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慵懒,透过树叶缝隙洒在陈锦安身上,他微微挑起眉角,带着一丝戏谑,一袭湖绿长衫,让他在枝叶中极不显眼。

    此时此地再见陈锦安,赵笙南下意识蹙眉,有些愠怒:“公子过府做客,这番举动怕是不合规矩。”

    “不过躲来树上醒醒酒,倒是府上搅扰我清静,府上不合规矩的人事颇多,姑娘还有心计较旁人?”

    陈锦安意有所指,赵笙南也哑口无言,便不大想理会,转身要走,却听陈锦安继续道:“你这个妹妹还真是可怜,非要算计比她聪明的人,偏偏自己的脑子笨得可以。”

    “赵家家事,陈公子未免管得宽了。”谁也不喜欢自家事情曝露在外人眼中,尤其是这般幼稚的勾心斗角。

    陈锦安却仿若未觉察出赵笙南的愠怒,只摇头,笑意盈盈说着:“我并没有管事的心境,不过天□□看热闹,下回府上还有这样的趣事,可记得邀我前来观赏,作为回报,送你石头街的蛋黄麻花,可好?”

    赵笙南虽不过十四岁年纪,可她却是活了二十来个年头,最不喜欢旁人将她当做小女娃来哄,不过石头街的麻花虽然知名,他一个外地人能寻得到,也是费了些心思的,赵笙南实在很难想象眼前的陈锦安会是个好吃贪嘴之人。

    这般油嘴滑舌,既不像府上丫头们口中脾气古怪、性情阴冷的陈公子,亦与他温润如玉、进退得宜的堂兄相差千里,不禁让赵笙南心生探究,她顿住脚步,仰头朝向陈锦安,双眸明亮,唇角缓缓溢出一丝浅笑:“明儿我府上就有热闹,你若有本事,欢迎来瞧。”

    那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笑容亦在阳光映衬下尤其明媚,让陈锦安一时晃神,人已经走远,陈锦安才是哈哈笑出,这般睚眦必报的性子,与他倒是很像,可惜,明儿的热闹他瞧不见了……

    “世子爷可要怎么谢我?”树下渐渐走近二人,郑明玉仰头朝陈锦安欢喜说着。

    陈锦安单手撑着枝干,轻轻一跃跳下榕树,姿势潇洒却是让郑明玉移不开眼,等他靠近几步,郑明玉便黏了上去:“我可是听你的话,给赵笙南提醒了的,世子爷说过会谢我,我也要石头街的麻花!”

    “郡主要什么,一声吩咐便有了。”而后看向郡主身边的苏时延道:“听说你最近得了几颗南海的明珠,有石头那么大,说是要送给郡主?”

    苏时延一噎,哪有几颗,便是到手的一颗也是费了好些心力的,送出去可是宛如割肉,可话被陈锦安说出,再看着欣喜挽着自己的苏明玉,苏时延只得狠狠咬牙,瞪了陈锦安一眼,经过陈锦安身边时,没好气地在他耳畔道:“可真没良心,还是我听见赵二小姐与丫头的对话,如今人安然无恙,便过河拆桥了!”

    “是我多虑了,即便不提醒,她也不能上套。”陈锦安浅浅回了一句。

    苏时延却不以为是:“真不担心,能跑这儿来看着?我可不信你会醉酒,自打我们认识,就没见你醉过......”

    声音愈来愈远,苏时延已被郑明玉拉开许远,看着二人背影,陈锦安才是收拢了脸上笑意,苏时延是了解他的,被他一语提醒,才恍悟,或许自己真对赵家这丫头上心?

    本能地抗拒着陌生的情绪,才抬脚要走,右脚却踩上一只香囊,陈锦安弯腰捡起,轻轻一嗅,浅浅兰花香萦绕鼻翼,渐渐,明媚却狡黠的笑脸浮现脑海,他终是展颜,转身,再看向赵笙南离去的方向,早没有了人影,他却喃喃道:“京城里,希望能再见。”

    赵笙南回春晖园时,春纤赶紧上前告知:“大爷在堂屋里等着姑娘呢。”

    赵笙南点头,并不讶异,大哥素来疼惜她,今日不明缘由地被她叫去假山,自然有许多疑问,是该好好问她话的,果真,待她进屋时,便看大哥面色不悦。

    讨好地上前替他斟茶,却被赵湘东挡下:“少来这套,好好说说,今儿是怎么回事,假山里傅青怎么会在!”

    赵笙南静默了会儿,赵湘东以为她要隐瞒,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可知今日若不是我前去,你的清白可就毁了,这辈子守着那么个不成器的小流氓过日子,可有苦头吃!”

