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去找他问清楚,她究竟是赤颜还是黑心。

    本来信誓旦旦的认知于她而已突然变得如此不确定。为什么她会出生在冥府,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成为拘魂使,为什么罚恶司从一开始就看她不顺眼,为什么她会长得和赤颜一模一样,为什么她的血能唤醒这片魔神战死之地......

    太多的为什么,她要问个清楚。

    如果她真的是赤颜,那她究竟是神,还是魔?

    唤来踏光,掐了个诀便要动身,福星三两步赶上来一屁股坐在身后,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我陪你去,我有仙界腰牌,可以为你打掩护。”

    黑心也没说什么,转过头摸了摸踏光的耳朵便一跃而起,迎着漫天云雾直冲云霄。脚下有不断的“喵呜”声传来,福星低头一看,大声喊道:“哥,你在这里等我,办完了事我便回来陪你!”

    昆仑之巅离仙界本就不远,踏光的脚程又快,不过一会工夫南大门已近在眼前。黑心取出面纱遮住脸,手中攥着的是之前阎流光给她的腰牌。福星出入南天门的次数不多,当下也有些紧张,攥着黑心的衣角往后缩了缩。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心想咱俩到底谁给谁打掩护。

    今日的南天门同寻常相比有些不大一样,平日往来神仙都是三三两两的并不拥堵,今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大门口竟熙熙攘攘围着许多人,有些瞧着样子似还是自远方风尘仆仆赶来的,一身飘逸道袍已打着褶积上了一层灰,但依旧各个满面春风,同身旁之人含笑寒暄。

    而南天门的守将也从两位增至五六位,那客气有礼的态度不像盘查,倒似接待。这情形黑心瞧着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当初北溟龙君寿诞时可不也是这般光景。

    四海八荒各个仙湖仙山的掌教都陆续赶来,这般隆重难不成是天帝或是王母的寿辰?不过无论是谁的生辰,场面越热闹婚礼越是对她有利。

    翻下鹿背,领着福星瞅着空档便钻进了排着队的人群中。因大多都是有几分脸面的人物,自然做不出插队硬挤的事,各个矜持地守着风度,你让我我让你,倒也十分有秩序。黑心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地打算浑水摸鱼的过去。

    一旁有几位看似相熟的道友正互相攀谈。

    “刘掌教,多年未见竟依然鹤发童颜,风采依旧。”

    “张真人过奖,若论驻颜术怕是谁都比不过你们玉龙山的独门秘技。”

    “刘掌教实在过誉,我们玉龙山的驻颜术再神奇也不过是凡品,如何能同王母娘娘十里桃林中的蟠桃相比,只怕随便咬上一口便可返老还童,青春永驻。此番昭华上神同青娥公主喜结连理,我等有幸受邀其中,也不知是否有机会品尝下这传闻中的圣品。”

    这张真人的吃货之名闻名于几大道山之中,没想到上了仙界也这般丝毫不掩饰。当下几位道友便有些尴尬,只道:“真人多年未见竟还是这般真性情。青娥公主深受王母娘娘喜爱,想来大婚之日即便没有蟠桃也会有其它仙果品尝,真人不必担忧。”

    那叫张真人的颇有些遗憾地咂了咂嘴:“若是没有蟠桃如何圆满。”

    众人闻言越发觉得这张真人口无遮拦的厉害,也不怕祸从口出,当下都不敢再同他搭话,只各自抄着手等待进入南天门。

    这几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每一个字都清晰钻入他二人的耳中。福星惊愕不已,拉着黑心的袖子张嘴想要说话,黑心面无表情瞪了他一眼示意闭嘴,他只得委屈地吞下了想说的话。大约再等待片刻,前头的各山道友皆纷纷入内,轮到黑心他们,也不等守将开口,便自觉地递上了牌子。

    守将扫了几眼两块牌子,顿时眉笑颜开:“原来是苍山梦泽同玉露宫的人,你们两位主子马上便要结秦晋之好,你们这些底下伺候的私下里竟也好的同出同进了么?”

    黑心淡淡道:“将军说笑了,不过是帮着上神和公主下界采办些物品。”福星虽有些紧张,但此刻反应倒也快,赶忙跟着点了点头。

    “上神同公主的大婚典礼三日后便要举行,你们多辛苦点也是应该的。既是帮公主做事便赶紧进去吧,我们这头也忙着呢。”

    “多谢将军。”

    黑心淡定地朝里头不紧不慢地走着,福星也学得有模有样,直到离开甚远才赶忙一路小跑躲得远些方齐齐舒了口气。

    福星此刻终于有迫不及待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赤颜仙子,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上神是不会同青娥公主结亲的,他......”

    黑心皱眉打断他,“我不是赤颜,我叫黑心。”

    福星觑了觑她的脸色,嘀咕了句,“可你分明就是赤颜啊。”

    她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朝着苍山梦泽的方向而去。

    扪心而问,方才听闻昭华上神同赤颜仙子将要成婚之时,心底并非不错愕和震惊,尤其是在猜测自己有可能是赤颜之后。这一切的一切更显得她之前自以为大度的成全和退让显得可笑之极。

    然而如今于她而言,他二人成婚的事可以暂时放一放,她真正要弄清楚的是这个让她如鲠在喉的身份。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也以为可以对他人的误解一笑置之,可当自己都有所怀疑的时候便不是那么好受了,恨不得扒下这层人皮换张面孔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的。

    坦白说,她一点希望自己便是那个活在传闻中,以一人之力抵抗仙界的黑莲化身——赤颜。

    苍山梦泽已近在眼前,二人正要加快脚程却突然有天兵持兵器拦住,横眉呵斥:“你们是谁,不可擅闯禁地!”

