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虞听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她有些委屈地继续道:“容容,你怎么可以这么凶。你对阿虞这么凶,你明明不讨厌阿虞的,还搂着阿虞睡得那么香甜,一点都没有要醒的意思,一边睡一边笑。”

    秦容的冷脸有那么一瞬变得阴厉了,他觉得这个小女娃真是惹人厌烦得很,聒噪的声音不绝于耳,连周围清净的空气都被她污染了,恨不得马上让她消音。

    “你真讨厌……还吓我,我不喜欢你的冷脸。”阿虞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他的身上,小手搂着他的脖子,软软的嘴唇像棉花糖一样甜甜地贴到他的脸上。

    世界突然变得宁静了……

    唯有胸膛的心脏还在砰砰砰地跳动,秦容咬着牙,额边露出一丝青筋,艰难地吐出字来:“你是不是觉得、本座不杀你,你便可为、所、欲、为。”

    她身上的奶香味温馨地萦绕在秦容的鼻尖,他讨厌一切的味道,讨厌女人、讨厌女孩,唯独,破天荒地没有立马杀了她。

    阿虞暖盈盈地呵呵地笑着,嫩嫩的小肥手搂着他的脖子,有些得意,又有些后怕,看着秦容冷漠阴戾的脸,小心脏还砰砰砰地狂跳不止,额间也浸出了些许汗水,终于赌对了……

    “我手都酸了,容容,你好高啊……”她嫩软的嗓音像拌了三公斤的蜜糖一般,甜得不可思议。话音刚落,她的小肥身躯就犹如抛物线一般地被扔到了床上。

    虽然撞得她眼泪都差点飚出来了,但是,摸着身下垫着的厚厚的棉被,还是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容容不要那么凶……”阿虞蹙着眉头,淡淡的峨眉如柳叶一般细,弯弯如月,她撇了一下嘴:“体直口嫌,容容你是不是特别想抱抱阿虞……来吧,我不会拒绝你的。”

    秦容听到这个小奶娃的胡言乱语,心里按捺着一股蠢蠢欲动的杀气,然而却生生忍住了,头也不转地将她抛与身后,走进了外面落满雪花,分外宁静的世界里。

    阿虞将他眼底满满的嫌弃和厌恶看在眼里,心里有些钝钝的疼,躺在秦容的床上缓了好一会,才拍拍身,转身提起轻功,飞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抱歉地和李青卿说:“青卿,对不起,暂时不能让秦容收你为徒。”

    李青卿意料之中地摇摇头:“本来那个就是可望不可即的事情,川主,那就是天上挂着的月亮。你知不知道川主多厉害,他可是几年前就只身灭了听雪阁的存在……”

    巴拉巴拉,李青卿唠叨了好大一串秦容的轶事,说起他,她浑身都精神了,脸上充满的骄傲之色闪亮地让人移不开眼,手指并用地和阿虞磕叨着,好似秦容就是她的骄傲一般。

    秦容当年以十一岁的稚龄,单挑了北少林的八大金刚,顺利从金刚罗汉阵里逃脱,十六岁重返故地,与当时的缘了方丈鏖战一天一夜干掉了对方。只身来到长寒川,继承了川主之位。数十年来,每一次重返江湖,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江湖正派人士,对秦容可谓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拆骨入腹。然而没有人敢去围剿长寒川,在世人眼中,长寒川已经成为了一个邪恶又危险的地方。多数豪杰还未踏进长寒川,就已经不见尸骨。加上秦容成年之后,作风愈发狠厉,武力也愈发深厚,渐渐地就没有人敢和秦容拍板了。只盼着没有惹过这个煞星,各扫门前雪,哪里还管别人的死活。

    那些召集各大豪杰成天叫嚣着要踏平长寒川的都是群脑子有问题的,自己死也要拉着大家一块陪葬。看看实力,明显就不相当,还喊着要灭秦容,想来也是徒惹人笑话。有那么多精力,不去灭魔教,去惹秦容干什么。

