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不晚。”我连忙摆手,跟他去后院。

    梨花开得旺盛,零星的花瓣簌簌而下。断袖扔一把剑来,“尽你所能,刺中我。”

    我掂掂这玄铁,犹豫道:“这可是真剑诶。”

    “少废话。”

    我分析一下,觉得他这三字包含的意思应该是:你现在的本事,连我的衣角都碰不到,更别说刺中我。我轻蔑笑笑,持剑向他刺去,“落尘,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怎想,他未挪半步,挥剑轻挑,便改了我的方向。我反身一扫,又被轻松挡住。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筋疲力尽,却连断袖的衣袋都没摸到。越想越觉不悦,扔下剑,便躺在地上。

    “阿让?”

    “别叫我。”我赌气翻个身,不看他。

    沉默一会,身后一声铿锵,他也扔下剑,就地坐下。“剑耍的不错。动作渐渐熟络了,也许过不多久,功力就能恢复。”

    我知道他这是在安慰,便得寸进尺起来,“你若是让我刺上一剑,我约许能重振信心,以后练功说不定事半功倍。”

    身后迟迟没有回复,我以为又得罪了落尘,起身向他道歉。不想他的嘴角正噙着浅浅的笑意。

    他笑了……断袖笑了……他竟然会笑!我惊了片刻,顿时遭受五雷轰顶,惊得说不出话来。

    断袖抿起嘴角,终是忍不住大笑,“阿让,失忆之后,你越发活泼起来。”

    “是吗?”我实在不清楚笑点是什么,指指自己,问:“那我以前是怎样的?”也许是个勤奋上进的好姑娘。

    “恩……”他恢复那张冷峻的脸,沉思,“不喜说话,练功以外的时间都不知在想什么。”

    “哦。”和我想的相差甚远,但我清楚知道一点,过去的萧让一定一定很喜欢花落尘,因为这副身体记住了那种感觉,每每见到他,都会有些触动。

    “阿让?”

    “恩。”我回过神,笑道:“以前的我是这样吗?那太无趣了,还是现在这副模样较好。”

    他没再说话,抬起头望着天上点点繁星,又一副迷茫的神情。

    今夜的花落尘同往常的花落尘不太一样,我没想过,他也可以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

    我撑起下巴,他刀削般的侧脸在花雨中忽隐忽现,让我的意识模糊起来。

    这一晚,我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梦里自己在黑暗中跑了很久,一路能见到的是冰冷的坟。事后想起来,可能是恐怖故事看多了,才会有这样的构想。

    睁开眼时,不过鸡鸣三声。半睡半醒中,入眼是一张冷峻的脸还有一头乌黑的长发。这一幕,惊得我弹坐而起,摸了摸衣服,还好还好。

    断袖被我扰醒,睡眼朦胧的。

    想他趴在床边睡得应该不算安稳,我稍稍内疚,挪了挪,给他腾出地方,“再睡会吧。”

    他看我一眼,转身打开门,不巧大哥正兴致勃勃端着棋盘,“啊,正巧。许久未见,陪我杀一局。”

    我心虚地钻进被褥,向墙边靠靠,尽量与床融为一体。不想动静大了些,引起大哥的疑心。

    “床上躺的是……”

    我没敢吱声。要是大哥知道我在断袖房里睡了一晚,是会杀了我,还是杀了断袖?

    “没谁。”断袖回道。

    “怎么可能没谁,我分明看见那被子动了。”大哥的脚步声逐渐近了,中途还有什么落地的声音,应该是棋子。

    “也许是附近的野猫。”断袖解释道。

    我趁机“喵”几声,想证明断袖的话。没想,大哥疑心太重,还是掀开被子查看了。

    “大哥……”我知道此时装死是没用的,大方坐起,挠挠乱发,冲他微笑,“早上好。”

    大哥手中的棋盘哗啦落下,棋子洒了一地。他也冲我笑笑,皮笑肉不笑,笑得比我的梦还惊悚几分,“好大一只野猫。”说完,搂住断袖的肩,阴阳怪气道,“落尘,许久不见,我们好生谈谈。”

    谈人生谈理想吗?我抽抽嘴角,回房吃早茶,睡个回笼觉。醒来之后,已是日上三竿。跑到断袖房里想要道谢,正撞见大哥与断袖下棋。

    大哥瞅瞅我,搁下一子,没了清晨的戾气,“阿让要来下棋吗?”

    说话间,断袖落下一子。大哥惨叫,捻起两枚棋子,嚷道:“方才不算,我正与阿让说话,没注意。”

    我觉得有这样的大哥实属家门不幸,又加上认为下棋无趣,委婉拒绝后,到别处溜达。

    话说回来,在这里住了一段时日,仍有许多地方未曾去过。大哥说要等吴用先生,迟迟不上梁山,便在街市上购置一座宅子。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周边美食甚多,我不反对,断袖也没异议。

    听闻昨日除去三个女侠,还有其他英雄住进来。闲暇时四处转转,也许能遇上有趣的人。

    走到后院,梨花依然开得旺盛。树下坐着一位壮士,把玩石块正出神。

    我走上前,作个揖,“在下萧让。”

    壮士瞟来一眼,示意我噤声,从腰间抽出刻刀,就着石块削刻起来。

    我实在闲着无聊,就地坐下,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断袖不在身边,没人陪食便懒得出门,待在宅子里越发懒散。从前的萧让会怎么做?练功,又或是发呆?说起发呆,断袖似乎也有这个癖好……

    胡思乱想一会,壮士将刻好的石块扔来。我惊叹一声,石块上的脸栩栩如生,同我一模一样。

    壮士将刻刀丢掷一边,这才介绍起自己,“我叫……额,在下金大坚,见过萧让……额,先生。不想先生年纪轻轻,已名声显赫!在下佩服!”

    “过奖过奖。”我见这人五大三粗的,操着一口文绉绉的话,实在别扭,“先生不必拘礼,称我为‘阿让’便好。”

    金大坚大笑一声,“洒家就是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人!以后叫我大坚就行!他爷爷的,‘先生’来‘先生’去的,实在不痛快!”

    敢情刚刚都是装的,这才是这厮的性子。我抽抽嘴角,将石块收起,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遂道:“大坚兄弟,在下有事相求。”

    “兄弟你同我有什么求不求的,有事直说。”

    “能将你的手艺传授一些给我吗?”

    金大坚没多问,爽快答应下来,约明日午时在后庭相见。

    我是这么盘算的:既然要谢断袖,就该有所表示。可对断袖,我一无所知,摸不透他喜欢什么。难不成把蔡京绑了,送他房里?这事我可办不出来。想来想去,觉得送他一块自己雕的玉佩,是个不错的主意。

    距明日晌午还有一段时间,足够上街挑一块不错的玉料。

    我在选白玉还是碧玉这个问题上犹豫许久后,才晓得最大的难题是我没银子。思前想后,决定上大哥那诓钱。这对我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要晓得我大哥这人,一向狗嘴吐不出象牙。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在他身边晃悠的。但现在,的确是万不得已了……

    悄悄溜到大哥的房门前,窥探一阵子,可惜太模糊没看见什么。我想了想,沾沾口水,纸糊的镂空雕花窗上抠出个洞,又向内窥去。这偷偷摸摸的感觉,几分像采花大盗,惹得自己忍不住缩着头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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