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农户看着王家壮观的烟火,不由的都看呆了,画面太美,不禁多看了几眼。火烧的太猛了,所有的房子都同时在烧,这种场面确实很少见,大家根本靠不上前。准确点说都进不到院子,里面到处都是火。

    王方带着人马无奈的在外面看着。无能为力,有人提醒他,他的家人都在里面,仆人都跑了出来,他冲了几次,眉毛都烧焦了,帽子烧个洞,便放弃了。实在进不去,就连砖墙都被烧的噼啪作响,何况血肉之躯。

    铁方舟三人一车,静静的从众人身后走了过去,居然没有人注意他们,火烧的场面实在太大,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刘基跟过来,在远处一个高岗上注视了一会,便摇摇头驾车离开了。

    王方看着两处火场,心里比火烧还难受。一切全完了。这里既然进不了人,那就去救铺子吧,钱可全在那里,一狠心带着所有人返回城里。

    城里的火场没有这里的大,但是比这里的热闹得多,大家见王家有人折反回来,便也折反回来,陪着王三假吆喝起来,一边拿着水盆假装的泼水。叫声震天,却不见有几滴水浇上去。

    火势渐渐弱了下去,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在下了一场小雨后,漫天的烟灰被压了下来,火也熄灭了。

    除了两处发黑的火场什么也没有留下。河东只剩下一些砖墙还立着,城里的铺子因为全都是木料。只剩下一堆灰烬和木炭。王方让人整理了一下,宝钞全都烧毁了,就连铜钱大部份也都不见了。金银都拿去打理上头和采购物料了,最近是因为实在是要用钱,他才发狠让大家下手再狠点。

    望着烧的变形得不能再用的一点铜钱,他的心里一阵发苦。

    最心疼的就是宝钞,这可以全国通用的,代替了大量金银铜的流通。铜钱不多,金银更是很少才用,揣着几张纸总比带着一袋金银铜钱方便得多。那可是满满两箱宝钞啊,马上就要够用了,结果付之一炬。王方终于痛呼失声:“是哪个贼人害我……”

    仵作验看了好几遍,最后的结论是有人纵火,宅子是一起着的火,这肯定不是意外,但是找不到任何线索。铺子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物证,只是可以判断是从银楼开始着的。

    王方水米未进,将所有剩下的人盘问了一遍,目前,正在浑手发抖的抽打着王三。所有的家人和街坊都考问过了,所有人为了脱清自己,全都指向王三,现在王方认定了如下几点:

    第一:王三和老爷子的小妾早有奸情,那天应该是两人妄想苟且,被老爷子撞见才痛打了一顿,之后怀恨在心,在出了家门前,做手脚埋下火种,放火烧了宅子,因为王家杀人放火的勾当全是他在做,他有经验和能力。

    第二:见全部人员都回宅子救火,一不作二不休再点火烧了铺子。

    第三:有旁证,所有邻居都证明说:王三在从银楼冲出来时比豹子还快,根本就没是好人一个。

    王方气的筛糠,抽打的累了,命人把已经成泥的王三拖下去再打一百棍子,再拖回来时,王三已经断气好久了。

    王方这才有些意识到有些冒失了。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顺坡下驴。把剩下的一点钱财,上下打点一下,走了个程序,之后便定案了。只私下里让人接着暗访,但是都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次火灾,让王方恢心,贪财的王家人一个都没跑出来,还没整理好财务,就被大火包围了。只剩了几个没用的奴才,如今见王三死的凄惨,兔死狐悲,也都走了个干净。孤家寡人的王方不禁一阵惨笑,现在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了,只有命衙役去做些饭食。再想翻身恐怕是难了,他恨的牙都快咬碎了。

    他想到了很多,就是没有后悔自己有什么错,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只不过,王方还的有些被动。

