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菊盛开,重重金瓣铺排了整个后园,丹桂飘香,香漫十里。转眼间,中秋将至。

    这团圆美好的日子,各处洋溢着一派欢乐热闹之景,静宜公主的寿宴正好和中秋佳节赶在一起,是以卓府比别处更甚,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忙活起来,采办货物,装饰屋宇、散发名帖……,连穆雪这小丫环都不能闲着,打扫屋子,传递东西,悬挂彩幔灯笼,卓然更是欢喜的不得了,跑来跑去跟着瞎指挥。

    是日,卓府内外俱张灯结彩,分外喜庆,锣鼓细乐之声远近可闻,而卓府门外早已车马盈门,人声喧阗,好不热闹。众王亲贵族络绎不绝,拱手称贺,献上的寿礼更是争奇斗艳不可胜数。穆雪觉得这阵势和她爹爹的寿宴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难怪,谁让寿星主人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位高权重的卓将军之妻呢?

    卓羽和卓然这会儿都在前院迎接宾客,穆雪倒是颇为清闲,其实也不清闲,是她偷着清闲罢了,她才没那么傻放着好好的热闹不瞧,白白跟人端茶送水,让她乐意为此的只有卓羽一人而已。所以她提前寻了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此刻正坐在树干上悠闲地摇着两腿边嗑瓜子,边瞧着下面熙来攘往的人群。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她选的这棵树足够高所以视野不是一般的开阔,远远近近都能瞧个清楚,这不刚上来不久,眼风里就瞥见一抹紫色,而这抹紫色不是别人正是聂风。前一阵子听说他老爹生病,他在家尽孝也没工夫三天两头地往卓府溜达,没他在眼前晃,穆雪这段时间倒是清净了不少,她看着他在府内转了一圈又一圈,好像在找什么人,后来又扯着卓然悄悄的问了几句话,卓然却直摇头。难不成在找她,哈哈,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早早地躲了,最后找不到他一个人坐在席上闷闷地喝茶,连旁边的人主动搭讪也是爱搭不理的。

    放眼又望了望,却发现有几位看着倒挺面熟,不禁有些纳闷,仔细一想才恍然大悟,上次在他爹爹举行的宴会上确实见过一面,难怪觉得眼熟。望的正欢,忽然在门口瞥见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又眯着眼睛仔细一看,这一看不要紧,她差点从树上栽下来,那门口站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几个月未谋面的爹爹,那魁伟的身姿,那半白的胡须,那笑眯眯的眼睛她再熟悉不过了,老侯爷喜笑颜开地正向卓羽拱手祝贺,卓羽回礼并亲自引着侯爷进院,这下,穆雪刚才嗑瓜子的闲适心情也丢到爪哇国去了,此时才拍着头后悔不迭,她只顾着凑热闹居然忘了她爹爹这茬,这下可糟了,万一被爹爹直接撞上那她不死定了,她爹爹可是个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如果看到自己的女儿堂堂一郡主居然给别人当小丫鬟使,那他不得气死,说不准还会拿鞭子抽她,这么想着,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觉得身上果然像挨了一鞭子。为了不被捆回家挨抽,她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爹爹发现她的踪迹,即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她都得掐灭。正苦思良策,忽然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觉得自己真是骑着驴找驴,多此一举,她现在所在的这棵树上岂不比其他地方安全多了,只要她躲在树上不下去又怎么会碰到爹爹,越想越觉的这是个好办法。正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忽然听到一声唱喝“珂宁公主驾到!”