    秦容手下的长寒川可不是吃素的,长寒川的寒楼,是江湖之中一个不灭的神话。高手云集,暗杀、刺探、收集情报、买卖奇珍异宝……不少人都要花钱找秦容的寒楼帮忙。长寒川可谓亦正亦邪,秦容性情乖戾,似乎就是灭了几个名门之外,也没有干别的罪恶满贯的事情。比起魔教,长寒川也不算最邪恶的存在。

    所以,不灭魔教,叫嚣着去灭长寒川,不是吃饱了撑着吗。拉着大家一起去给秦容开杀戒,你这么够义气大家知道吗……

    李青卿还在激情澎湃地说着秦容的光辉事迹的时候,已经完完全全被长寒川给洗脑了,和这里的人一样,对秦容有着神一般的敬畏,习惯性地仰视。她瞥了一眼阿虞,满眼的落寞寂寂的模样,嘴里的话在唇边绕了一圈,生生停住了。

    “唉……我去给他当弟子其实也挺好,真的,我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呢。以后走到哪里,说出来姐是川主的徒孙,是多风光的一件事情。”

    阿虞难得地挣开了不开心的情绪,略有些毒舌地说道:“是啊,走到哪里都会变成别人的筛子,确实也是一件挺荣幸的事情……”

    李青卿难得地被噎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素日里多么温柔可爱的阿虞,颤巍巍地捂着胸口说:“阿虞,你伤害了我弱小的心灵。”

    阿虞敷衍地笑笑,无精打采地滚回自己的床上用被子埋住了自己,里面透出来她闷闷的声音:“青卿,你一定会变成秦容的徒弟的。”

    阿虞不是没有想过就任李青卿按照轨迹走下去,但是只要一想到,她以后会无距离地接触到那么鬼畜师兄,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才破天荒地知道了原来李青卿喜欢的是姬扶云,结果却和师兄赵渝有了关系,最后又被姬扶云那样子对待,难怪会失望死心地逃出了长寒川,开始真正地踏入了她悲惨的命运。

    如果从一开始,她就撮合真心相爱的两个人,还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情吗?

    如果让李青卿成为姬扶云的徒弟,他们的爱情还会顺利地开出绚丽的花吗?

    她没有信心去让李青卿挑战长寒川的权威,所以,她一定要让她成为秦容的徒弟。

    然而一想到秦容,那双冷冷地看着她的完全陌生的眼睛,阿虞就心绪不宁了。她听着李青卿骄傲地细数秦容的丰功战绩,有的只剩下心疼。秦容这么小,这么小就要去面对血雨腥风,到现在连觉都睡不安稳,连女人都恶心得不想看见,他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

    怎么办,只要稍微一想想,她就受不了。她连阿珏受人冷眼吃不饱穿不暖都心疼,面对秦容却不知道要如何心疼成什么样才够……

    ☆、第五十三章 三千弱水

    053

    第二天,阿虞又用一两银子收买了茶茶,翘了班去秦容那里。她漫无目的地在容园里晃荡了有一会,也不知道秦容去哪里了。于是等着等着,就打起了瞌睡。秦容回到容园的时候,看到昨日的那个小女孩,又跑到他的地盘上,心里那种说不来的那股怒气简直要支使他去把这个讨人厌的小鬼抓了扔出去。

    但是,他看了一会,步子就迈不动了。在光秃秃的树下,她油亮光滑的小短发覆盖着额头,露出瓷白干净的脸。日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宛如树之精灵,若是那双眼睛睁开了,一定美得惊人。秦容拂袖而去,懒得清理她。

    阿虞打了一会的瞌睡,睁开眼睛一看,秦容的浴池那边的屋子,已经升起了缕缕白雾,肯定是他又沐浴了。她掩着唇,微微笑了一下,拂了一下身上的泥土灰尘,揭了一点干净的雪,洗了一下手和脸。他那么爱干净,肯定不喜欢看到她满脸灰尘的样子。阿虞溜到秦容的屋子里,坐着他的蟠龙红沉木椅子,支着脑袋,坐着等他。