    望着王家的惨状,浣溪的百姓们一致的以为应该搬到上面去了,住在这里都害怕。

    所以刚一到家,铁方舟就看到空地上站满了人,张怀仁正组织大家在那里建房子,看不出张怀仁居然还有不错的组织能力。

    铁方舟告诉张怀仁通知大家,不能靠近黑子的作坊,其它随意。张怀仁马上就叫过来两个人,之后三个人分头去通知其它人。

    房子建的很快,晚上小雨前已经盖的差不多了,大家躲进饭厅里避雨,顺便吃了一餐饱饭,好久没有吃过饱饭了,看得出大家的满足。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收回来的吃完了,春季稻米种下去还没有成熟。

    铁方舟拿了五十贯钱交给张怀仁,让他去买些粮米油盐醋酒荼,外加布匹。他不想看到一些女孩子还露着肉,让大家都换件新衣服,活着就要有活着的样子。余下的都让张怀仁管着,看着哪样缺了就去补,不够再去向他要。张怀仁没言语,接了过去。

    铁方舟让人把村民的名字、年龄、技能写张单子拿过来。他现在太缺人手了,人不怕人多,在这个乱世抢点钱还是容易的,他现在缺的是人才,他要看看这些人力资源的层次如何,怎么支配。

    过了一会,张怀仁进来,说道:“有八个木匠、十七个石匠,五个铁匠,一个先生。名单在这。”说罢递过一张纸,字迹也很工整。

    铁方舟不禁问道:“这字是你写的?”

    “不是,是施先生。我虽会写,但写的不好看。”张仁怀见铁方舟这么小,就识字不觉得有些惊讶。

    “先生?”铁方舟拿过纸张仔细的看,便找一个熟悉的名字:施耐庵!不由觉得有趣起来,这世界还是小了些。

    “为何工匠会有这么多?每个人都会一样手艺?”

    “嗨,庄户人家,经常服徭役,还要被逼着以劳役抵租,烧铁、采石、建房、筑城铺路这都是最常有的事,干着干着就学会了,这都是挑最拿手的写的,其它的活计也都会一些,只是没有写上去的精,其实我也是石匠。”

    居然还都是多面手,铁方舟心里想着,嘴上说道:“能带我去见那个先生吗?”

    张怀仁点点头,在前面引路。

    “小子不请自来,唐突了些,还请先生见谅。”。门还没有安,铁方舟就站在门外先说了一句。

    “公子客气了。公子大德,本该老朽前去拜访,快请进。”。施耐庵忙往里迎。

    “先生言重了,小子本也是苦命人,一口吃食而已。何必这样说,倒是先生让小子不解,先生本该出入朝堂之人,为何要流落到此啊!”

    “呵呵,朝堂?不如江湖快活!那里喘不上气来呀!老夫辞官了,出来透透气,亦不快哉!”

    “先生的见闻还不够广博?还需要出来透气嘛,不是说读书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吗?”

    “天下之大,能人异士者大有人在。如今,就连少年人也不可小视喽。”施耐庵话有所指,用手捻着胡须看着铁方舟。

    “先生倒是有趣,先生弟子满天下,为何不带弟子同行?”

    “老夫云游四方,也顺便拜访一下各地故人。恐怕会误了弟子的行程和前途。”

    “我这几天,好像就见到了你的同榜进士”

    “你说,刘基?本地唯有他一人。”

    “小子还不能确定。但应该是他!”

    “哦?他也回来了?朝堂黑暗如斯,耐何我等直肠辈!哈哈哈!”施耐庵不觉的自嘲起来。

    “先生言重了。先生大才,必有大任。”

    “哈哈哈,公子真会说话。”

    “还是叫我小子吧。这‘公子’两字听得我不自在。小子此来是想请问先生:可否教教孩子们读书?”

    “哦?吃了饭就要干活,对吧,我已经知道这里的规矩了。好说,好说。我就是这块料,还真不会干别的。”

    “看来王老伯的嘴比我的快!”

