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焦急不安中我度过了几日,太后的责罚迟迟未到,但等到了一个关于琳依被罚的消息。

    涟如抓起核桃仁就往嘴里塞,好像吃不是果仁,是琳依一般,“皇后替咱们出了这口恶气,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涟如脸色好了很多,恢复了往日的气神,我许久不见涟如如此,自然也是开心。

    “这便是恶有恶报!”玉影在涟如身侧附和着,看见涟如吃的急,便提醒着:“你慢点!”

    涟如满嘴塞着食物,低低地说:“我高兴!”

    我只是饮茶,并不做声。

    玉影道:“不过那琳依确实大胆,竟然在那么多人面前数落皇后的不是,皇后让她闭门思过已然不为过,听说皇后气的很,又命人日午时过去赏了几巴掌。”

    涟如脸露得意,“她活该!真当皇宫是她家了,欺负我们这种小权小势的人也就算了,这次在皇后头上动土,‘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涟如灌了自己一大口水,继续说着:“此时此刻,我好想看看琳依狼狈的摸样。”

    我搁下茶,“还是算了吧,免得被她认为我们是落井下石,日后又没完没了。”

    涟如只觉没趣,长吁一口气,只是感叹道:“可惜,可惜!”

    玉影笑了笑,与我对视,“我还听说,皇上自从知道恬贵人有孕后,便再也没临幸过琳依,日日不是宿在恬贵人那,便是宁嫔、庆嫔那里,今日早朝后琳依还亲自去乾清宫了,结果被拒之门外,之后便又得罪了皇后,看来,琳依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涟如低着头,呵呵地笑,灿烂极了!

    时至傍晚,天色已暗,又闲聊一句,涟如、玉影便各自回宫。我心情大好,嘴里轻声的哼着塞北小曲,来收拾桌子的墨林见此也开心了起来,“主子,怎么这么开心?”

    我只是回答:“自有开心的事!”

    她也不再多问,只是一个劲的陪着我笑,月奴徒然闯了进来,幽幽道:“敬事房那边传来消息,说今晚是小主您侍寝。”

    我停止哼唱,淡淡应了一声,想起那日皇上也是受太后嘱咐才肯过来探视,心里一阵泛苦,呵,这次大约也是太后见皇上多日不临幸我,煞费苦心的替我安排的吧。

    我自顾走进寝宫,沐浴更衣,裸着身子蜷缩在被子里等待着敬事房的人将我抬至乾清宫。

    因为不是主位,自然是没有资格待在自己的寝宫内等待皇上的施爱,在紫禁城内,高过贵人才是一宫之主,才是主位,而除了皇后、贵妃,其他人等一概不准留宿在乾清宫内,听说那张龙床在此朝从未有女人留宿过。

    夜晚来临的太快,快到我来不及多想我该怎样去面对皇上,仿佛我一闭眼,我就从承乾宫来到了乾清宫。

    面前的他嘴还角停留着一丝戏谑之笑,他挺直了腰板,端坐在龙床之上,忽而他张开双臂,对我挑了挑眉,我不解,只是缩在被子内一动不动。

    见我许久没有动静,他便有些不耐烦,“教引嬷嬷难道没有教过你,该怎么伺候皇上侍寝么?”

    我脸上一红,小心翼翼地紧了紧身上的被子,而后慢慢坐了起来,我笨拙的按照教引嬷嬷的话,一颗又一颗得解着龙袍上的扣节,直到他上身□□,我忙低下头,他还有些责备:“你是朕见过动作最慢地人!”

    我不敢言语,他命我抬头看他,我便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他叹了口气,扬手抬起我的下巴,逼我直视于他,我看见他胸口起伏不定,看见他干涸的嘴唇,看见他眸中布满血丝,他有些嘲笑地说:“又不是没见过,怎么这会儿开始害羞起来了?”

    我只是觉得脸烫的厉害,嘴里却还逞强的说:“臣妾没有害羞!”

    他勾起一笑,脸缓缓向我靠近,嘴唇不容我拒绝地压了过来,却是温柔地,一点一点吻着、吸允着,那吻让我意乱情迷,渐渐迷失,那句被我在心中哀怨了无数次的“木头美人”忽然就不知所踪了,手不由自主的楼上他的腰…….

    他已经熟睡,像是很久没有睡好的样子,我轻轻摇了摇他,他舔拭着嘴唇,翻身背对着我又睡了起来,确定他不会醒后,我从他背后紧紧搂住了他,想起这些年的事有些感慨,大约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了进宫我失去了什么,现在只要一想起父亲那个失望的眼神,我就觉得愧疚,原以为自己会有些小小不同,毕竟殿选之前,我与他便有些纠缠,可事与愿违。也是,他身为天子,又会缺什么呢?我们这些人也不过就是他闲暇时的消遣罢了,谁又能比谁好一些?我深深一叹,为自己也为这后宫的女人们。

    惋惜许久,我在他后背落下一吻,很累,却舍不得闭眼,怕这难道的时光就这样的睡眠中荒芜。

    他也没有动,睡得很安稳的样子。

    五更天,门外值班太监梆子一敲,我知道我该走了,忙穿上早已准备好的寝衣。

    门被打开,宫人们压低着步子走到我身前,为首的太监手上端着一碗药水,那是给侍寝的人喝的,没有皇上点头允许,我们这些被抬过来侍寝的人是没有资格为皇上孕育皇子的,初次侍寝那夜我便喝过,那夜也想这样,他睡得很香,值班太监问了问,见皇上没有一丝反应便让我喝下。

    今夜值班太监也循例问了问,那声音极轻,仿佛害怕惊扰到皇上的美梦,皇上一动未动,那太监显出为难之色,看了看手中的药,道:“那贵人您…….”