    秦容系着宽松的亵衣,衣带子稀稀落落地绑着,怎么舒服怎么来。那有些敞开的雪蚕丝亵衣,隐约露出一抹白皙的胸膛,头发湿湿的带着水汽。沐浴过后的秦容,透着一丝慵懒的味道。却不料回到自己的寝室的时候,却意外地看见阿虞翘着小短腿,小手撑着脑袋,一脸笑盈盈地看着他。转身听到动静之后,见了他的人,那双眼睛里突然噌的亮起来的光芒,着实让秦容皱了一下眉毛。

    他的手无意识地系好了身上的衣襟,然后拎着阿虞的衣角,像提小鸡一般。眉宇似剑,斜飞入鬓,寒潭一般的眼眸冻得人忍不住打颤。他沉沉的声音如流水一般入了阿虞的耳朵:“下次,本座,会杀了你。”

    威胁的口气丝毫没有半分怜惜,他甩了一下手,准备又把这个麻烦精扔出去。不料阿虞却张开了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胸膛。小脑袋埋在上面,不住地摇头,蹭来蹭去。那小短发,来回地甩着,痒痒的,刮着他的皮肤。

    “容容,不要再把阿虞丢开。”她如樱花一般淡绯色的嘴唇,缓缓地唱起了吟诵的歌,眉宇之间是挥不去的落拓的雅致,一点也不讨人厌,反而那双灵澈动人的眼眸,像吸饱了灵气一般的宝玉,光华流淌,让秦容忍不住拿手捂着她的眼睛,不想再看到。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她柔软娇嫩的嗓音清澈犹如春风,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浓得化不开爱和追忆的味道。但是看着她稚嫩的面容,却又只觉得是眼花。秦容渐渐地就觉得有些困了,他稍稍定了一下神,清冷的面容冷峻严肃:

    “你又想迷惑人?”

    阿虞摇摇头,摸了摸他的脸,秦容扭了一下头,避开了她的手,她才尴尬地收回爪子,勉强一笑:

    “容容好久没有睡觉了,阿虞让容容睡得好一点。阿虞不会害容容的……你相信阿虞一回,嗯?”她把头靠在了秦容的胸膛上,乖巧地偎依着,闭上了眼睛,脸上的恬淡和愉悦掩饰不住。

    秦容简直要发飙了,要是换成另外一个人,尸体都不知道要被他分成几块,扔到外面做了花肥。但是怀里的这个,仿佛不怕他一般,怎么粘人都不够,一见到他就紧紧地粘在他身上,他有一刻的怀疑,她莫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令人闻之丧胆的煞星,手上粘的鲜血积起来,可以给人泡上一池子的澡了。然而秦容却是每次都强忍着没有杀了她,他片刻之间,动起的杀念,早已经够阿虞死上几十次了。

    然而,现在,她依旧完好地黏在他身上。

    秦容觉得愤怒得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新奇。奇怪的感觉让人讨厌,又让人忍不住探索。他终于用两只手托住了这个小女娃的身体,轻轻的分量,几乎让他感受不到,似乎觉得只要稍微一用力,这个小娃娃就要被他揉碎。

    阿虞反复吟诵的歌声继续响起: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渐渐地,秦容的眼皮就沉了下来,二十多年来几乎没有感受过多少次渴望酣眠的感受冲刷了他的每一个毛孔,他舒服得搂住了小棉袄一般的小娃娃,闭上眼睛合衣躺在了床上。阿虞睁开眼睛,拿了一条棉被,盖住了他的身体,然后自己在滚了进去,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

    她并不像秦容一样,缺少睡眠,但是她可以假寐,进入修炼的状态。周围虽然不冷,但是旁边有一个浑身充满了君子六脉心经的灵气的秦容,他们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秦容的气引导着她慢慢进入状态。

    一觉醒来,又是星星洒满了天空,星河璀璨。外面风雪愈发大了,时不时听到枝桠被承受不住厚雪断掉的声音。没有人敢来打扰秦容,阿虞可以任她高兴地趁着秦容没有醒过来的时候,亲亲他的脸,用嫩嫩的脸去感受他下巴一夜之间冒起的青郁。

    秦容被阿虞蹭着蹭着,突然睁开了眼睛,冷冷地看着她。阿虞笑盈盈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带着温暖的手覆盖住了他的眼睛:“再睡一会儿?”