    “王老伯?这个称呼好,以后我是不是也可是称为施老伯。”

    “只要施翁喜欢,小子倒是无所谓。”

    “小子,果然有趣。老夫空活四十七岁。”

    两个人聊的欢快。不觉已经有些晚了。

    告别施老头回到家,不禁有些感慨文人的命运。想那施耐庵,也是个饱学之士,学问可不是盖的,九年前和刘基同榜考中的进士,也算是博古通今,才华横溢,熟读经典、精研诸子百家、词章诗歌、天文地理、医卜星象。但是,不屑于官场营营之术,最后罢官归隐。

    路过黑子的作坊,见里面还有灯光,便走了进去。见黑子在拿着不同颜色的硝土,分别拿起一小点往火上吹,看着磞出的火花兴奋的对比着。

    铁方舟见状便耐心的告诉他:“将烧柴的灰,放在锅里加水烧开,只取清水,倒进干净的锅里,放入硝土加热搅拌,把过滤出的清水再加热蒸干。得到的东西就可以用了,想要更好就再加水过滤之后蒸干,最纯净状态是白色的。用它代替硝石就可以做药了。”

    黑子嘟了嘴问了句:“为什么不早说?”

    铁方舟早有接语等着:“早说怕你被炸死,记住了,在混合制作炸药时一定要加水,不然会有爆炸危险,这可不比你的烟花药,那个不好点,这个可不同。”

    黑子马上就要试,被铁方舟制止了,还是要讲求作息时间才行。以后,作坊也不能再设在这里了,现在村民多了,这炸药威力大,太不安全了。但是搬到哪里去呢?

    回家看到铁男,铁方舟就想笑,现在铁男有些蒙了,今天回来时,雪娘对他说:“也不是完全不许你吹,但是没事时不能吹,有事也不能总吹,可以吹时也得分时侯吹。”

    铁男正躺在那里想:“我是吹呢?还是不吹呢?”

    铁方舟在门外对他说:“她高兴时,你就使劲的吹,他不高兴时你就吹一声,半高兴半不高兴时,你也可舍出耳朵让她捏着吹。”

    铁方舟思索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又观察了四周好久,便找到王道全。

    “你上这座山,得用多长时间?”铁方舟指着身旁高高的小山问王道全。

    “那石壁太过光滑,不能着力,不过也不是不能爬,不怕双手受伤,二个时辰。”

    “会伤到什么程度?”

    “完成恢复,要养三个月。”

    “以后别再多说话,不然就让你去爬山。”

    “哈哈哈,小子好歹毒。”

    铁方舟头也没回,留下一个老头子在那吹胡子瞪眼。去找黑子。看来不能欺负王老头去冒险,爬一次休三个月,一个老头子用脚吃饭,画面一定不会太好看,这成本太大了,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再次费力的用毛笔把图画完交给黑子,让他做三百个。黑子愁苦着说:

    “我没这么多的铁矿石。”

    “你不但没有这么的铁矿,你也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你现在时间宝贵。你只需把铁矿石的位置告诉那些铁匠,再把炼铁的方法告诉他们就行,你只需要用铁水。硝土也不用你去收了,让张怀仁安排妇女们去就行了,这两件事一起告诉张怀仁,就说是我请大家帮忙的。还有,你可找黑子和我姨娘帮忙,他们也厉害。”

    黑子脸上开出两朵花,之后便红着脸说:“不过,这么大、这么复杂的模具怎么开?”

    “看好了,我举一,你要返三。”,说着,铁方舟告诉他:“应该先做成木型,然后用木型做出砂型,再把砂型组合到一起,留出浇口和冒口,铸铁会收缩,还要预留出收缩量。再详细的把关键环节的注意事项告诉他。

    现在农闲时间,几十个壮硕的汉子不用,真是浪费了。

    见张怀仁去找石匠们和妇女们,铁方舟叫住他,又给他十贯钱,让他去买十匹马,人背肩扛可不行,还要分出人力来冶铁呢,累坏了身子可是要人命的事。

    黑子的模具开好了,铁方舟只是指点了一下。其实他是会开模具的,只是没开过这么大型的稍稍复杂的而已。第一炉铁水出来了,村民们的效率很高。一根根的成品摆成了堆。

    黑子的执行能力和动手能力当真无人能及。在铁男母子的帮助下,他效率奇高。

    短短几天时间,东西就做好了。带着大家走了八里路,来到石台背面,这样可以避开外人的眼线,铲去地上的表土,露出石皮,之后指导大家开始组合,工程较大,全村的人居然都来看热闹。