    “珂宁公主?”穆雪大脑高速旋转着,难道就是卓然提过的当今皇上最宠爱的那位公主,她也是来贺寿的?她又朝下一望,众人已经恭敬地立在两边让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一堆仆婢簇拥着一抹鲜亮的身影出现在长长的红毯尽头,穆雪遥遥观望,那女子豆蔻年华,身段娉婷,只是隔的太远看不大清容貌。她甫一出现,盛装的卓夫人和卓将军已经起身领着众人亲自降阶相迎,穆雪心中感慨,这公主派头真是大,不过这也难怪,谁叫人家代表皇家威严,而且还是皇上最娇宠的女儿呢,只是不知道尊容如何,为了一睹庐山真面目,穆雪扶着树干小心地站起来,手搭凉棚远远眺望,无奈那位公主被众星捧月一般围了个水泄不通,俨然一刚从天而降的陨石,纵使穆雪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只大概看到了她那一袭桃红色的身影。等了大半晌众人散开,穆雪再次眺望,才看到卓夫人正牵着她的手一路笑谈而来,穆雪想要一睹她的芳容,无奈她偏偏侧对着自己,倒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她的心被吊在半空就像有只猫爪子在挠,心里不停喊着“转过来,转过来。”终于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珂宁公主转过盈盈笑脸来和旁边的另一个人说话,穆雪以她挑剔的眼光仔细鉴赏了一番,这张脸十五六岁的模样,像是阳光下底下盛开的蔷薇花,明丽动人,活泼可爱,她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蔷薇花与人说话的神色有点不正常,双眸颜彩飞扬,一脸的倾慕崇拜,而且还有点含羞带怯,只直觉灵敏的穆雪觉得她这个形容肯定是遇到自己的情郎了,怀着好奇,她的头稍稍偏了一偏,这一看当场就傻掉了,她看到与公主相谈甚欢的那个人居然是……,是卓羽。而平时对自己凶巴巴且经常出言嘲讽的卓羽此时正与与她并肩行走,而且眉眼间竟温和的笑意。原来他这个冰块脸也会笑的,而且还是温和的笑,只是他怎么就没这样对她笑过,穆雪感觉心里很生气,非常生气,她蓦然想起那日卓然说的传闻,当日皇上之所以没把陈国公主赐给卓羽,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位公主从中捣乱,她当时还在猜想她为什么这么做,现在看来一切都不言而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命真苦,好不容易赶走了一个公主这又来了一个公主,难道她命里注定和公主犯冲?看样子这个公主不会这么好打发。珂宁公主被迎进厅堂后,院子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喧嚣热闹,宾客依然络绎不绝,但再也看不到卓羽的身影,看样子是陪珂宁公主喝茶聊天去了,穆雪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才看热闹嗑瓜子的心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这样在树上又蹲了半日,天色渐晚,晚风徐徐,院中张挂的大红灯笼渐次亮起,红绸耀目,灯火璀璨。宴席就设在空阔的前院中庭,此时宾客们基本到齐,正笑语喧阗地一一入席,穆雪透过辉煌的灯火看着下面喧嚷的人群,仔细搜索着卓羽的身影。然而看到之后心中顿时激愤难平,隔着朦胧迷离的灯火她看到珂宁公主竟与卓羽同席,此刻正坐在卓羽身边有说有笑,而旁边的卓羽则不时微微点头,偶尔回个一两句。穆雪感觉心里酸溜溜的。这个公主哪里是来贺寿的分明就是来和她来抢人的,她又望了一眼,看到那珂宁公主正执壶给卓羽斟酒,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却只能隔空紧紧盯着两人,一丝一毫都不放过,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在她看来是这么扎眼,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搓弄着,煎熬无比。想偏过头不去看他们,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看他们的时候心里不好受,可看着他们心里就更不好受。

    远处的高台上笙歌曼舞,丝竹细乐远远飘来,众人美酒佳肴,推杯换盏,一派欢声笑语,而她自己却孤零零地躲在黑魆魆的树上吹着冷风,脚麻身冷,饥肠辘辘,饱受身心折磨。还有比她更悲催的吗?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抹桃粉色的身影,她刚才给卓羽布了菜,给卓羽斟了一杯酒,又扭头给他说了两句话……,她越看越觉得看不下去,感觉就像有一把火在燎着自己的心,又像放在锅里用油煎,但看不下去也得逼着自己看。

    此刻烛光映照下那抹鲜亮的身影正站起来朝着卓夫人举杯,笑语盈盈地说着什么话,穆雪不想也知道是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话,之后她举杯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这还都没什么,然而坐下去的时候不知怎么搞得脚下不稳身体突然一歪,眼疾手快的卓羽一把将她扶住,然后还关切地说了几句。穆雪看到这半扶半搂的姿势,肺差点气炸,不就喝了几杯酒身体有那么娇弱吗,分明是故意的,卓羽居然还对她如此体贴温柔。她一幕着实刺激了她,她狠狠搓着手中的树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淡定地在树上待着了,她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和他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进展,现在却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谁知道一顿饭下来,卓羽会不会被她搞定,其实并不是对他没信心,如果换做别个,她也不会这么担心,但珂宁公主不同,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算是青梅竹马,而且她还很喜欢他,这种情况擦个火碰个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往往只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迸出火花来。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到时候就是想扑都扑不灭了,这样想着她更是急地如热锅上的蚂蚁,她觉得自己必须得下去阻止他们擦出火花,即使擦出了也要想办法给浇灭。可转而又想到她爹爹,万一被她爹爹给发现可怎么好,她叹了一口气,纠结挣扎了半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管了,先跳下去再说,哪有这么倒霉刚好被她爹爹给撞见。