    秦容闭上了眼睛,没有动静了。阿虞慢慢地想着,他一定是累惨了。怎么睡都睡不够。秦容到底是多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秦容没有吃饭,睡觉也睡得可以沉得和猪有得一拼。但是她却不行,她还小,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两顿不吃,小肥球就像泄了气一般干瘪。肚子唱了几回空城计之后,阿虞再也忍不住了,把秦容搂着她的手拿开,小心翼翼地跑回去取了一些调料,然后又跑到河里,凿了冰,手上提着一盏小灯。

    莹莹的火光照在冰面,有一丝暖意,河里的鱼看见亮光,以为春天来了,暖意让它们汲着,向那个小洞游去。在冰上的阿虞早就准备好了,等河里的鱼探头出来,就迅速地用气包裹着把底下的肥美的鱼卷了上来。她用布包裹着拎着几条肥鱼,足尖轻点,飞回了秦容的寝宫。

    却看见秦容披着狐裘大衣,通身雪白地倚靠在椅子上,那修长入玉质般弧线优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有一搭没有一搭地点着椅臂,沉静的面容褪去了几分戾色,看着竟也让人觉得就像人间的清贵公子一般,如诗如画。然而秦容毕竟是秦容,他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头不是白白得来的。那扫过阿虞的淡淡的一眼,便让阿虞觉得压力巨大,口齿也不甚清楚了:

    “容容……饿、饿不饿?我、我……去给你做好吃的啊……”她扬了扬手里的大肥鱼,秦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转过头去。

    不理她了……阿虞悻悻地绕了几圈容园,她想得太天真了,秦容是什么身份!秦容是什么人!让他的寝宫出现厨房这种接地气的玩意这几乎本不可能的事情。

    阿虞绕了一圈,无奈地到外面的空地,折了树枝,用内力烘干了上面的水分,用石头垒砌了一个粗糙的灶头,升起了火。然后厚着脸皮,钻到秦容那里,和他借了一只缠花枝浮云呈祥金粉白瓷大海碗,深深的,用来观赏的。她用雪水洗干净了之后,折了几只梅花,撒了一大把盐,煮成水,用来清洗了一次碗。然后宰了那条大肥鱼清理了干净,片成薄薄的一层,肉眼几乎可以朦胧地透过肉片看见前面的景色,过冬的鱼,肉质鲜美,滑嫩可口。她勺了几许花雕酒,还有准备好的生姜,油盐,这鱼,只要用少许的料来把它的鲜美发挥出来就行,根本不用放太多的东西,就已经鲜地不得了。水滚咕噜咕噜地响起,粒粒米饱满黏滑,阿虞迅速放了葱和片好的鱼肉,不到片刻,薄薄的一层鱼肉泛起实质的白色,阿虞就用厚厚的布包裹着碗,等冷却了一会,才用雪擦干净了外面熏黑的地方。这时候温度正好,不太烫口。她捧着一只大碗,笑眼弯弯地跑到秦容前面,鱼片粥放在桌上,插了一只勺子。

    “很好吃的,吃一点?”

    秦容刚刚睡醒的脸,还尚余一分绯色,头发稍微凌乱,他淡淡地瞟了一眼阿虞,没有说话。阿虞吃了一口,眯着眼睛,似是极为享受道:“真的很美味。”然后勺了一勺,喂给秦容。秦容黑着脸,冷冷地看了一下她。

    “好吧好吧,给你自己吃。”她又掏出了一只崭新的勺子,递给秦容。她就知道,以他这种龟毛挑剔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别人的口水。果然秦容皱着的眉头被顺平了,吃了几口她熬的鱼片粥,青青的小葱还有奶白色的鱼肉点缀着,看起来特别开胃,还有唇间淡淡的花雕酒的醇厚的香味,简直对睡醒了,饿着肚子的人来说也是一道开胃的美味。秦容居然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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