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绫离眼前越来越近,羽苒似乎好不在意,拿着白绫的那两个狱卒仿佛无比的兴奋。

    这可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将要在他们的手上挣扎无果,流尽最后一点生命,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想想都觉得兴奋,管你什么一代名臣,出身高贵,重权在握,到了这里,那就什么也不是,那就是他们手里的蝼蚁,随便一捏,那高贵的头颅就垂在了手心,这辈子都别想再抬起,所以就慢慢的等着死亡,享受着死亡,在死亡之中挣扎。

    两个狱卒一直在笑,奸笑,冷笑,带着一点得意。

    “侯爷,上路了。”一人提醒,白绫慢慢的靠近。

    他们以为羽苒已经到了末途,可是并没有,在白绫靠近的时候,他突然拉住白绫,在两个人还在激动的时候,用力一拉,那两个狱卒就撞到一起,撞得王八四脚朝天,好不滑稽。

    或许毫无准备,两个人撞得实在太重,迷迷糊糊的倒下。

    “羽苒,你敢抗旨?”江潼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宛如沟壑,一条条的苍老而恐怖。

    “圣旨在哪儿呢?”羽苒声音低沉而黯哑,一句话花费了不少力气。

    他盯着眼前那个高大的男子,苍发童颜,这样的面孔让人看着更加不舒服,因为羽苒这样看着他让他更加难堪,恨不得想要解决掉这个人,这个令他讨厌的讨厌鬼。

    “呵呵,羽苒,你到了现在还在等所谓的圣旨,殿下要杀你,你就该死……”

    “殿下?好一个手握重权的殿下……”羽苒无声的笑。

    谷泉夭在屋子里一边走过来,一边走过去看着外面下的雨心烦意乱。

    “不好,完蛋了,完蛋了,我怎么这么走了。”

    “小姐,怎么了??”

    “完蛋了,我得出去,不能不出去,我怎么忘记了江潼,他一心要小侯爷死,现在实在是……”

    “老爷吩咐不能出去的。”

    “我爹?我爹还说不让我赌钱呢?”谷泉夭打开门看到外面两个护卫,立刻关上门。

    “小鱼,你一个人可以打几个?”谷泉夭盯着小鱼,仿佛要在她身上找出宝来。

    “我?”她指指自己:“我吗?那个,小姐,打架是不好滴……”

    “那你看看我一个人可以打几个?”谷泉夭问道。

    “小姐英明神武,武功天下第一,从无战败,天下无敌,小姐一人绝对能单挑一群。”

    谷泉夭倒了一杯茶,心不在焉的呷着,在想着什么问题。

    “我爹训练的那些杀手都比我厉害,而那两个家伙应该是他最得意的,所以我们屋子里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将他们引进来。”

    “那两个冰块那么厉害?”小鱼当时一脸崇拜的看着谷泉夭。

    谷泉夭将腿架在桌子上,极其认真的点个头,期间还面露担忧,仿佛为自己命途多舛的命运而感慨。

    “想想你小姐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我的眼睛看人有假吗?”

    谷泉夭一遍自吹自擂。

    “小姐,我会保护你。”

    “你能保护你自己都不错,还指望你能对我有点作用吗?”

    在谷泉夭自吹自擂的时候,外面传来嘭一声响,声音带着一点沉闷,仿佛什么东西摔到了。

    谷泉夭猛然一惊:“小鱼。”

    当她冲出屋子的时候,那两个守卫早已经昏倒在门边,小鱼一脸惊恐的看着谷泉夭,手里的砚台还高高举着。

    “他们……”

    “小姐,我把它们砸死了。”小鱼哭了。

    “是你砸死的?”

    “是,我就冲出来看着他们害怕,就用砚台砸着人了。可是没想要一次性砸死两个。”

    小鱼举着砚台,上面的血迹蜿蜒而下还有没有干透。

    “天才,你简直就是一个天才你知道吗?”谷泉夭摇着小鱼的脑袋:“现在你正式成为我的贴身保镖了,好了,你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真的是我呀?”小鱼还有点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一次性砸死了两个人。

    “别做梦了,没有我,你算个屁呀。”羽平和挂在对面的树上,他的□□之上是闪闪放光的银针,在黑暗之中还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呀,小和,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谷泉夭做出一个恭维的手势:“佩服佩服。”

    “只有你蠢得觉得是她砸死了这两人,不过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了,人家都晕过去了你还看不上眼还非要砸一砚台,这心确实毒。”

