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以续余生 作者:宝宝我心里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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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得陪我去一趟兴话县了……”

    他确实没听伍庆薇说起过阮家。可陈家桦记得,小的时候,伍庆薇没恩客了,就会在房间里写东西。他们家没钱,按不起门,都只挂帘子。小家桦豆丁大小,一钻便钻过去了。他看见伍庆薇,点着煤油灯,写完一张,又烧掉一张。

    小家桦好奇,火盆里的火没灭,他便伸手去捞,一下子“啊啊”哭喊。伍庆薇没去理烧伤的儿子,而是愤然抢过纸屑来,撕成十八段碎片……

    第二天,小家桦去幼儿园,他按照记忆,涂涂画画,搞出来两坨不成形的字,拿去问老师。老师还责怪他,说:“家桦写错字了。爱字下面是友,不是又。陈字右边是东,不是天。”

    陈家桦一直以为,那是伍庆薇在给死去的丈夫,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写情书,写完还烧给对方了。这甚至乎,使得他在一段时间里,对这位母亲,抱有幻想。但是现在,陈家桦想,可能他并没有记错,只是写错了,不是陈,而是阮。他更是想岔了,烧掉的根本就不是情书。

    93.

    即使如今平房楼众,但21世纪初的兴话县,尚且不如城乡结合部。

    如果在这里读完小学,你会发现一半的同学选择辍学。也不用问他们为什么不继续念书。因为你很快,会在酒楼,碰见她们洗碗,在菜市场,碰见她们卖水果,在工地,碰见他们和水泥,你甚至会在犄角旮旯,看见她们头上的闪灯招牌,写着:专业按摩。

    这是陈家桦长大的地方。

    现在,兴话县终于有正儿八经的kfc,而不是gfc或者kfd。曾经的穷人家,改头换脸,成了“本地人”,唾骂着“北佬”。

    陈家桦在老家的房子,是一层带天井的农村红砖房。秦覃必需弯腰,才能进门。井口遍布青苔,秦覃便站远远了,好奇地探头去瞧,兀地听陈家桦说:

    “我小时候洗米,不小心掉下去过。用手撑着井壁,撑了一晚上,隔天才被邻居救起来——”

    话是轻巧,秦覃却后怕得很,这么多年,这么多次,哪怕仅仅一次,就一次,陈家桦没力气了,撑不下去,又会怎样……

    在伍庆薇房间里,陈家桦翻箱倒柜,先翻出一本霉斑黄烂的新华字典,许多页塞满了标注。事实上,伍庆薇文化水平不高,家长签名连“薇”字都会写错。

    陈家桦又发现一九九四年产,印有繁体字“雅丽芬芳”的软皮本,里头的话不通顺,病句居多,但约摸有个故事:

    阿鸣和阿杏,是对孤儿。

    福利院会吃人,他们没有去。弟弟阿鸣胆儿大,七八岁就去偷去骗。姐姐阿杏胆儿小,捡汽水罐和纸箱,一天赚五块钱。而他们的房租,一天要十块钱。

    幸好,阿鸣有头脑,十来岁时,搞来一辆推车,开早餐摊子,一天可以赚二十几块。

    阿杏是位俏姑娘,县里地痞心怀不轨,趁阿鸣不在,想强奸阿杏。

    回家的阿鸣,和地痞扭打成团,处于下风后,一咬牙一狠心,拿砖头把地痞敲死了。

    阿杏很怕。阿鸣独自处理尸体,揣上两百块,拉着脚软的姐姐,决定逃亡。他最后看一眼炸油条的走鬼三轮,搓好的面条全浪费了。

    火车站里,阿杏听人说,横城跑龙套,饭盒有肉有菜,就提议去横城。阿鸣同意了,一演便是三年。

    有人找阿鸣约戏,阿杏会搁下煎饼铲子,手往围裙一捋,自称经纪人。他们以为,这是该有的派头。

    瞧准一次公开募角,阿鸣打算试试。红了,就不用当小卒,给人呼呼喝喝,还能赚很多很多钱。

    他又一次清空家当,买烙饼买车票,和阿杏一块,驱向一千多公里以外的城市,为一个飞上枝头的机会。

    导演亲自试戏,一眼相中阿鸣。当晚,他和阿杏买了只盐焗鸡。阿杏吃鸡腿,阿鸣吃鸡膀子。阿鸣说,赚大钱以后,要给阿杏打金镯子,当嫁妆。

    可没多久,阿鸣却发现,阿杏和导演厮混在一块:“他是个吃软饭的,他老婆还怀着孕!对方多厉害一人,你真不怕死吗?”

    导演教自己读书写字,教自己念诵诗歌,教会自己性与爱,阿杏陷得很深,她说:“我爱他。”

    阿鸣扇了阿杏一巴掌:“你爱他?你爱那个男人!那我呢?你有没有爱过我这个弟弟?”

    半强迫半坑骗,阿鸣将阿杏再次拽上火车。但赌不过三,他赢了两次,第三次把筹谋全部推出去时,他手抖了。

    导演老婆找到他俩。她对阿鸣说:“你不是要演《暗室》的连鹤吗?正好,先体验体验吧。为艺术去死,总好过替这种婊子去死——”

    故事戛然而止。

    软皮本里还夹好一沓信件,全然没寄出去,只反复书写同一句话:

    “他爱阮小姐。”

    伍庆薇确实不是在写情书,她是要写给自己,烧给自己,包括这故事。她要,死后的自己不忘记,奈何桥前不忘记,孟婆汤后不忘记,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忘记——他爱阮小姐。

    94.

    把软皮本和信件,收在文件袋里带走,陈家桦一路无话,却在经过村口祠堂时,倏忽指向一棵历史遗留的水桦树,说:“哥啊,我的名字是从这来的。”

    秦覃眼一亮:“是你微信头像里的那棵树,对吧!”又索性拉上人,两人一树,挤在一个镜头里,非要合影留念。

    事实上,陈家桦是胡诌的。他只是觉着,陈家桦就是陈家桦,不是姓唐的或者姓陈的延续,更和“唐袈杨”没有干系,他名字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他自己说了算。

    从此,陈家桦的微信头像,从有树有云,变成了有树有云有狗有狐。

    两人回到a城,先去了趟“知好超市”。陈家桦全副武装,秦覃也戴上墨镜,还傻道:“家桦,你看我们俩,像不像木乃伊和杀手里昂。”

    累了倦了,两人便坐在长凳上歇息,好像新闻纸上腥风血雨的主角,只是和他们同名同姓罢了。

    陈家桦没长骨头,窝在秦覃身上。虽然秦覃总把夸他的话挂在嘴边:“凭家桦你的演技,就应该影帝奖杯数着玩儿。”但其实陈家桦本身,没什么大志可言。

    他不贪钱不恋名,像现在,两个人过过小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是他对人生最大的企图。

    凑到秦覃耳边,陈家桦小声说:“哥呀,谢谢你……”他明白,他和伍庆薇、伍庆明之间,最大的不同,不是他这个人比他们要厉害多少,只是因为他有了秦覃,他就比他们强了。

    心里触动,陈家桦便摘下口罩,猛地掰低秦覃的头,吻了上去。秦覃反应过来,两人一时情动,舌头伸进对方的领地,却卒然听见奶声奶气的一下:“啊!”

    他俩跟前,站着个穿花裙子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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