    我也不想为难任何人,毫不犹豫地端起药就要往嘴里灌,碗到嘴边却听见有人说:“留!”

    那声音在这深夜听起来却是如此响彻,值班太监欣喜地从我手中夺过药,命人将药送了出去。

    他懒懒的转过身来,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皇上看了看我道:“这么快就穿好了?那便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心中五味杂成,望了望他,他已翻了翻身沉沉睡去。

    第二日的晨昏定省,琳依如往常般出现在了坤宁宫,依旧平时高傲摸样,不容人轻视,我们都知道她有资格如此,昨日才嗤笑她,今日她便如又开始春风得意了,听说原本拒见她的皇上昨日黄昏知道她冲撞皇后的事后,不但不责备她,反而夸赞她。

    皇后怒气未消,但见皇上如此待琳依后也不好当众为难,只是说了几句便遣散了众人。

    众人各回宫中,我跟上恪妃的步子,她侧首看了看我,礼貌一笑,我回敬着,我不能不为涟如找个靠山。

    “锦贵人这是要去哪里?我们似乎不同路。”

    “去娘娘您要去的地方!”

    她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徐徐走着,“本宫要走的路,只怕锦贵人未必敢走!”

    我淡淡一笑,“只要是路,奴婢必不会退缩!”

    她眉心微皱,“今天是个好日子,那就先陪本宫去一个地方吧!”

    我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没想到她带我来的地方是辛者库,那个如果没有恪妃,我必会到来的地方。我看见许多穿着褴褛的人们来来往往,路过我时,全是腐臭味,胃里剧烈翻涌着,我急忙捂住鼻子,好让自己舒服点。出来迎接我们一位嬷嬷倒是穿着得体,收拾的很体面,见我如此,有些抱歉的说:“难为主子了,这里的人都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人,做着的都是最繁重的活计的,我们往外院走,那要好很多。”

    恪妃却不动,只是死死地看着一个宫女。

    那宫女背对着我们,刚从井里打出一桶水,好像费了很大力气似得,扶着井口喘着气,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便双手提着水往里面走去,走了几步,又开始歇息,那嬷嬷看了看恪妃,缓缓道:“娘娘放心,一切按您的意思办的。”

    恪妃面无表情,许久才狠狠迸出一句:“远远不够!”

    那嬷嬷听此遂朝远处的一位太监使了使眼色,太监会意,拿着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皮鞭狠狠的抽向那宫女,嘴里辱骂着:“让你偷懒!贱蹄子,这点活都干不好,死去算了…….”

    宫女痛的满地打滚,嘴里告饶着:“公公,你放过我吧,奴婢已经两日不曾吃过任何东西,实在是没有力气。”

    太监用力更重,那鞭子声听得人毛孔悚然,周遭的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围观起来,宫女的身上被鞭子抽出了几条血痕,最后她竟用手抓住了皮鞭。

    她仿佛看见了我们,双手死死地拽着鞭子,嘴里嚷道:“恪妃娘娘饶命!”

    恪妃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我尾随着,没走几步就又听到鞭子抽打的声音,每打一下,我就颤抖一下,仿佛那鞭子是抽在我身上的一般,脑中全是那宫女可怜摸样,我顿足,正要上前阻止,一旁的恪妃紧紧的抓住了我,我挣扎着,恪妃红了眼睛,眼睛里竟是泪,我愣住,浑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要让一个堂堂恪妃屈尊来到辛者库,只是来看一下一个宫女过的是多么不好。

    她冷冷道:“若有事求本宫,便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那宫女实在可怜得很…….”

    她回首看了看宫女,宫女面如死灰再也不闪躲,躺在地上死死地盯着我们,恪妃脸色沉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完连拉带拽着我快步离去,恪妃走得很快,确定离辛者库很远后才甩开我的手,她背对着我,肩头微微耸动,伴随着低低的抽泣声。

    我静默不语,只当看春光盎然。

    许久,她开口道,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不问本宫,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略迟疑,“若您想说,奴婢何须过问;若不想说,多问又有何意义!”

    恪妃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已经摒弃了刚刚的狠烈,如我往昔见到的恪妃并不区别,“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本宫?”

    她那样聪明,一眼就看穿我的心思。

    我跪倒在地,朗朗道:“奴婢求娘娘,护如常在周全!她住在您的永寿宫,对于您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可是……”

    “好!”她几乎未曾思索,就爽朗答应。

    我愣了愣,心里酝酿已久的词竟哽咽在喉,不知如何接下去。

    她扶起我,“还有事吗?”

    我恍惚地摇头,她莞尔一笑,“那你便回去吧,别忘了,你又欠本宫一个人情,日后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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