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绯邪从大理寺出来,回到王府刚在亭中坐下不久,那边非攻步伐沉稳的走过来。

    因为得了燕绯邪“非攻可随意出入王府”的命令,府中的侍卫只会给非攻带路,而不是拦着。

    非攻在燕绯邪对面一撩衣袍坐下,两个人静默无言,谁都没有开口。直到丫鬟将茶水端上来,燕绯邪才弯唇问道:

    “喝酒怎么样?”

    “你心情不好?”

    围墙处栽种着繁茂的花树,随着清风的拂动,粉白色的花瓣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给人一种繁花似锦的感觉。

    非攻收回看花瓣飞舞的黑曜石般的眼眸,直视着燕绯邪的眼睛问道。

    他不是一个诗意的人,正相反,他务实的自己都感觉头疼。

    燕绯邪轻点了下头,抓着小巧的青花瓷杯在手里把玩着,一不小心就松了手,杯子磕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非攻看她漫不经心的表情,定是还在想着左相的事情,漆黑的眼瞳不由更深了一些。

    他伸手入怀,将左相家的地图递给燕绯邪,薄唇轻启道:“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让你开心点。最好别饮酒,伤身。”

    燕绯邪接过来展开,看到上面详细绘制的左相府的地图,她瞳孔一缩。机关设置以及暗道出入口画的太过详细,竟给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去探过了?”

    “自然,这样才能画出来。”

    燕绯邪不知道怎么表达感谢,她捏着隐在水袖中的手指,朱唇抿起,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眼,又是一贯的清明水眸,她轻吐了口气,道:“非攻,谢谢你。”她又想到非攻这些年一直在爷爷和自己身边忙活,从来没见他和爷爷、自己、左相之外的人接触过,也没有听说过他的家乡和亲人。

    “你有没有想过回你的家乡去看看?”

    她不敢问及对方的家人,看非攻这样无欲无求来去如风逍遥自在的模样,和亲人的感情定然不会太深。

    “没必要。”

    非攻垂下眸子,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层阴影。他试图从心中感知出一丝难过,可悲的是,并没有任何感觉出现。

    他抬眼看向关切看着他的燕绯邪,轻声道:“李增元的账本就在密道的暗格里,还有他和骊国往来的信件也在里面,我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没有动那些东西。现如今李增元已经锒铛入狱,你们可以着手查办左相府了。”

    说完这些他起身没有一丝牵挂抬步离开,黑衣银发拂动,背影落寞寂寥。

    没有任何人可以温暖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温暖。

    小时候因为算命先生的一句“命中克父”而被遗弃。后来遇到师傅,学得一身制毒防毒的本事,却难防痴迷他容貌的师母对他起了色心。

    他拼着变成傻子的后果,将各种□□喂进嘴里只为抵抗师母给他下的媚药。最后是没有变成神经受损的傻子,迎来的是师傅下死命的拳打脚踢。

    原来师母为了防止他将真相告诉外出回来的师傅,便恶人先告状说他意图玷污她。师傅将他打了个半死之后逐出了师门。

    要说无辜,无辜的是他而不是那个女人。现在想想也是可笑。

    从那以后,他将自己的心给封了起来,世间的温暖再与他无关。他下山后无意间救了一个老人,老人将毕生所学的机关术都交给了他。

    世人都说第一机关师非攻是一个鹤发童颜的隐居高人,却不知他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这锦城大街上,来去如风,背影萧索,

    燕绯邪拿着地图找到了楚时越,之后的事情就是左相被抄家,左相贪污受贿、谋害忠良、私通敌国的证据被搜出来。

    燕绯邪看着禁卫军在左相府门上贴了封条,她才坐上马车沿着原路回去。左相府一干人等全都清理干净,收监的收监,放逐的放逐。

    似乎非攻又是什么都没有说就消失不见了。

    她回到王府,进了自己的卧房,盯着床头上那张母亲的画像看了很久。她伸手抚向美人浅笑的眉眼,也跟着露出一个温柔明媚的笑,似乎照亮了因为太阳落山而渐渐昏暗了下来的卧房。