    二天后,一个一直架到小山顶端的铰手架就架好了,这还包括向石台上固定锚点的时间。

    铁方舟让王道全送他上去,来到上面,铁方舟就嘎嘎的笑开了。和王道全兴奋的说着:“高山草甸,真的太美了。我要在这里修路建房,搬上来住。”王道全看了一眼铁方舟,又看了一眼这个满是草木的山顶,心想,这小子看来是疯了。便无趣的等铁方舟早些发疯完,好尽快下去。

    铁方舟发现了草木茂盛的原因,顶上最早前应该是个小盆地。千百年的风化和风的搬运作用,在这上面形成了厚厚的表土,周边的突台慢慢变低,中间慢慢变平,之后长出了植被。最后,成了周边带围堰的山顶,看了一下围堰的宽度:二尺到一丈不等。

    查看了一下,中间还有个尚未被大自然填埋掉的水塘,略呈圆形,方圆很大。水清澈的如明珠,但却深不见底,望着黑幽幽的水潭,让铁男向湖心投了一个石子,水很深,找了个缓坡用手轻轻触了一下,冰涼刺骨,是个石底的深潭无疑。

    这山很美,要利用到极至才对。

    王道全快睡着时,铁方舟终于肯下去了。人群回到了村里,独留铰手架还矗立在那里。

    铁方舟艰难的在纸上画出了龙门架、悬臂、和滑轮组的图纸,便痛恨的丢下毛笔,将图纸交给黑子,问黑子:“有没有黑色的、亮晶晶的、长的像煤、但摸着滑腻,还能把手弄黑的东西……”

    还没等他说完,黑子就翻出一块黑色的东西递过来,说道:“你是说这画眉石吗?这是女人们用来画眉的,你要它做什么?我本打算送给……”。还没等他说完,铁方舟一把夺过,转身就走。就听身后黑子喊道:“你是要送给刘家娘子吗?”铁方舟心里痛恨自己的嘴太懒了,为什么不早点找他要,急着往回走,没有理会黑子的八卦。

    黑子见他走远,便又翻出一块更大的藏好,一边还在嘴里嘀咕:“多亏还有一块。要不还得去挖。”。

    铁方舟找到铁心兰姐妹求助。黑子已经够烦的了,就不要再折磨他了,铅笔这种小事找娘和姨娘帮点忙,自己搞定就行了。在和粘土混合,试过几种比例之后,终于烧制出一段铅笔芯,直倒是很直,可就是截面不够圆,想要装进木条,还是放弃了,去找施耐庵要了两张纸,裁成合适的宽度,将铅笔芯紧紧的缠在里面,然后用米糊粘好,削出尖,试了试,很好,再用剩下的纸折了个笔帽,盖在上面,姨娘一点没觉得吃惊,这孩子从小就这么聪明,没什么好奇怪的。鲁家人没有一个是笨的,只是这个还是太聪明了些。

    铁心兰正在看护着铁方舟的试验田,她在奇怪,为什么不见它们长出果实呢,她真怕铁方舟看见伤心。

    全村人热闹了一天,终于迎来了每天最热闹的时刻——晚餐时间到了。饭厅扩大了,男人、女人、小孩子、老人们依旧分开坐,虽然没有了小家的氛围,但是却有了大家的热闹,这过年一样的场景,不能不让每个人都从心底发出来微笑,王道全和施耐庵两个老人独占一桌,上面还摆着酒,两个人总是谈论着,时不时注视一下铁方舟,时而大笑,时而低语,时而凝眉。

    铁男和黑子总是找机会靠近那两个小女人,她们也不迴避,甚至还有时会主动找茬,见花娘描的乌黑的眉毛,铁方舟就想笑,黑子和花娘都会不自然,每每这时,铁男和雪娘也会跟着低下头,因为他们不知道倒底在笑谁。

    张怀仁办事很稳妥,虽不善言谈,但是办事果断利索,从不拖泥带水,村民也都很服他,他们本就是故居,所以没有什么磨合就粘在了一起,本想收几个工匠,结果不小心收了整个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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