    她刚想跳下去,忽然发现一个小厮和一个丫环正在花园中约会,穆雪暗叹了一声,这两人真会挑时间选地点,她这一跳不要紧,肯定惊散这一对鸳鸯,拆人姻缘是造孽的事,她还是在等等吧,结果等了一炷香,又等了一炷香,树下的那对鸳鸯才回眸望断,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们一离开她就抓紧时间跳了下去,宴会是在前院中庭进行,而她选的那棵藏身之树在后院花园,从树上望着近,可要走过去着实要绕上一段路,这中间差不多已经有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不知道那边的敌情怎么样了,她脚底生风一样急奔过去,穿花度柳好不容易来到通往前院的月亮门时,忽然听到两个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

    “侯爷请——”这个好像是卓将军的声音。

    “呵呵,将军客气,请——”这个是,是她爹爹?

    穆雪好像被一个惊雷劈中,僵在原地惊的目瞪口呆,半晌没反应过来,他爹爹不在前院好好喝酒跑到人家后院来干什么了,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被雷劈的大脑终于转动了,什么也不顾了,慌不择路,拔腿就跑。心砰砰跳得如鼓擂,连额上都跟着冒汗,这感觉有点像上次狩猎遇到大老虎,嗯,现在后面也有两只大老虎。她慌慌张张刚跑到清流处的假山旁,突然被一只手拽住了袖子,“跑什么?”

    穆雪抬头,大吃一惊,她觉得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刚才她在树上的时候明明看到所有人都乖乖的待在席上欢饮畅谈,怎么眨眼间的功夫都离席乱跑,她爹爹是如此,现在抓着她不放的卓羽亦是如此。

    “一晚上没见你,去哪了?”卓羽看着她问道。

    “我——”她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和渐近的脚步声,脑门上又冒出一层汗,一瞬间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况且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她急急地甩了一把袖子:“你先放开,先放开——”

    卓羽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看着她一脸张皇焦急之色,很是不解,“你——”

    “哎,来不及了!”他还没说完,穆雪一跺脚捂着他的嘴巴带着他一转,转到了假山后,卓羽的背抵在凹凸不平的山石,睁大眼睛惊诧地看着突然贴上来的穆雪,试图挣脱,穆雪又用力一把将他按了回去,还使劲冲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卓羽眼中闪过一抹兴味盎然的笑意,没再挣扎任她压制着,圆月皎皎,铺下了一层柔柔的光晕,周遭都仿佛罩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纱,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桂花香,卓羽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穆雪,她紧紧地贴着他,轻微的喘息带动胸口微微地起伏,而她丝毫未觉,微侧着头,像是在听外面的动静,柔柔的月色照得她的脸莹白润泽,那双迥然的眼睛似盛着光华流转的月色,明亮异常,鼻尖上还渗着细密晶莹的汗,再往下,是饱满樱红的嘴唇,像是雨后清新的荷露,他仔细地欣赏着她,他本来就知道她容貌不俗,可还从未有哪刻能像这样打动人心,充满诱惑。

    穆雪待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甫一抬头,正对上卓羽漆黑明亮的眼睛,他正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她,眼眸似笑非笑,含着微微的嘲弄,穆雪低头才发现自己正要命地扒在他身上,手心还传来嘴唇温润的触感。她脑袋轰一下炸开了,立刻弹跳开,脸上也“蹭”地腾起两抹红晕。卓羽看到她这副囧样,轻笑了一声,操着手闲闲地倚在假山上:“你很喜欢投怀送抱?”

    穆雪:“……”

    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她无言以对,头垂的更低。

    他拂开头顶的枝叶,从阴暗中走出来:“说吧,在躲什么人?”