    “娘,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那边在大理寺狱中对外界天翻地覆完全不知情的李增元还在仗着自己的身份,对着送饭的狱卒吆五喝六。他一边将饭碗摔了,一边辱骂大理寺卿不识好歹给他准备这种猪狗都不吃的饭食。

    他不知道的是,大理寺卿早在皇上下达命令说李增元由右相和湘王全权审理时,便高高兴兴的收拾东西回家陪老婆孩子去了。

    狱卒们也不理他,任由他扒着狱门叫嚣着。那边禁卫军押着李增元的妻妾和儿子们进了大牢,李增元才一脸懵逼的指着他们。

    “你们,你们怎么回事?怎么会进来这里?”

    左相夫人一听,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们想来这破地方?老爷,到底是为什么啊,咱们一家子要落到这步田地!”

    她话音刚落,李增元的那十几个小妾哭的更欢了,就连三公子李牧隆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倒是李增元他老爹李启天,进去之后就安安静静的在角落里面待着。

    狱卒不堪忍受这要刺穿耳膜的哭叫声,直接将门锁上跑出去了。

    “都给老夫安静,你们这样哪里还有高门大户的样子,真是丢老夫的脸面!”

    “爹,”二公子委屈的瞅着他,“就咱们这一家子在这里嘛,丢脸什么的怎么啦,不会给别人看到的啦~”

    看到他,李增元就气不打一处来,有时候他真的怀疑是不是他作恶太多,老天要惩罚他。

    任他纳了再多的小妾,到头来还是只有夫人生的三个儿子。三个就三个吧,但是谁能告诉他,大儿子是个痴呆,二儿子是个娘娘腔,三儿子整个一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是怎么回事。

    想想真是……

    李增元疲累的闭上了眼,他这些年日夜筹谋、坏事做尽,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本来李增元并不是很害怕,因为他相信这些年积累的人脉会对解救他出去有帮助。但是帮手没等到,等到的是“李增元三日后问斩、其他人流放”的圣旨。

    在此期间,几个北戎人联合埋在锦城的暗桩,救出了在刑部大牢中的丁氏兄妹。

    当天晚上,双方就因为目的相同达成了统一。

    丁美亭将探查出的小皇帝离宫出走的消息告诉北戎人,北戎人也很聪明的没有将救人的事情挂在嘴边,只是提出在北戎出兵之后,骊国不能坐山观虎斗。

    丁美亭拿帕子掩唇,勾起魅惑人心的笑,烛光下窈窕的身姿愈发妖娆动人,看的几个北戎大汗眼睛都直了。

    而她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对对方的领头人娇声道:“放心,本公主回去一定会将锦国的实情如实告诉皇姐的,合作的事情不必担心,本公主说会和你们合作,就会合作。”

    领头人对丁美亭的诱惑不为所动,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兄妹俩沉声道:“希望你说话算数。不然我能救你出来,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你送进去。”

    “那是自然,”丁美亭对着他举起手中的杯子,“祝我们合作愉快。”

    清明节前后,天气始终是阴沉沉的,前两天刚下了雨,今天又是沁凉的阴雨天。

    燕绯邪撑着油纸伞走进了红玉茶楼,对坐在窗边半边沐浴在朦胧雾色中的顾倾玖轻笑道:“道歉,来晚了。”

    “不晚,茶具也是刚刚送过来而已。”顾倾玖对她温柔的眨眼,“看你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不得不说的是,你刚进来那一刻,我的心都跳了。”

    “是吗?”燕绯邪边洗手,边扬唇笑道:“少年,你的直觉很对哦。”

    她接过顾倾玖递过来的茶叶,清淡的香气让她心神一醒,“我似乎还欠你一杯茶,今日就由我来煮。”

    顾倾玖也回想起那时候,燕绯邪答应陪她逛街,最后却是将他扔在了钱记鞋铺,跟着花景荣去了刑部。

    当时他提到去茶楼,却被坐在对面的明媚浅笑的女人拒绝了。

    顾倾玖回想到这里,正襟危坐,轻笑道:“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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