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本就想去林府躲避几天,免得在贾府一会儿出一档子事情,闹得睡觉都不安生,只是未曾找到好时机向黛玉提起。此时听了这话,立刻各自吩咐自家丫鬟收拾行李衣物,到最后还是迎春身边的司棋看的不对,连忙阻止了几人仿佛蚂蚁搬家一般的行为:

    “三位姑娘,恕奴婢放肆说句僭越的话,如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怕老太太和太太那边心里……”毕竟三位姑娘还是贾府的人,现在若是表现的太明显,将来被那些个下人传到了贾母耳朵里,怕是又要惹出一场风波。

    迎春三姊妹听了这话,各自在心头过了一遍,纷纷赞叹:“司棋这丫头就是心眼儿多!”迎春与有荣焉,嘴角带着笑:“我身边幸好有这个丫头帮忙出面打理。”

    既然不能表现的太欢乐,也不能表现得太迫不及待要远离贾府。众人思量了半天,互相献计献策地商议着。而这边司棋几个丫鬟也重新将行李打包,挑着那贵重又小巧的东西拿了一些,又捡着几件素净的衣物打包带走。毕竟是去林府小住,林妹妹家中尚未出孝,这些还是要注意些。

    等到几人的行李物件儿都收拾完毕,这边迎春三人也终于商议完毕,于是三人带着各自的丫鬟婆子奔着贾母上房就去了。

    此时闻听湘云已经走了,迎春三姊妹也要去林府小住,贾母这边已经聚集了一堆人,连近日只躲在自己院中安心调养的凤姐也出来了。她拉着三春嘱咐了几句事情,又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地往迎春袖子里塞了张银票。迎春察觉到凤姐的动作,下意识的就想推辞。

    就见凤姐冲着她挤了挤眼睛,悄声低语道:“你们三个往日里也没攒下几个银子,去了那边该打赏也要打赏一些。林姑娘是个好的,也要防备别被那些个下人们看轻了。你是个好的,但有时候也莫要太软和了,免得被那些人踩到头上。”迎春鼻子有些发酸,眼里多了几分感激:“二**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凤姐拍了拍她,这才转身和探春惜春说话去了。又过了一会儿,三姐妹这才规规矩矩地向王夫人和贾母告辞。王夫人还好,神情没什么变化,淡淡说了几句就闭嘴不言了。贾母这边原本是有些惊疑的,觉得是这三姊妹向黛玉那边求救,才有了这次林府之行。

    但看迎春三姊妹各自都情真意切的,眼圈也红了,又纷纷在她身边嘘寒问暖、恋恋不舍的,贾母心底的那点儿疑虑也渐渐放下了,最后还是凤姐看时候不早了,招呼着嬷嬷将几人送到了门口车辆上。

    这边林盛见三位姑娘都上了马车,客套了几句也告辞出了府。眼见得车辆走行起来,离着贾府越来越远,探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回头开始批评惜春:“你刚才演的不好,临到末了怎么还‘哈啊’了一声!是让你哭的,又不是让你耍花腔的。”

    惜春低头认错:“我那会儿实在忍不住想笑了,后来那‘啊’还是灵机一动补上去的。”

    “怪不得听着怪异的很,还好二**子赶人的时机选得妙,要不然恐怕过会儿你就要穿帮了。”迎春也跟着点评道。至于银票的事情,等到将来三人遇到了困难她再拿出来也不迟,现在就先不说了。

    ……

    史湘云走了,迎春三姐妹走了,李纨见此情景,也带着贾兰回到了原先的小院子。

    此时正是春末夏初,大观园里姹紫嫣红一片,本应是‘袅娜复轻盈,都是宜描上翠屏,语若流莺声似燕,丹青,燕语莺声怎画成?’的写意情境,如今却变的冷冷落落。时令花朵映衬着人去楼空略显颓败的别院,更显得清冷空荡。

    大观园里面如今只剩下了宝钗、宝玉二人并几个丫鬟婆子,宝钗还好,心中暗自窃喜。宝玉却变得无精打采起来,几次和宝钗闲聊也不由地问起此事:“我对姊妹们向来是殷勤服侍的,为何到了最后,反倒都先离我而去?是我哪里做错了?”