    穆雪支吾:“没、没躲什么人。”

    “哦?”卓羽看了她一眼,知道从她口中一般问不出什么话,问出的十句有八句都是假话,他收回目光眯着眼睛向远处眺望,昏暗的灯光里,穆侯爷和卓将军正一前一后地从回廊的拐角处消失。

    卓羽收回目光打量了她一眼,她为何要躲穆侯爷,她说是她商贾的女儿,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怎么会认识威高权重的穆侯爷,他突然又想到了聂风,聂风对她的态度似乎超乎寻常的好,以他的个性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主动献殷勤,他一直觉得她和他的关系不像她说得那么简单,只是并未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她的身份还真有问题。

    穆雪看着半晌不语若有所思的卓羽,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

    卓羽回神,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又接着道:“前面的宴席还未结束,我还要过去一趟,你先回去吧。”

    穆雪被刚才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神魂俱飞,连主要目的都忘了,此时经他这么一提醒方才醒悟,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下来不是要阻止他和公主进一步进展吗,本以为没这么倒霉能碰到她爹爹,可她的运气偏偏就这么好,该碰到的不该碰到的全让她给碰上了,如果不出刚才这一档子意外,她或许还有誓死不归的决心去宴席,可刚才被吓得魂都快没了,现在两条腿还在打战,委实没有胆量再出现在宴会上,万一他爹爹再杀个回马枪那她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她不能再冒这个风险,可是又心里又极度的不甘心,如果就这么放卓羽离开那她不是把他往别人怀里推吗,不行,她不能放他走,脑子转了大半圈,忽然灵光乍现,于是在卓羽抬脚离开的一刻突然捂住肚子蹲在地上痛苦的叫道:“哎呦!”

    卓羽果然停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穆雪紧皱眉头装得很逼真,“肚子痛。”

    卓羽脸上露出一抹狐疑之色;“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肚子痛?”

    穆雪怕他不信立刻开口道:“可能——”喊出这两个字才发觉自己的嗓门太高一点也不像病人有气无力的模样,于是马上低下声音作可怜状:“可能是一天都没吃饭的缘故。”

    卓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你一天都没吃饭?”

    穆雪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乖乖点头。

    “活该。”

    穆雪心中感慨,他果然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卓羽,一点都没变,她还以为他对她另眼相看,看来真是她想多了。看他这样子八成是不打算管自己了,唉,真是失策,想犹未绝,卓羽已经两步就朝他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起来,我送你回去。”

    穆雪心中一喜,没想到他竟然上钩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只伸向她的手,喜滋滋地把手递过去,卓羽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紧接着用另一只手搀扶着她。穆雪感觉握着的这只手修长有力,带着微微的凉意,因为练剑的缘故掌心微有薄茧,总之,给人十分踏实安全的感觉,她真想就这样握着这只手一辈子不松开。

    在卓羽搀扶下,她缓缓往内院走去,为了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她是一步一顿,走不一会还要歇歇,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兴许是受不了她这磨磨蹭蹭的龟速,卓羽搀着她走了一段路实在没有耐性再陪她走下去,一把抱起她。穆雪被这毫无征兆的动作吓了一跳,失衡的身体本能地攀住他脖颈,睁大眼睛望向他:“你……”

    他毫不客气道:“就你这速度天亮了都不一定能到,我可没这么多时间陪你慢慢走。”

    天亮了更好,这样省的你回去会那个珂宁,穆雪心中腹诽。

    夜凉如水,月色皎洁,卓羽抱着她踏着溶溶的月色朝内院走去。她本来想用慢吞吞的速度拖住他,现在倒好被他这么抱着送回去,速度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虽然她不反对甚至很乐意这种方式,但显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的屋子距离此处虽然有很长一段距离,但照卓羽这手拎白菜似的大步向前的走法,估计也撑不了多长时间。穆雪待在他怀里歪头思忖,待会还得想个什么招拖住他。想个什么招呢?她还在认真思索冷不防一阵凉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其实她的身体也没这么娇弱,无奈之前已经在冷风里蹲了几个时辰,刚才又一路狂奔,整个背上都出了一层汗,现在遇风一吹,背上一凉,不冷才怪。走到拐角的风口处,又一股凉风袭来,穆雪这次成功地打了个喷嚏,鼻子痒痒的,连头都跟着有几分昏沉,她不自觉地朝他怀里缩了一缩,卓羽垂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那冷淡的眼神明显是在说“你活该。”身上发冷还是小事,两个喷嚏打过之后她隐约感到胃里有微微的痛感传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冷风里饿了大半天,把她那许久不曾造访的胃病也给勾了出来,初时还只是隐隐约约的抽痛,到后来却又越演越烈的趋势,像无数只蚂蚁在噬咬又像绵密的针在扎,她哀叹了一口气,觉得老天待她真是不薄,连撒个谎都得让她亲自尝尝滋味,随着胃里翻涌的痛感越来越强烈,她终于体会到了肚子痛的销魂滋味。现在连装都不需要装了,效果绝对比装的还逼真。