    “我……”小鱼愣是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我先走了。”谷泉夭一溜烟的跑了。

    “喂,死丫头,死丫头,你先把老子放下来呀,老子被勾住了。”羽平和在树杈上使劲的喊着。

    “你挂着挺好看的。”谷泉夭的声音早已消失,只是这声音一声一声的传来。

    空气夹着鲜血的味道,腐烂的气息自脚底窜上额头。

    江潼似乎在笑,半百的长发杂糅在一起,让整张面孔看起来更老,因而也更加的苍白而恐怖。

    “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活着,死了就解脱了,多好呢?”他叹了口气,看着对面已经奄奄一息的羽苒:“死了,就没有痛苦了,不用去处理繁芜的俗事,不用去看那些处理不完的案牍,不用去理会那些不想理会的事情,不用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吧……”

    羽苒撑着墙壁,警惕性的看着对面的人。

    “人活着,就是为了下地狱的,你听,地狱的声音,多么的美妙!”

    江潼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什么,长长的黑色衣袖仿佛暮色一般遮住了一方天空,那落月窗透过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竟然带着死亡的味道。

    “你这个懦夫,你在害怕吗?害怕什么?害怕死亡吗?不,千万不要怕,因为死亡的味道是那么的好。”

    他端起酒杯,倒了一杯酒,那酒跌宕的声音就在寂静的牢房里回荡回荡……

    “为什么要害怕,现在害怕的是你吗?”羽苒看着他,甚至看着江潼身体一置,他被什么话刺激到了。

    “我死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吗?”

    “我不是说了,我早晚该死了的吗?死之前,我一定要送你上路,我希望在那地狱里能看见你的身影。”

    “因为什么?因为逃避吗?你在害怕?”

    “笑话,我会害怕吗?我为什么害怕?”江潼笑了起来。

    “你说的那些恶灵,你是不是梦到他们了,那个小女孩才七岁,你的二嫂的哭声是不是很凄惨?”

    啪的一声江潼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仿佛被什么话给刺激到了。

    “为什么小女孩会死?因为你这个亲叔叔没有本事去给她买一串糖葫芦,为什么你二嫂会来求我,因为是你,是你要她来找我的吧,只为了自己的活路就这样逼死一个女人,官府赏赐给你们的十贯铜钱很好用吧,那可是一条人命。”

    “北辰,你找死?”

    江潼说着就掐住羽苒的脖子,他瞪着血红的双眼就这样看着羽苒:“你找死。”

    这一次,羽苒没有挣扎,似乎认命了。

    眼看着一代名臣就要在宵小手中死亡,甚至永远定格在史书的某一页,关键的人来了。

    谷泉夭当时庆幸自己来的够及时,否则,这辈子就要守寡了。

    当她一脚揣在江潼的背上,江潼似乎还在苦苦挣扎,似乎还在梦魇之中。

    “江潼,你实在是太可恶了,当初如果不是小侯爷救你,你早就被那死太监给打死了,现在来恩将仇报。”

    “一进门就听见有人说咱家的坏话。”海良工带着太监走进来,那太监都是低着头,生怕一不小心就身首异处。

    灰蓝色的长袍,手里还拿着拂尘,矮矮瘦瘦的,看着像个老病冗身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偏偏手段残忍。

    “有吗,你听错了,谁敢骂你呀,像公公这么厉害想让谁死就让谁死的人,谁敢骂您呢?”

    “小丫头,你别跟我耍花样?”

    “我哪儿敢呢?公公有事吗?没事就滚蛋吧,这里好像每个人都不喜欢你,别搁在这儿碍眼。”

    海良工伸出手指指着谷泉夭,气的面红耳赤,转念一看,看到了角落里的羽苒,他笑了。

    “小侯爷真是好风度,该不是这么快就认输了?”

    “呵,鱼网设,琨罹其中;螳螂贪,雀趁其后。纵横捭阖,一步一棋,我输了,公公又赢了几分?”羽苒笑了几声,甚至看着落魄的并不是他。

    “咱家奉了陛下的旨意……”那死太监半梗着不想说出来:“保护小侯爷。”

    羽苒笑道:“看吧,公公又没有赢几分。”

    夜雨笑笑,春风吹皱一池春水,枯藤柳树抽出新芽,火光灼伤碧影下的人。

    皇后推开宫人为她撑的伞,拖着大拖尾艳红牡丹刺绣凤袍走在雨里。

    皇帝也淋着雨,对着跟上来的一群宫人吼道:“下去,朕要单独跟皇后叙叙。”