    “大哥别气,我不是不说,刚只是在想该怎么说,我若是存心要护着表哥,当时还能让人叫了大哥前去么。”

    听了赵笙南这番解释,赵湘东心情才平复了些许,却仍旧为妹妹操心,妹妹喜欢傅青他是知道的,可他最看不上傅青,她的嫡亲妹妹,自小被他当心肝儿眼珠儿疼着护着,便是苏家四爷那样的人品,他都觉着差些,何况不学无术只会耍嘴皮子的傅青。

    “之前是王家姑娘身边的丫头急匆匆跑来唤我,说是芸芸在假山那突地不见了,求我去帮着寻人,其他我不知,芸芸的酒量却是极好的。”说完,她看了眼鹤冬,才是继续道:“即便被人灌酒,也没有一会儿功夫就喝醉的理,更何况婶娘处事周到,真要送了醉酒的姑娘去厢房,不可能身边只跟着她一个丫头,肯定还有领路的嬷嬷才是,当时我虽听出不对,可又不知是谁故意戏耍我,思来想去,只大哥平日最疼我,又有主意,才让鹤冬去找了大哥来。”

    这一声“大哥平日里最疼我”却是让赵湘东很是欢喜,脾气也缓了下来,尤其听见妹妹分析事情如此透彻,更是安心。

    “定是徐姨娘心怀鬼胎,这婆娘厉害得很,如此招数也敢使出,是铁了心要毁了你。”愈说,赵湘东愈是气氛,双拳握紧,他素来不喜徐姨娘,几次三番因为赵姨娘和父亲起了争执,偏偏父亲对徐姨娘千好万好,他无可奈何。后院里女人的招数又让人防不胜防,他一个男人哪里能事事替妹妹挡下,万一日后有个纰漏……

    愈想愈害怕,才是严肃说着:“父亲这次进京,若是能不带上徐姨娘才好。”

    见赵湘东说得认真,赵笙南赶紧劝解:“大哥可别乱来,父亲这些日子愈加看重你,可别因为徐姨娘毁了父子和气,毕竟家里还是父亲当家做主的。”

    “可父亲还是心疼你的,今日事情闹到父亲面前,徐姨娘也没有理。”

    “怎么闹,姨娘不过带着老祖宗去捉下人的奸,从头至尾没有提及我,你闹到父亲那里,不过三两句就被徐姨娘撇干净了,到显得你做晚辈的心思不纯了。且不说父亲偏心姨娘,便是徐姨娘与徐阁老的关系,父亲此时也不会冷落了她,父亲初入帝京,少不得要倚靠徐阁老。”

    赵湘东却不以为然,“许多事你不晓得,父亲升迁进京,日后自有人庇佑。”赵湘东说完,却很快转了话题:“这事就这么算了?”

    赵笙南却没有仔细听后一句,而是想着大哥前一句话,进京后能庇佑二品大员的,定是皇亲贵胄,而如今又是太子和四皇子争斗愈加显露之时,父亲果真如上回她所猜那般,倒向了四皇子不成?父亲是陛下心腹,若真如此,对于四表弟倒是一件好事。

    “你笑什么,我与你说话,你可听进去了!”看赵笙南唇角含笑,赵湘东有些无奈。

    赵笙南回神,哄着赵湘东:“放心吧,大哥,你妹妹可不是叫人白欺负的。”

    “行了,知道你有主意,只是自己也多注意点,今儿虽是躲过了,明儿还不知姨娘会使什么手段,以后别和姨娘往来,一有事情记得来找我,若我不在府上,找你大嫂也是一样,我身边绿岚是个心细聪慧的,便留在你身边伺候吧。”说完,抬手揉了揉赵笙南发顶,很是宠溺:“你今儿也是瞧见了,傅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连着姨娘来害你,日后可不能在于她往来。”

    这般亲昵举动叫赵笙南有些不适应,而后便是暖心,好久不曾有过这般被关切的感觉了,遂渐渐靠近了赵湘东,挽过他的手臂:“知道了,谢谢大哥,大哥疼我,我都记着呢。”

    静了会儿,赵笙南却是伸出手朝赵湘东:“不过,真有件事情要大哥帮忙?”

    赵湘东对于妹妹的靠近和撒娇很是受用,顺口接话:“什么事情?”

    “给我些银子可好?府里上下,办个事没银子可使唤不动人的。”

    换做以前,赵湘东并不放心给她太多银子,一是怕都给那个张妈妈给捞走了,二也怕妹妹一时被惑,做出些出格事情,如今见妹妹懂事许多,是个明白人,也便放心,遂将腰间银袋子取下,整个儿给了她:“不够了再和我说。”

    赵笙南掂了掂银袋子,够她用上许久了,很是满意,之后赵湘东又嘱咐了赵笙南好些话,无非让她好生学习,等送了赵湘东离开,赵笙南才起身往书案前走去,书案上摆着昨日还未看完的书。

    随手翻了翻,才是伸手往一旁画缸,却听夏蝉突地回话:“西园送了些新鲜果子来,说是送给姑娘泡酒的。”

    赵笙南点头,收回手坐在园椅上看书,一边说着:“收着吧,进京前,还有好些果子酒要送出去,你去张罗,顺便喊了鹤冬过来。”

    夏蝉领了吩咐出去,没多久鹤冬便进来,赵笙南随意翻着书,未抬头,只问着:“我记得你有个表哥在西院当差?”

    鹤冬赶忙应着:“是姑姑家的表哥,自小与我亲近,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下来。”

    赵笙南笑笑,让鹤冬上前,交给她两颗碎银子,道:“拿银子买通个西院下人,决不能是你表哥,定要是个和咱们没有半分牵扯的,你也不能直接出面,记得找人转几道,最好能买通了徐姨娘的人。”

    鹤冬是个聪明人,很快点头:“姑娘要做什么?”

    赵笙南浅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华哥儿不是喜欢炮仗吗,咱们多买些,陪他好生玩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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