    “难受?”卓羽低头看到她纠结的眉头开口问道。

    她捂着肚子无力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劳累过度,又加上饮食不善,此次胃痛翻江倒海来势汹涌,不知不觉额头上都渗了一层细汗。

    “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卓羽这次居然出奇地没有嘲讽她,而且还难得的放缓了语气,让她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她的手又往上攀住了他的脖子几分,然后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随着他步伐的节奏人也开始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似乎被人放在了床上,她哼唧了一声,向里翻了个身,将身体缩成了一团。模糊中感觉那人坐在床沿给她盖了被子,一双冰凉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门吱呀一声响,屋内再没有动静,她也沉沉睡去。

    似梦非梦间又听到有人轻唤她的名字,她被聒噪的不耐烦,迷迷糊糊睁开沉重的眼皮,有朦胧光晕透过来,在这片淡淡的烛光中卓羽正端着一碗热气袅袅的粥坐在床边,她脑子懵了一瞬,卓羽刚才送她回来后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端了一碗粥,难不成是她在做梦,她这样想着又闭上了眼睛,可耳边又响起了轻唤,她半睁开眼又看到卓羽认真的望着她说:“起来,喝点粥。”她现在有点怀疑这不是在做梦,有可能是真的,不过她现在浑身都难受,不想喝粥。

    “不喝。”她随便咕哝了一句,闭上眼睛又缩进了被子里。

    “听话,喝了就不会难受了。”卓羽轻声说着放下手中的粥婉,将她从被子里拖起来,又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

    此时的穆雪又仿佛坠入梦中,现实中的卓羽冷漠高傲,拽的二五八万,那天不得呛她几句,现在的他居然对着她温言软语,还要喂她喝粥,不是做梦是什么。不过即使是做梦,能梦到他温柔相待她也知足了,原来他温柔体贴起来是这个样子,平时的犀利锋芒尽敛,眉眼间尽是细致和耐心。穆雪认真地端详着这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英气的眉峰,深黑如墨的眸子,高高的鼻梁,还有薄薄的淡色的唇,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可以让她大胆地看个够,卓羽舀了一勺白粥放在唇边吹了吹,然后送到她嘴边,穆雪的视线还停在他脸上,只是机械地张开嘴巴,他喂一勺她跟着吃一勺,至于吃得什么,什么味道她一无所知,此刻别说是喂她白粥就是喂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巴。

    卓羽看她一直傻傻盯着自己,疑惑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穆雪摇了摇头。

    “那你在看什么?”

    “嗯……”她想了一瞬,“在看你的睫毛,”顿了顿又接着道:“啧啧,怎么长的,比我的还长?”

    卓羽轻笑了一声,曲起手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肚子不疼了?”

    穆雪立刻捂着肚子做出一副可怜状:“疼,怎么不疼。”

    她怕她一说不疼,卓羽下一刻就会原形毕露撂碗走人,不管是不是在梦里,能得他喂一次粥是百年难遇的事,还是要好好珍惜。

    卓羽将碗里的白粥喂完,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又端起了什么,一勺一勺往她嘴里送,穆雪依旧照单全收,丝毫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如果她知道她此时喝的是她平生最讨厌的苦药,不知到还会不会喝地这么欢快,此刻黑乎乎的苦涩汤药硬是被她喝成了蜂蜜,由此可见,爱情是多么伟大,又多么令人盲目。卓羽本来还以为第二碗的汤药她应该皱着眉头喝得很勉强,没想到那么苦的药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嘴角带笑一滴不剩地给喝完了,最后还吧唧了一下嘴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卓羽诧异地看了她半晌,觉得他平时真是小瞧她了。

    “好好睡吧。”他扶她躺下,又俯身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吹熄了灯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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