自作主张,派他们前来替萧芷柔“打打下手”。顺便替自己充当眼线,以防内庭发生不测。
    “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们为何来这儿?”
    当唐阿富一众与洵溱、阿保鲁一照面,双方不约而同地面露错愕,同时出言发问。
    “我们担心柳寻衣的伤势,于是过来看看。”洵溱不假思索地敷衍,未等唐阿富质疑,她已别有深意地反问,“你们来此……莫非是萧谷主的意思?”
    “这……”
    “绝情谷的事与外人无关,更不必向外人交代。”未等唐阿富迟疑,面无表情的常无悔已毫不客气地驳回洵溱的“试探”,而后凑到欲言又止的唐阿富耳畔,低声提醒,“大师兄,谷主在等我们,不要与闲杂人等纠缠。”
    常无悔与唐阿富不同,他和洵溱素无往来,更谈不上任何交情,故能秉持绝情谷的一贯作风,冷漠而高傲地对待眼前的“外人”。
    唐阿富用一双狭长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宠辱不惊的洵溱,头也不回地向常无悔几人说道:“你们先进去。”
    “可是……”
    “进去!”
    “是。”
    见唐阿富态度坚决,自知多说无益的常无悔悻悻点头,而后率“白面青衣俏八绝”快步走向内庭,其余弟子及腾族众人因未受召见,故而极为识趣地留在门外。
    待其他人渐渐走远,惜字如金的唐阿富方才幽幽地吐出一句:“洵溱,你和柳寻衣已经达成所愿。不知……你们对我的承诺打算何时兑现?”
    闻言,洵溱不禁一愣,稍作思量后幡然醒悟,云淡风轻地笑道:“柳寻衣是萧谷主的儿子、你是萧谷主的爱徒,凭借这一层关系……纵使没有昔日的约定,他也会竭尽所能地帮你报仇。”
    “什么意思?”唐阿富的眼皮微微一抖,语气颇有不善,“听你的弦外之音……似乎想将此事统统推到柳寻衣的身上,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休要忘记,当初可是你的提议,让我与你们共同进退,帮柳寻衣对付清风。事到如今,难不成你想置身事外?”
    “唐阿富,你放肆……”
    “断无此意!”
    见唐阿富出言不逊,阿保鲁勃然大怒。然而,未等他厉声驳斥,洵溱已一本正经地连连摆手,煞有介事地自圆其说:“我的意思是……你与柳寻衣‘亲上加亲’,替你报仇他义不容辞。”
    “什么叫‘亲上加亲’?什么叫‘义不容辞’?依你所言……好像是我利用谷主的人情博取你们的施舍?我们之间的约定,从始至终都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与其他人无关,更不必与‘人情世故’混为一谈。我帮你们躲避追杀,对付清风父女。你们帮我追查元凶,了却灭门之仇。大家各取所需,互不相欠,他是不是谷主的儿子……又有何干?”言至于此,唐阿富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看向洵溱的眼神变得愈发狐疑,“等等!你早就知道柳寻衣与谷主的关系对不对?你拉我入伙……根本不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而是因为你一直攥着我的把柄,一个能令我随时随地对你们‘死心塌地’的把柄。你很清楚我和谷主的感情,更清楚只要捅破这层窗户纸,我唐阿富纵使再穷凶极恶,也不会做出任何对你们不利的事。”
    “这……”面对唐阿富地咄咄逼问,洵溱竟不知如何作答。
    见状,唐阿富心领神会,自嘲道:“我早该料到你不会轻易相信我,若非谷主与柳寻衣关系特殊,你岂敢将‘无情剑客’留在身边?”
    “名为‘无情’,实际上却有情有义。”洵溱赶忙纠正,“我看得出来,你早已将柳寻衣当成朋友。纵使他不是萧谷主的儿子,你也不会害他。”
    “那你呢?”唐阿富的眼中精光闪烁,言辞愈发耐人寻味,“你会不会害他?”
    “如果我想害他,柳寻衣根本活不到今天……”
    “你的诡辩糊弄别人也许有用,但想糊弄我……未免有些天真。柳寻衣能活到今天,不是因为你心善,而是因为他对你仍有利用价值。”
    “说得好!”被唐阿富一语道破玄机,洵溱不怒反笑,“不可置否,柳寻衣对我确实有利用价值。非但如此,他对你同样有利用价值。否则你也不会站在这里,口口声声让我们兑现承诺。”
    望着笑靥如花的洵溱,唐阿富的眉心微微一皱,淡淡地说道:“我和你不一样。”
    “立场也许不一样,但目的……大同小异。”洵溱言辞俏皮,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灿烂,“过去的已成事实,不提也罢。将来的尚未发生,更不必多言。不如……我们说说眼下?”
    显而易见,洵溱无意与唐阿富“翻旧账”,于是伺机岔开话题。
    “正合我意。”唐阿富仇怨未解,同样不想和洵溱纠缠过往是非,“眼下,柳寻衣伤势未愈,有些事我也只能向你讨教。”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唐家灭门迄今二十余载,许多蛛丝马迹早已灰飞烟灭。因此,我们想追查当年的来龙去脉,揪出首恶元凶,绝非三言两语,一朝一夕的事。说不定……参与屠戮唐家的那些贼人已有许多不在人世。”洵溱思忖道,“如今,我们最容易找到的线索只有一个,就是你。”
    “我?”
    “不错!”洵溱重重点头,“唐家灭门一事,我们终究是局外人,对内情知之甚少。依你之见……我们应该从何下手?”
    “其他仇人身份不明、行踪不清,我无从下手。但有一个仇人……曾欺我年幼、夺我家业、害我性命,更重要的是……他是唐家灭门最大的获益者,极有可能与那些贼人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我早已对天立誓,此生此世与此人势不两立,不共戴天!”此言一出,唐阿富的眼中寒光乍现,一抹摄人心魄的冷厉杀机迸射而出,直令骤不及防的洵溱和阿保鲁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你说的是……”
    “口蜜腹剑的无耻奸商、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沈东善!”
    阿保鲁面露惊诧:“难道是‘大宋第一富贾’……”
    “不错!此人一向趋炎附势,攀高结贵。尤其擅长蝇营狗苟之术,狐媚猿攀之道。”唐阿富咬牙切齿地说道,“如今清风已死,柳寻衣大势将成,我料沈东善一定不会视若无睹,必然找机会献媚攀交。”
    “嘶!”
    洵溱从唐阿富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暗吃一惊的同时小心试探:“你的意思是……”
    “只要他敢现身,我必取他狗命。”面对洵溱的明知故问,唐阿富开门见山,毫不掩饰自己对沈东善的强烈杀意,“到时,希望你们能够践行承诺,必要时助我一臂之力。”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倘若沈东善大张旗鼓地前来示好,即过门是客……柳寻衣早已不是当初的孤家寡人,纵使他心里对沈东善再憎恶,明面上也要顾及各方势力的态度及天下人的目光,又岂能为所欲为……”
    “这是他的问题,不是我的。既然你们答应过我,就不该避实就虚,讨价还价。今夜对你是这番话,明日对柳寻衣……我同样是这番话。”
    言罢,态度坚决的唐阿富不再给洵溱辩解的机会,径直撞开心猿意马的阿保鲁,大步流星地朝内庭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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