    就这样慢慢的走在石子路上,她走着,他跟着。

    太液池,已经修缮到了一半,那些被火烧过的痕迹就像一道疤,此刻在雨中鲜血淋漓的喊着疼。

    那棵蓝花楹已经烧死了,干枯的树木还依旧倔强的挺立着身姿,可是这死木永远也无法抽出新枝,更无法开出美丽的花。

    皇后伸出细长的手指摸着那黑秃秃的树木,那被雨水冲刷过的枯枝还在呜咽。

    “看吧,这棵树都枯死了,真是可惜了。”皇后一遍转着圈圈一边感慨。

    “皇后,你要说什么?”皇帝似乎很不耐烦:“你求朕,朕或许会放了你的孩子一条生路。”

    “不重要了,他是生是死,这些跟臣妾有什么关系呢?”

    “朕要你求我。”

    “臣妾曾经求过陛下呀,当初陛下要杀臣妾的小儿子,臣妾求过的,难道陛下忘记了吗?臣妾就跪在甘露殿外求过陛下的,可是陛下呢?陛下又做过什么?”

    “这里。”她指着自己脸:“南贵妃当时还打得很起劲呢?可是臣妾求你们,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最后呢?陛下还是将他赐死了,臣妾是一国之母,然后呢,被一个妃嫔扇耳光,多么的讽刺。”

    “朕当时不知道?”

    “不知者不怪,陛下还真是天真,谁敢怪陛下呢?陛下一辈子只为了自己而活,想过别人吗?如果想过,碧珊长公主明明可以那么的幸福的,可是她孤零零的死去。”

    “陛下是帝王,可以得到自己想得到的,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皇后张开双臂,瓢泼大雨淋面而来,她沐浴在雨中,宛若开在风雨中摇曳的红莲。

    “陛下,看看您的江山,多美,多么的如诗如画。陛下流芳百世,又有什么能够记载陛下的过错呢?可是呀可是,臣妾什么都没有,拖陛下的福,臣妾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毒杀亲子。”

    “阿意。”

    “陛下可是二十多年没有唤过臣妾这个名字了呢?难得陛下还记得呢?这么多年,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会跟陛下见一面,臣妾都忘记了陛下长什么样子了。”

    她忽然像当年那个小女孩一样,端详来到府里的不祥之客,然后被自己的父亲呵斥没礼貌,只得乖乖的退出去。

    她眉眼弯弯,笑容凄美,眼角滑落的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半晌,她笑得肆无忌惮,笑声在雨水中缭绕而起,凄厉,痛彻心胸。

    那是怎样的一种笑呢?

    她笑得声音很大,就像刀剑刺过胸腔的绝响,很凄美,宛若鲜血潺潺的流过,很悲伤,如同一只不知归途的老马的悲鸣,她哭,哭不出来,她想笑,也笑不出来,然后在喉咙里面呜咽,只有大肆的泪水来宣泄自己的感情。

    “宗章,你想杀谁就杀谁,何必这样来看我的丑态?我很讨厌你,从来没有像这么讨厌你过,现在就来杀吧,用你的刀剜出你亲生儿子的血肉,用你的剑刺穿我的头颅,来吧,我就在这里,我会笑着在地狱看着你喝着亲人的鲜血。”

    “你真的这么恨我吗?”皇帝问出这句话,这句话不知道迟到了多久,可是这样问出来明知道是什么答案。

    “恨,从来没有这么恨过,我做梦都想杀了你为了我这么多年的青春报仇。我恨不得剜你骨,一根一根的剔除。我恨不得喝你的血,一口一口的咽下。我恨不得剜掉你的肉,一刀一刀的削。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是那时年少,明艳少女好奇的打量着尊贵的来客,被自己的父亲呵斥而出,那个时候青春的少女是那么的那么的好奇,以至于求得每次邂逅,她就一遍一遍的逛那个院子,那是绿树成荫,花开似锦,桃花池水映脸颊。

    是那时年少,带着年少的希冀踏入城墙,从此一入宫门深似海,彼时情意绵绵,此时长夜漫漫,多少春冬秋月,花落纷飞飘洒,一道圣旨打破少女的梦,当那恶狠狠的巴掌落在面颊,凄厉的声音刺破天明,恨意无涯。

    是那时年少,独自点灯到天明,寂寞对洪荒,君王不再恋家,恩情早已成白发,红颜未老恩先断,对面生死无话。那时年少,不懂何为帝王家,苦苦哀求无果,火光灼伤岁月的沙漏,留下的只有灰白而喑哑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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