    宝钗自然化身了解语花,一阵安慰劝说。只是宝玉却依旧不解风情,和宝钗见面总是会提起其他的姊妹们,这让宝钗原先半羞半怯地娇羞少女心也渐渐冷却了下来,到最后也懒洋洋的不再多说什么了。

    前些日子里闹出那件事情之后,宝钗就知道自己离着宝儿奶奶的位子又近了一步,且经过了这件事情,贾府的名声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找不到更加合适的人选了。既然如此,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将宝玉的心抓拢在手心,这样将来随其自然,必会水到渠成了。

    只可惜宝玉只心心念念着他的两位妹妹,就算宝钗原先对他有三四分的情谊喜欢在意,也被他见面必提林史二位给全部消磨干净了。反正她不过是为了这个宝二奶奶的位子,喜欢不喜欢又能如何?

    于是二人见面的时候,渐渐变成了宝玉一个劲儿的抱怨,宝钗随手拿了扇坠荷包之类的做着,再不就低头刺绣,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他几句。这般下来,宝玉反倒渐渐觉得宝姐姐也是个体贴知心的,知道他心里难过便过来劝导,也不提那些个功名利禄。不像云妹妹、林妹妹,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扔下他走了,可见那心全是冷的,怎么捂也不会热!

    大观园里就剩下了宝钗和宝玉二人,那些个闲来无事四处看热闹的人家也没了意思,纷纷将目光转到了别处去。比如那位二金争玉的主角之一史家姑娘,从那日里被接回史府之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闷头在自己房间里面绣花看书,偶尔和丫鬟们描红下棋。

    吴氏将湘云接回府里之后,先将王嬷嬷重新送到了她身边,又冷眼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她确实变得安静沉稳起来,这才试探性地带着她偶尔出去做做客,有那心照不宣的‘桃花会’也让湘云跟着参与一次半次。

    只是因为贾府近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有后宅夫人原先见到湘云还很有兴趣的,但当被人嘀咕说出了身份,神情也立刻变得不咸不淡起来。就好像和她聊多了会被染上‘没头脑’的毛病一般,个个避之不及。

    湘云第一次被当面嫌弃的时候,眼圈还有些发红,但如此三番五次的次数多了,反倒平静下来了。每次吴氏领了她去做客,她先不卑不亢地给各位夫人见了礼,也不多做耽误,直接走到了那些个未出阁女儿家之间,找了个偏僻位置就自己呆着,一直呆到吴氏应酬完了让青竹姐姐过来喊她。

    既然众人都不喜欢她,何必自讨没趣。湘云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偶尔有被家中人娇惯坏了的刁蛮小姐当面嘲讽些怪话,湘云也都装作听不见听不懂地无视过去了。仔细算算,她这些日子听到的怪话,比她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多的多。

    “湘云姐姐可真是豪气冲天,婚姻大事竟然是自己给自己做主!”说的最多的一般都是这种阴阳怪气话,湘云面无表情地不理睬也就过去了。

    “我和你们说,最近贾府安稳了许多。不过那老太太却最近频频出府做客。他家哥儿不是和北静王有些联系吗?老太太前几日亲自去了北静王府,听说回府又摔了几个茶碗呢!哎对了,湘云妹妹不是也在贾府住了段时间吗?内里是不是真的很热闹?湘云妹妹不如也说说,让我等姊妹也开开眼界!”遇到这样的不怀好意话语,对方又点到了自家头上,湘云也只能抬头迎战:“我不过是在贾府借住了一些日子,白日里也只是和姊妹们一起赏花下棋,真不知道众位说的热闹是指什么。”

    “听说贾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也在大观园内住着呢,难道湘云妹妹竟然不知道?”有那好事者步步紧逼。

    湘云笑道:“那位哥哥是在园子里住着,不过离着姊妹们的地方都不近,我实在不知这位姐姐说的热闹是什么。不过这位姐姐看样子是对府里的事情很关心?”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爱看热闹罢了!”那位战斗力明显不强,闻言立刻大怒了起来,赶紧撇清自己。湘云莞尔一笑,“我也未曾说别的,姐姐多心了。”

    当日下午湘云回到了车上,先将这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吴氏:“婶娘,我今儿大概给您惹祸了。”

    吴氏听了来龙去脉,又仔细问了那个咄咄逼人的姑娘样貌,笑着安慰道:“咱史家这代虽没个出色的男丁,但毕竟是几代的家业,你又是正经嫡女。这样很对,万不能小家子气弱了史家的名头。”

    湘云默默地点头,到了自己房中,又将发生的事情和王嬷嬷说了。王嬷嬷皱了眉头仔细想了一通:“姑娘,您日后能忍还是忍着些,不管太太的话还是老奴的话,您日后自己心底都要先有主意。依老奴的看法,您现在应该韬光养晦,等待日后众人将事情淡忘了再说,而不是这会儿闹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惹得众位夫人对您的印象更为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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