    黑心二人对视一眼,福身行了行礼道:“我是青娥公主宫中的仙婢,受公主之命有要事寻昭华上神商议。”

    天兵不为所动:“王母有令,闲杂人等皆不可自由出入苍山梦泽,违令者斩!”

    黑心皱眉:“公主同上神很快便要大婚,难不成也不可通融?”

    天兵依旧木着脸:“不可!”

    黑心转过头对福星使了个颜色。他倒也算机灵,关键时刻没掉链子,赶忙递上牌子道:“我本就是苍山梦泽的仙童,也不可以进去吗?”

    天兵仔细查看了番牌子,犹豫片刻后放行,却嘱咐道:“王母有令,三日后此处驻守天兵便可撤走,望昭华上神耐心等待,我等亦不过是依令行事。”

    福星并不买账,只哼了哼便取回令牌朝里头走。走了两步回头看黑心,她蒙着面纱看不出表情,视线只略一触碰便什么也没说的转身走人了。

    黑心冒险上仙界本是冲动之举,如今经过各番盘查反倒冷静下来。按照如今的情形来看,似乎就连昭华上神都已被软禁了起来,这门亲事里头定有什么隐情,至少不是两方自愿皆大欢喜的局面。她不用急着进苍山梦泽问清楚,反正福星进去后必定会说明一切,她不愁昭华不主动找来,但怕只怕如今连他自己都自身难保。

    脑筋此刻出奇地清楚,略一思索后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赶去。

    玉露宫的门口张灯结彩,一片嫣红。原来纵然是在仙界,也不能免俗地效仿这这凡间嫁娶的吉祥之色。只是这喜庆之色如今在看她看来,终归是不大圆满。

    站在人来人往的门口驻足看了一会儿,敛了敛心神,抄着手光明正大地从宫殿正门走了进去。这般大摇大摆地姿态,反倒无人上前盘查,皆只匆匆看了她一眼便又各忙个的了。因曾经来过两遭,她倒也熟门熟路,不大一会便找到了青娥公主所在的住所。只是里头侍奉者甚众,她一时也不好贸然上前。正有些犹豫,里头突然走出来一个端着托盘的仙娥,托盘上摆满了各式镶着珠翠珍宝的头饰,华美异常。

    因两人差点撞上,那仙娥忙护住托盘,而后抬头瞪她,“哪个不长眼的,不会好好看路吗?若是撞坏了公主的头饰你赔得起么!”

    黑心抬头扫了对方一眼,弯了弯唇角一笑。

    真是冤家路窄。

    她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猛地拖向一处无人的角落。还不等对方破口发飙,便扯下脸上面纱,冷声道:“我不想为难你,也不想横生枝节,你想个办法把公主的身边人都支开,我有话要同公主当面说。”

    那仙娥只将将看到她一面,便吓得脸色一白,好半天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正是之前与她起了口角并出手伤了她的银铃。

    黑心无意与她多费唇舌,只道:“你放心,我不会同公主说你的事,也不会伤害公主,只要你将我带到公主面前,你的事我既往不咎。”

    银铃咬着唇斟酌片刻,又偷偷瞧了瞧她的神色不似作假,半晌方深吸一口气道:“你在此处等着,我先进去支开旁人,只是你说好的话可不许反悔。我知道你前些日子犯下天规被王母下令拘捕,若是你把我的事告诉了公主,大不了一拍两散谁也落不下好。”

    她淡淡一笑:“你放心吧,我同你不一样。”

    银铃脸一红,又瞪了她一眼方扭身又回了宫室。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公主屏退了众人。宫人陆续退出,银铃走在最后一个,经过她时轻声道:“公主说要歇息了,你进去时间不可过长,切记莫要说是我引你来的。”

    黑心点头应了一声便轻提着脚步溜了进去,银铃则在外悄悄掩上了门。

    青娥并没有发现屋里头多了一个人,只顾着举着一身艳若朝霞的红色嫁衣在铜镜前比划,又随手取过一个八宝珠翠流苏步摇往头上簪,只是怎么簪都不大满意,换了好几个地方才舒心一笑。那满面含春之色真是连这最为艳红的色彩都为之黯然失色,俨然一副待嫁之前既娇羞又兴奋的模样。

    黑心抿了抿唇,不知怎么打断她这满心欢喜之态方不算失礼,却见公主不知何时已转过头看见了她,嫣红的两颊霎时变得惨白不堪,那模样神情可真是比见了鬼的样子还瘆人。一双美目只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半晌才扯出一丝笑意,“你......你怎么来了?”

    那笑容真是说不出的勉强,其实黑心也能够理解。毕竟这个时候顶着这样一张脸跑来找她,怎么说也有搅局的嫌疑。但她此番来真没什么心思做插足者,只道:“我此番冒险上仙界,是有一要事想问公主,此事于我而言非常重要,望公主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青娥怔了怔,“什么事?”

    “我想知道当年赤颜仙子失踪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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